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如此的惶惶不安,我怎么安慰都无济于事。最后,她竟然跪在我面前,求我不要去,或者至少等过了这一两天再去。
这件事真荒唐,我觉得很奇怪。我有公务在身,可不能有什么差错。
我扶她起来,并尽可能郑重地对她说,我很感激她的提醒,但我不能渎职,所以我必须去。她站了起来,擦干眼泪,接着从脖子上取下她的十字架念珠递给我。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因为作为一个英国信徒,灌输给我的教条说这些都是装神弄鬼的迷信。然而,要我去拒绝一个如此诚心诚意,而且又正在苦苦哀求我的老妇人,我又觉得很不忍心。
我想老妇人察觉到了我的迟疑,她把十字架念珠挂到我脖子上,说:“看在你母亲的份上,戴上它吧。”然后就走出了房间。
马车当然又晚点了。而那串念珠仍然挂在我的脖子上。也不知是因为老妇人的恐惧,还是这个地方的迷信风俗,抑或是念珠本身的某种影响,我也说不清,但在内心,我确实感到心里沉甸甸的。
5月5日城堡
灰蒙蒙的天逐渐亮了,太阳已经高高地悬在了天际。地平线不太平坦,分不清是树林还是丘陵的轮廓。因为离我们太远了,所以大小景色都混在了一起。
昨天的晚餐真是不错。其中有一种食物称之为“烤排”,是一些熏肉、洋葱和牛肉块,上面洒上辣椒,然后用签子穿起来拿到火上去翻烤。酒是金米蒂阿斯克牌子的酒,这种酒会在舌尖产生一种奇妙的酥麻感,不过,这种感觉还不赖,我就喝了几杯。此外,别的什么都没吃。
我坐上马车的时候,车夫还没有上来,我看见他正在和房东太太说话。他们不时地朝我打量,很显然是在谈论我。而一些坐在马车外面的长凳上的人也围过去听他们谈话,还不时地扭过头来看我,大多数人脸上都带着一种怜悯的表情。我还经常听到一些重复出现的奇怪单词,估计这些人来自不同的民族。
于是我从口袋里拿出多语词典,想查查这些词什么意思。可以肯定的是,他们谈的不是
什么高兴事儿,因为他们提到的这些词是:“Ordog”——撒旦,“Pokol”——地狱,“stregoica”——巫术,“vrolok”和“vlkoslak”——这两个单词都是同一个意思,一个是斯洛伐克语,一个是塞尔维亚语,它们都是指狼人或者吸血鬼的意思。
我得向伯爵打听打听这些鬼故事。
我们快要出发的时候,围在旅馆门口的人已经相当多了。他们都在划十字,并向我做交叉两指的手势。我好不容易拉住一个同行的乘客,向他打听这种手势到底是什么意思。开始他不愿意回答,但当他得知我是英国人之后,他解释说这代表一种用来抵御“魔眼”的护身符。
这听起来真让人不太舒服,我只不过是到一个陌生地方去见一个陌生人而已。而这些人看上去都那么善良,而且不住地流露出对我深深的担忧和无限的怜悯,我不禁被这种情绪所打动。
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离开旅店前最后一眼所见到的景象:一群衣着各异的人站在旅店的院子里,他们簇拥在拱门周围,不停地划着十字,他们的背后是院中央郁郁葱葱的盆栽植物,盆里种着枝叶浓密的夹竹桃和橘树。
宽宽的麻缰绳从马身上一直连到整个车篷前部,他们管这种缰绳叫“戈特扎”,车夫挥动手中粗大的鞭子,一阵劈啪声响过,四匹并排的小马驹跑动起来,我们出发了。
当我欣赏沿途美丽景致的时候,很快便淡忘了那些吓人的说法,心中也不再忧虑。不过要是我懂得同行的旅客们所说的语言的话,可就不那么容易忘掉了。
我们前面的山坡覆盖着郁郁葱葱的树林,随处可见陡峭的山岩。参天大树和农舍互相掩映,白色的山墙通向路的尽头。山坡上到处果实累累——苹果、杨梅、梨和樱桃,树下的绿草如茵,点缀着落花瓣瓣。
人们把这个丘陵地带称作“米特尔地带”,驿道就在其间穿梭,它时而隐没在起伏的草地里,时而被松树的盘根错节截断,而到处恣意生长的松林好似燃烧跳跃着的火苗。
山路虽然崎岖,但是马车却飞速狂奔。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跑得这样快,反正很明显的是,我们的车夫一分一秒都不想耽误,想尽快抵达博尔戈普朗德。
有人告诉我,这条路在夏天走起来很顺,但到了冬天飘雪的季节,路况就变得很糟糕。这条路在这一点上是和喀尔巴阡其他的路不一样的。这是一个传统,霍斯帕达尔斯人不愿去修缮它,免得会给土耳其人以为他们准备从这条路把国外的援兵带进来,这样的话反而会加速战争的爆发。其实现在这场仗也已经像是箭在弦上了。
在米特尔地带起伏的山坡上,覆盖着广袤的森林,陡峭的山崖层峦叠嶂,这就是喀尔巴阡山脉了。这些山崖矗立在我们左右,午后的阳光照射其上,映照出各种奇异绚烂的光彩。山峰的阴影泛着青紫的幽光,草地和岩石交相辉映着绿色和褐色,突兀的岩石和嶙峋的峭壁无尽绵延,直至消失在远处,而远方的雪峰高耸入云。
山上随处可见巨大的豁口,太阳开始西沉,我们时不时地透过这些豁口看到远处的瀑布在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白光。我们绕着山脚蜿蜒而行,一座山顶覆盖着积雪的高山突然横亘在我们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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