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玄看着她的眼睛,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温暖的体温让chūn雨坚qiáng了许多,使她缓缓地抬起头来,泪水似乎在眼眶里蕴涵着,却始终没有溢出来。
“告诉我,你在荒村都经历了什么?说出来就不会害怕了。”
她感觉高玄的声音像催眠曲一样,仿佛使她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终于,她把一切都说了出来,关于那古老的荒村传说,那段奇异的探险经历,还有事后发生的所有噩梦……
当然,最让高玄感到不可思议的是,chūn雨在医院里的那十几个日日夜夜,最终她竟奇迹般地恢复了健康,成为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幸存者。等chūn雨全部说完的时候,她感到了一阵qiáng烈的虚脱感,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被抽了出去。
高玄轻轻地扶着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就像大哥哥看护着小妹妹一样。而chūn雨希望的并不仅仅是这些,当然高玄也很清楚这一点。
篝火其实只有很小的一堆,高玄只能一点点地添加树枝,否则很快就会用光了。微弱的火光终于照亮了他们的脸庞,chūn雨也缓缓恢复了过来。她完全靠在高玄的身体上,仿佛有一只大手紧紧地护佑着她,使她不再感到任何的寒冷。
chūn雨抬头看着高玄的眼睛说:“我已经说出了内心的秘密了,可你为什么不说呢?这样是不是不公平?”
“我心里的秘密?那你究竟要我说什么?”
她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出来:“你长得那么帅,一定有过很多女朋友吧?那就说说你的初恋好吗?”
“我的初恋?”高玄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篝火红光下,他的眼神很奇怪。等了很久他才说,“我不知道那算不算初恋,因为我确实很喜欢她,但是她却从来没有喜欢过我。”
他的回答让chūn雨很意外:“会有这样的女生吗?”
“是的,她和你一样,也非常地特别,她的名字叫蕴涵。”
“是蕴涵?”
chūn雨立刻想起了这个名字,眼前也浮现起了旧照片里的女孩,八年前美术系的系花。但最重要的是,她和蕴涵长得很像,特别是她们的眼睛。
“对不起,我过去一直都不敢承认,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因为我已经把她在心中埋藏许多年了,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初恋的人。”
“为什么现在又告诉我了呢?”chūn雨的嘴唇忽然颤抖了起来,“难道是因为我长得很像她吗?”
“不,不是这个原因,而是因为今天晚上太特别了。我们在这样一个古老的dòng窟里,一千年前的壁画看着我们,而你正躺在我的肩上,我能感受到你的呼吸,你的心跳,我不能再对你隐瞒了。”
chūn雨竟有些感动了,她柔声道:“说吧,蕴涵是怎么吸引你呢?”
“我们是同一个班级的,从进入大学的第一天起,我就暗暗喜欢上她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我从小到大,就是一个极度自负的人,我认为世界上只有我才是最优秀的,别人都配不上我。但是,面对蕴涵的眼睛,我第一次向别人屈服了。可那时候的我太害羞了,而她看起来又太纯了,我从来就不敢说出我的心愿,只能在心底暗暗地喜欢她。”
“没有其他女孩子喜欢过你吗?”
高玄自嘲般笑了笑说:“好像有很多吧,但我并不喜欢她们。真正能让我动心的只有蕴涵一个人。”
“而蕴涵甚至不知道你暗恋着她?”
“对,她应该不知道吧。后来,我听说她有了男朋友,我心里感到很难过,但这不是我能决定的,我只有默默地祝福她。再后来,我听说她因为恋爱的原因,jīng神有些不正常了。”
“她疯了?”
“谈不上疯,可能是有些jīng神忧郁吧。终于有一天,她跑到那幢教学楼里自杀了。”高玄仰起头,红色的火光中他的眼神无比忧伤,半天才说出话来,“我记得那时我非常伤心,但只能默默地藏在心里,一直到今天。”
“你忘不了她是不是?”
高玄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是的,如果换做是你,你会忘记吗?”
chūn雨摇了摇头说:“谁都无法忘记自己的爱,谁也无法忘记自己的恨。”
“那你呢?你的爱与恨呢?”
“不!请不要问下去了。”chūn雨从他的肩头爬了起来,坐到了篝火的另一端。她与高玄隔着火光对视着,彼此的眼睛都被火照亮了,此时谁都不需要说话,沉默就是最好的语言。
就这样坐了很久,高玄终于说话了:“今天走了很长的路,你应该很累了是吧,早点进帐篷休息吧,等到天明我们就离开这里。”
虽然chūn雨还想和高玄聊下去,但此时gān树枝差不多也快烧光了,坐在黑暗dòng窟里的感觉可不是好受的,她只能乖乖地钻进了帐篷。帐篷又小又矮,躺在里面刚好可以伸直了腿。不过睡袋还是很暖和的,地上铺了厚厚的毛毯,可以抵御地下的寒气。
同样是蜷缩在黑暗的被窝里,但感觉与在寝室里完全不一样。她无法忘却自己的身下是岩石,帐篷外边就是古老的dòng窟,更外边则是荒无人烟的莽莽群山,有无数亮着绿眼睛的凶猛野shòu徘徊着。但更重要的是,有一个叫高玄的男人,就睡在与她咫尺之遥的帐篷里,这不能不让她心中的小鹿砰砰乱撞。
也许真的是太累了,尽管某种激qíng一直在血管里跳跃着,但她还是很快就困得不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chūn雨浑身冒虚汗地醒了过来,耳畔只听到急促的短信铃声。脑子里还是恍恍惚惚的,她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挣扎着把手伸出睡袋,好不容易才抓住了手机。奇怪,刚才手机明明没有信号的,怎么现在一下子又来了?
手机屏幕上依然显示了那个号码:“XXXXX741111”。
在这画着一千年前《十九层地狱图》的dòng窟里,看着这条二十一世纪的地狱短信,仿佛有一种穿越时空隧道的感觉。
短信的内容果然不出所料:“你已进入地狱的第16层,你将选择1:你最痛苦的回忆;2:你最想做的一件事。”
前几层地狱都是三个选项,怎么现在变成两个选项了?在黑暗的睡袋里,她的眼睛被手机屏幕的背光照亮了,感觉真像dòng窟里那一小堆篝火。她的拇指在“1”和“2”之间犹豫了几十秒,终于按下了“1:你最痛苦的回忆”。
然而,chūn雨等来的并不是短信,而是手机的通话铃声。
在一千多年的dòng窟里,响起了《东风破》的旋律。chūn雨赶紧接听了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异常古怪的声音:“我是你最亲密的朋友,说出你最痛苦的回忆吧,我一定会帮助你解决的。”
在这里听到这种声音,chūn雨已经吓得魂不附体了,仿佛一千多年前的鬼魂,已经钻进手机里与她说话。
好一会儿她才说出话来:“你究竟是谁?我没有最痛苦的回忆。”
“至少你有最恨的人,你的继父。”那个声音似乎在故意吊chūn雨的胃口,好像直接进入了她的脑子里,“他就是你最痛苦的回忆,是吗?”
听到这里chūn雨已经无法抗拒了,她只能颤抖着说:“是的,他是我最恨的人,也是我最痛苦的回忆。”
“全都告诉我吧,你为什么恨他?”
虽然对方的声音令人恐惧,但chūn雨却自动地打开了心底的闸门。因为那么多年来,她从来都没有过向别人倾诉的机会,现在有某一个来自地狱的幽灵,愿意倾听她的一切痛苦,那么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在这黑暗古老的dòng窟里,chūn雨再也没有顾忌地说了出来:“因为他不是人。虽然,他刚刚成为我的继父时,对我和妈妈还算不错。但过了一年以后,他就开始露出了野shòu的一面,经常喝得醉醺醺的,时不时就打妈妈一顿。妈妈虽然每夜都在哭泣,但还是不愿意离开那个男人,因为妈妈没有工作,而我的生活和学习,也全都要依赖继父。我越来越厌恶他了,每晚都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看着爸爸的照片流眼泪。有一回半夜里听到他打妈妈的声音,我就冲到房间里救妈妈,而他给了我一记重重的耳光,把我的鼻血都打了出来。妈妈看到他打了我,终于忍无可忍地要和他拼命,却被他用绳子绑起来又打了一顿。”
沉默了许久之后,电话里那个声音又说话了,依然是平稳而古怪的口气:“你是个可怜的女孩。你妈妈是个可怜的女人,为什么不与他离婚?”
“妈妈做不到,因为与他离婚的话,我就可能要失学了,我们也将被迫搬出去而无家可归。而那个男人就利用这一点,变本加厉地nüè待妈妈和我。妈妈要去找街道办事处寻求帮助,他就用剪刀剪碎了妈妈所有的衣服,让她只能呆在家里走不出房门。但更可怕的是,随着我一天一天长大,渐渐变成了一个花季少女,他的眼睛就总是盯着我的身体,他那种肮脏的眼神让我非常害怕……”
说到这里的时候,chūn雨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似乎悲伤已经堵住了喉咙。电话那头的声音又响起了:“终有一天,你会从苦难中解脱的。”
对方突然中断了通话,chūn雨这才像从梦中醒来一样。手机屏幕已经恢复了宁静,她挣扎着把头探出睡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刚刚浮出海面差点被淹死似的。
chūn雨大口地喘息起来,她回想着刚才在电话里说的一切,那可怕的往事如底片般呈现出来。抬头只见黑暗的帐篷中,那个男人的脸仿佛就在帐篷上,他在对她冷笑,露出了一排森白的牙齿,一种特殊的气味灌进了她的鼻孔。
她用双手抱着头,全身缩成了一团,颤抖着哭泣起来。她的哭泣是那样伤心,忍不住发出了声音,就像森林里受伤的小鹿,传出阵阵可怜的哀嚎。
突然,chūn雨听到外边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一道幽暗的光线she在帐篷顶上,帐篷的小门微微颤抖了起来。
难道是什么野shòu进dòng来了?那幽光会不会是láng的眼睛里发出的绿光呢?如果不是野shòu的话,会不会是《十九层地狱图》里的幽灵们跑出来了呢?帐篷终于被打开了,一道微光照she进她的瞳孔,她眨着眼睛看清了那张脸,原来是高玄。
他在帐篷口紧张地说:“发生什么事了?刚才我听到你在哭。”
chūn雨这才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没什么,只是做了个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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