是的,如果再离得远一点,一定会把他当做温内图。他的头上没有戴帽子,头发又长又黑,结成辫子。他因为是坐着,头发从背上一直拖到地面,猎装和长袜都是皮革的,配上鹿皮靴子,腰间系着一块兽皮,里面只插着一把刀子,身边放着一把双管枪,脖子上系着绳索和皮带,上面挂着各种必不可少的用品,下面没有可以看做药品的东西。
难道还不能说,所有一切都几乎与温内图一样吗?不过,他比我们这位阿帕奇人老一些,从现在的样子看,他过去是英俊的。他的面部表情严肃,但显得有点女性的温柔,我是这么看的。总而言之,这种与温内图的相似性,使我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大吃一惊。现在,这种惊讶的情绪过去了,我控制住当时自己难以形容的感情。我面对一个神秘莫测的人物,一种被面纱遮盖的,看不透的现象。
这个红色人不停地,抑扬顿挫地唱下去。他的歌声温文尔雅,情意绵绵,他的面部却显得胆量过人,力大无比。这两者怎么协调?他厚厚的嘴唇充溢着一种不屈不挠的毅力,而眼睛里闪耀着美丽动人的温情。这怎么能合拍?可以说,那双眼睛确确实实是黑色的,而在其他人身上,从未看见过真正的黑眼睛。这个红色人的实质与他的表象不一致,他的表象也不反映他的实质。我看见过他吗?要么就一次未见过,要么就是见过数百次!他对我来说,是个秘密。但是神秘到什么程度,为什么要这么神秘,我一下子说不清楚。
温内图举起手,贴着我的耳朵说:
“科尔马·普施!”
他的眼睛也张得大大的,观察着这个陌生的印第安人。我很少见过阿帕奇人的眼睛里发出过这样的目光。
科尔马·普施!我的正确猜想是:我们眼前看到的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确确实实莫名其妙的人物。在这种地势很高的公园里,曾经有一个无人在近处见过的印第安人,他不属于任何民族,傲慢地拒绝与别人交往,时而东,时而西,来无影,去无踪。他从未对一个红色人或白人表示过敌意。他哪怕只与别人同行一天,也不说一句赞扬别人的话。有人看见过他骑马,有人看见过他步行,但得到的总是一种男子汉的印象,懂得使枪,不开玩笑。对于印第安人,对于白人,他的为人都是中立的,无害的。如果对他采取敌视态度,结果都是惹怒伟大的自然神,引起自然神的报复。有的印第安人说,这个印第安人不是人,是一个著名首领的幽灵,是被自然神从永恒的狩猎园送回来,监视子孙的。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大家都以为,他在不同的地方,以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名字出现。他的眼睛像夜晚一样黑,目光深沉,人们都叫他科尔马·普施或者托克维·普衣,意思分别为深色眼睛和黑眼睛。谁第一次给他取这些名字,这些名字是怎样流传出去的,没有人说得清楚。
这就是说,这个神秘莫测的印第安人,现在就在我们眼前。温内图不认识他,也没有见过他,可是马上就说出科尔马·普施这个名字。我根本没有想到要对这个名字加以怀疑,因为任何人,不管他事先听说过,还是没有见过这个红色人的情况,在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都能判断出他的身份。
我们没有理由长时间偷听下去,不想让同伴们久等,便从地上站起来,故意弄出响声。他闪电般地去抓枪,把枪口对准我们,喝道:
“谁?哦,两个男人?”
他的话像命令一样短促,温内图早已开口回答。可是,这个陌生人突然改变态度,一只手握着枪托,使枪口朝下,另一只胳膊伸开表示欢迎,同时大声叫喊:
“因楚……楚纳,楚纳,阿帕……首领,不,不是因楚,只可能是温内图,他的儿子,比父亲高得多,名气大得多的儿子!”
“你认识因楚,他的父亲?”温内图问道。我们从缺口走进圈内。
这位神秘人物若有所思,不知否定好,还是肯定好。过了一阵,他排除了其中一种可能性,回答说:
“是的,我认识他,看见过他一两次,你长得和他一模一样。”
他的声音刚中有柔,比阿帕奇人的声音似乎还洪亮,还悦耳,音位较高,接近女声的高度。
“是的,我是温内图。你认出我来了。你叫科尔马·普施?”
被问者也把眼睛对着我,用锐利的、打量的眼光对我扫描了一次,然后说:
“我只听说温内图做好事,听说他身边经常有个白人,也从不干坏事。此人叫老铁手,是不是这位白人?”
“是他”,温内图点了点头。
“请坐,科尔马·普施欢迎你们。”
他向我们伸出手,我觉得这只手特别小。温内图告诉他:
“我们有几个同伴在水边等着,他们可以过来吗?”
“伟大的自然神为所有善良的人创造了地球。这儿有足够的位子供陪同你们的所有人坐。”
我去接同伴们。围墙的另一边有一个比缺口宽的入口。我们从入口进来,温内图和科尔马·普施并排坐在一棵树下。普施以期待的神情看着我们,对走近的每一个人进行扫描,对与他打交道不多的人只表示一般的关心。当阿帕纳奇卡最后一个走进来的时候,他的目光却像绳子紧紧挂在上面一样,好像一种无形的力量,猛然把他从地上拉起。他向他走近几步,眼光一秒钟也没有离开他。过了一会儿,他站着不动,用难以描述的紧张心情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然后大步走到他身边,几乎是结结巴巴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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