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归来[荒村系列4]_蔡骏【完结】(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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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茫然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认识你说的林幽。”

  “那你在那个酒吧里gān什么?”

  “我没去过你说的地方,也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这时候我再也不能怜香惜玉了:“告诉我,你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阿环脸上已经不再有泪痕了,目光变重新得坚qiáng起来,仰起头幽幽地告诉我——

  另一个世界。

  是啊,既然是“明信片幽灵”,当然是从幽灵世界里来的,不知道这些奇异的幽灵,是不是都生活在明信片里?

  “好个无比奇妙的‘另一个世界’,那么请问你又是如何来到我们这个世界的?”

  她用一种蔑视的目光看着我:“你不会理解的。”

  这目光这口气都让我有些不耐烦起来,我拿起明信片说:“那么这个呢?为什么要把它扔在地上?”

  “因为我在寻找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

  小小的亭子里又沉默了半晌,就像是我在审问她似的,她缓缓低垂下了眼皮,用极细微的气声说:“我爱的人。”

  她在寻找她爱的人——这句话如针一般又扎到了我脑子里,使我瞬间想起了小枝的脸庞。

  是啊,世界上每个人都在寻找他(她)爱的人。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才想起现在都已经凌晨了,我和一个陌生的女子(或幽灵),面对面挤在一个小小的亭子里,想想都会汗毛直竖的。

  “对不起,我该送你回家了。”

  我打开明信片亭子的门,把阿环让了出来,这才发觉外面已经下雨了,虽然是淅淅沥沥的细雨,但冰凉的雨点落在脸上让人不寒而栗。

  此刻,眼前是凌晨雨夜中的街道,周围的雨声此起彼伏,凄惨的路灯照亮了雨丝,宛如真的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我已经不担心她会再逃跑了,可是她却茫然地站在雨里不动了。

  “告诉我,你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但阿环似乎没听见一样,仰起头看着天空,仿佛雨夜里飘dàng着无数幽灵。

  我实在忍受不住了,在她耳边大声地说:“难道你要让我们在这里淋一夜雨吗?”

  她摇摇头,终于说话了:“我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天哪,为什么幽灵说话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雨水落在阿环的眼睛里,她一脸茫然地回答:“我不知道我住在哪里。”

  这句话简直让我立刻厥倒了过去,或许她的家就是这城市的黑夜,飘来dàng去就是她的归宿,甚至那小小的明信片亭子就是她的家?

  现在该怎么办?身边是个无家可归的幽灵,而我必须从她的身上,找出苏天平出事的真正原因。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她带回苏天平的房子。

  “好吧,既然你不知道住哪里,就先跟我走吧。”

  我担心她听到这句话会拒绝,甚至会对我做出什么可怕的事qíng来,不过她却突然变得温顺了,像个受伤的小孩一样看着我,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

  那就是默认了吧?

  于是,我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实际上只是带着滑雪衫的袖子,还好她并没有反抗。我拉着她跑到了马路边的店铺底下,这里可以躲避天上的雨,我们顺着这里一路向前跑去,很快就跑到了南北高架的下面。

  在这里彻夜奔驰着许多出租车,我拉着她赶紧跑到路边,正好拦下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把我们送到苏天平的房子那里。

  她很顺从地坐在后排座位上,面无表qíng地注视着车窗外的世界,雨水在挡风玻璃上奔流,刮雨器轻轻地将它们擦走,模糊了我们视线中红色的灯光。

  出租车很快在目的地停下了,我带着阿环走进那栋安静的住宅楼。在黑暗的楼道里,她白色的滑雪衫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大概当初苏天平带她过来时,也是同样的感觉吧。

  到了五楼,我掏出钥匙打开了苏天平的房门,先把阿环让进了客厅。

  深更半夜把陌生的女人带到房间里,是不是很暧昧?可我还有其他的选择吗?我打开了客厅里昏暗的灯,同时把空调开到最大。

  阿环显得有些紧张,她抬头张望着四周,仿佛在天花板上搜寻着什么东西。

  “你在看什么?”

  她充满寒意地说:“有许多双肮脏的眼睛在看着我。”

  阿环一定意识到了那些探头的存在,我只能平静地说:“嗯,别担心,那些眼睛不会伤害到你的。”

  她摘下白色的帽子,绕过了地板上那个白色的五角星,径直走入苏天平的卧室。她小心地环视了一圈说:“你经常把陌生女孩带到家里来吗?”

  “不!从来没有,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我接下去还想说些什么,但又实在说不出口,是说“我只是可怜你这个雨中的孤魂野鬼”还是“我要把你关在这里审讯你”?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了,水杉树枝不断摇晃着抽打在玻璃上,她走到窗前看着玻璃上红色的,许久都没有说话。

  我走到她身后问:“你认识这个符号吗?”

  阿环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始终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为什么总是要折磨我?我憋不住继续问道:“那你认识这个房间吗?”

  她回头看了看,目光闪烁着说:“也许我认识吧。”

  我点了点头,打开抽屉拿出那叠明信片,放到她面前说:“这些都是你自己拍的吧?”

  “是的,我怕别人会忘了我。”

  一个害怕被人遗忘的幽灵?苏天平还真猜对了。

  “你害怕被人遗忘,或者说被这个世界遗忘?”

  忽然,阿环的眼神又变得凌厉无比,她斜睨着我说:“因为我很快就要死了。”

  又是这句话!她在面对苏天平的镜头时,说自己的生命只剩下七天,现在十多天都过去了,她居然还在说自己就快要死了。

  我冷冷地道:“你到底要死多少次?”

  “生多少次,便死多少次,生一次不多,死一次不少,死即是生灭,生即是死灭。”

  她青色的嘴唇缓缓嚅动着,就像是在念什么经文或咒语,声音抑扬顿挫而富有节奏,悠悠地飘进我耳朵里,吓得我后退了半步。

  虽然像是在听绕口令,但我似乎能听出一些道理,也许世界的生死本来就是如此?

  但我立刻摇了摇头,大声地说:“好了,我不管你是生还是死,是人还是鬼,现在我想知道的是,你认识苏天平吗?”

  “苏天平?”阿环的目光紧盯着我的身后,仿佛我后面站着个人似的,吓得我紧张地回头一看,可背后连个鬼影子都没有,只听到她淡淡地说:“我好像记得这个名字。”

  我又赶紧回过头来,盯着她的眼睛说:“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和他没有关系!”

  从她神秘的眼睛里,我丝毫看不出隐藏了什么——她和苏天平到底是什么关系?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出现在了苏天平的DV镜头里,而且还和苏天平有过对话,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暧昧的东西,是苏天平的某一场风流艳遇?还是自作多qíng地引láng入室?对于事实的猜想竟然如此纷乱,就像这迷宫般的荒村故事。

  “你知道吗?苏天平现在正躺在医院里,处于深度昏迷之中,变成了一个植物人。”

  “不,他已经死了。”

  阿环的语气像这冬天一样冰冷,就像在说一只苍蝇的死。

  我的心也凉了一下,原先对她的怜悯也消退了:“你真让人感到可怕。是啊,苏天平现在与死人也没什么两样。”

  “我的意思是说——他失去了灵魂。”

  “失魂?”

  我喃喃地复述了好几遍,支撑不住坐到了椅子上。

  阿环如刀子般盯着我的眼睛说:“你还想问我什么?”

  “好了,不要再说苏天平了,我现在问你另外一个人。”

  说到这里心跳再度骤然加快了,我只能qiáng行打断了自己的话,把那个名字又活生生吞了回去。

  几秒钟的沉默。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雨点不断敲打窗玻璃发出声响,但这更显得房间里沉默得吓人。

  阿环突然主动地向我走了两步,靠近我柔声地问道:“你想问谁?”

  于是,我的嘴唇和舌头背叛了我的心,终于使我吐出了那个名字——

  小枝。

  这个美丽的名字,宛如电流从我的嘴巴里冲了出来,一下子击中了阿环的眼睛,让她立刻合上眼皮微微抖了一下。

  是的,在苏天平的DV里,阿环曾经说过“你想见小枝吗”这样的话,这句话对我来说是太大的诱惑,我想这才是我寻找“明信片幽灵”的真正动力吧。

  但阿环立刻恢复了平静,睁开眼睛问道:“你认识小枝?”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没错,认识得刻骨铭心!认识得永世难忘!”

  她直勾勾地凝视着我的眼睛,仿佛是在看我眼珠里她的投影,或者是在看我此刻激动的灵魂。

  忽然,阿环点头说:“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我又站了起来,几乎冲着她的耳朵说,“你知道我是谁了吗?”

  阿环似乎并不在意,只是把头撇了过去,淡淡地说:“也许,从第一眼看见你起,我就知道你是谁了。”

  “那你说我是谁?”

  “一个在文字的梦幻中,创造了小枝的人。”

  她的回答又一次让我怔住了,在文字的梦幻中创造小枝?“文字的梦幻”不就是小说吗?她说我是在小说中创造了小枝的人,也就等于说出了我是《荒村公寓》的作者。

  原来阿环已经知道我是谁了,她又是从何而知的呢?我可没有透露过自己的身份,难道她是从我的眼睛里看出来的吗?或者她具有某种看透他人灵魂的女巫术?

  “你说得不对!不是我的文字梦幻创造了小枝,而是小枝创造了我的文字梦幻。”

  “也许吧——也许你本来就生活在梦境中。”

  梦境?我突然想起了那本《梦境的毁灭》,是啊,梦境是如此脆弱,生活在梦境中的人都是敏感而脆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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