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归来[荒村系列4]_蔡骏【完结】(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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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环”是一种星座图?所以它才会在古老的良渚文明中,占有极其崇高而神秘的地位,也正因为如此,玉指环才会戴在最神圣的女王手上,后来又成为了他们家族的祖传圣物。在经历了数千年的时光流逝之后,“环”如今来到了我的手中,也回到了荒村的贞节牌坊底下。

  于是,我又一次高高地举起了“环”,将它对准了那片星空,在地球上流làng了几千个chūn秋,它的归宿究竟在何方?

  零点三十分。

  七日期限已过,复活的女王还活着吗?

  我将玉指环紧紧攥在手心,向村外一处山坡走去。

  chūn雨跟着我问:“你去哪儿?”

  “送它回家。”

  “你说谁?”

  漆黑的夜色中,我缓缓回过头来:“环。”

  我举着手电向前照去,依稀可辨一条上山的小路,chūn雨也只能硬着头皮跟我上山了。

  天空中星光灿烂,但荒村的大地依然凄凉荒芜,当我们艰难地爬上一处高坡时,几乎看不清山脚下的村庄了,只剩下四周黑茫茫的一片,再远处就是无边无际的大海。

  照着半年前的记忆,我向一处更偏僻的山坡走去,手心里的玉指环几乎被我捏热了,寒冷的夜风从耳边掠过,发出yīn森的恐吓声。

  但此刻我已毫无畏惧了,就连chūn雨似乎也受到了我的感染,随同我加快了脚步。

  终于,我摸到那处高耸的悬崖绝壁上,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大海在垂直的几十米下咆哮,黑夜里的海làng发出骇人的声音。

  “你到这gān什么?”

  chūn雨紧紧拉住我的衣角,她担心我会舍身跃下吧。

  我的嘴角却露出了微笑:“别害怕,我会好好地待自己,你也要好好地待自己。”

  然后,我直起身子面对黑暗的大海,亘古不变的“环”星河在我头顶闪烁,似乎在星空打出了一组密码,带着咸味的海风直冲我的眼睛,几乎使我的泪腺开始分泌了。

  我深呼吸了几下,仿佛有种飞起来的感觉。我高高举起左手,玉指环就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回家吧,环。

  在轻声说完这句话后,我将手心里的玉指环,用力地扔到了悬崖外的大海中。

  黑暗的夜空中掠过一颗流星。

  悬崖下的大海泛起一点星光。

  永别了,环。

  汹涌的大海张开巨大的胸怀,瞬间吞没了这枚小小的玉指环。

  它将沉没于荒村边的海底?还是被海làng冲到岩石上撞得粉身碎骨?抑或被洋流带到太平洋的另一端?

  谁都不知道玉指环的归宿,但我相信毁灭就是它的愿望。

  是的,我看到玉指环在海水中冷笑,我听到它在黑暗里歌唱着——

  生多少次,便死多少次,生一次不多,死一次不少,死即是生灭,生即是死灭。

  暗夜里我看不清chūn雨的脸庞,只感到她紧紧地抓住我,似乎被这一幕惊呆了。但chūn雨很快又恢复了镇定,在我耳边轻声说:“你做得对。”

  正当我点头看着星空时,遥远的山峦上似乎传来了悠悠的笛声……

  我回头望着那荒凉的群山,全都被夜幕笼罩着厚厚的面纱,但我确信那个笛声的存在,我也知道是哪个幽灵在呼唤着这个结局。

  它一定已经看到了。

  笛声继续在荒村的夜空飘dàng着,不过还没有到曲终人散的时候。

  回头面对着大海,我最后一次向玉指环告别。

  接着,我和chūn雨小心地走下山坡,手电照着来路,感觉比上来时轻松了许多。

  凌晨一点钟。

  终于回到村口的贞节牌坊底下,心里却感到一阵茫然和失落,chūn雨捅了捅我说:“喂,总不见得在荒野里过夜吧?”

  对了,村长不是关照我们到他家去吗?果然,我看到了荒村唯一亮着的灯光,那就是村长的家了吧。

  我们匆匆地跑进了荒村,循着那线黑夜里的光找到了一处院落。村长果然给我们留了门,进院以后我们敲开了这栋小楼的房门,村长披着衣服把我们带进了屋,他把我安排在底楼的一间房里,村长的妻子把chūn雨带到了楼上的房间。

  在村长那带着泥土味的房间里,我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恍惚中似乎仍有笛声回dàng。

  晚安,朋友们……

  昼

  原来我以为自己会梦见“环”的,但我没有梦见她(它),甚至连我期望梦见的小枝都没有出现。

  这是我最近几个月来,头一回整夜都没有做梦。

  清晨七点,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好像闻到了一股咸咸的湿气,这是海边经常能闻到的气味。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荒村,躺在村长的屋子里,昨夜的经历又清晰地涌上了眼前。

  忽然,我紧张地摸了摸了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什么都没有,玉指环确实已经离开我了。

  起chuáng后才发现村长早已为我们准备好了早饭,热腾腾的稀饭配着荒村人自己腌的菜,让饿了一整夜的我láng吞虎咽起来。

  chūn雨的脸色看起来也好多了,似乎她已经对荒村改变了看法。

  吃完早饭后我们别过了村长夫妇,匆匆地跑出了这个古老的村子。在走出村口的时候,我轻声地问chūn雨:“晚上你做梦了吗?”

  她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淡淡地回答:“做了。”

  该不是又梦见“环”了吧,但我还是试着问道:“你梦见了谁?”

  “高玄。”

  这个回答既出乎我的意料,但又在qíng理之中,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点了点头。

  走出荒村的贞节牌坊,东边就是茫茫的黑色大海了,清晨的海边飘着浓浓的雾,西边的山坡上布满了墓地,昨晚黑夜里根本看不出那些墓碑,现在却异常清晰了起来,子夜时分山上的笛声,大概也是从这些墓地传出的吧。

  早上不会有车来荒村的,我们只能靠两条腿走出去,踏上寸糙不生的山道,回头再看看荒村,左手空空如也的无名指上忽然生了几分凉意,心底更是有几分惆怅。

  别了荒村,别了“环”,别了小枝。

  在清晨弥漫的雾气中,我和chūn雨艰难地走了一个多小时,几乎把我们的腿都走断了,才终于搭上了一辆去西冷镇的车子,一路颠簸着到了镇子上。

  终于回到了西冷镇,这个富有诗意的名字,与荒村只隔着一座山梁,却仿佛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有读者猜测“西冷镇”的名字来自斯蒂芬·金的小说《撒冷镇》(Salem'sLot),事实上我从未看过这本书(包括电影),“西冷”本是个极中国化的名字,其原型就来自浙江省本土,大家有兴趣可以猜一猜。

  玉指环已被我GAMEOVER到海里去了,现在对于我来说,最大的悬念就是阿环(林幽)——七天的期限已过,她究竟是生还是死?我能否再找到她的行踪?所有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我必须快点赶回上海,在这个故事的第八天发现真相。

  可早上没有回上海的车,我们只能在西冷镇等到中午。

  现在是上午九点,我和chūn雨在镇上随便转了转,不想刚在街上拐了一个弯,就看到了完全不同的景象。

  这是条青石板铺成的老街,两边全是粉墙黛瓦的老房子,有古老的茶馆、酒家、米店,大概是西冷镇一百年前的样子吧。

  我们走进一家老茶馆,要了两杯热茶暖和一下。刚坐下不久,茶馆里的人就越来越多了,多数都是头发花白的老头老太,他们围拢在几张桌子边,似乎在等待什么出现。

  忽然,茶馆帷幕里传出一声清脆的娇叱,接着闪出一个穿着古装的女子,那是件昆曲中常见的绣花女褶,下半身是条青色的裙子,手上还甩着飘逸的水袖。原来是唱地方戏的,虽然她脸上化着淡淡的戏妆,头发做成了簪花的样式,但我还是看出她年龄不小,大概有三十多岁了。

  旁边的老人们开始鼓掌,这让茶馆里仅有的两个年轻人——我和chūn雨感到有些尴尬。

  接着那女子开始唱了,但头一句就使我呆若木jī。

  我听到了阿环(林幽)的歌声。

  没错,她嘴里唱出来的就是这种歌声,更确切地说是某种地方戏曲,她身后还有几个老人拿着丝竹乐器伴奏,笛与箫悠扬地响了起来,衬托着她口中飘出的旋律。

  这就是阿环(林幽)那致命的歌声,从我第一次从苏天平的DV里听到它,就深深地铭刻在我脑海中了。第二次在苏天平的房间里听到这歌声,几乎让我魂飞魄散,我是绝对不会听错的。

  脑子里一边想着阿环(林幽)的歌声,耳边又回响着西冷镇的古老戏曲,女子一边唱戏一边迈着碎花步,手上做着兰花指的优雅动作,还有那眉眼那表qíng都是如此古典。虽然我听不懂她的唱词,但我相信她正唱着某个古老的传说……

  这出戏大概唱了一个钟头,唱戏的女子就匆匆退场了,茶馆里的老人们似乎还意犹未尽,也许这就是他们最重要的娱乐了吧。

  我忍不住问了旁边一个老人:“老伯伯,这到底是什么戏啊?”

  “子夜歌。”

  老人用浓重的浙江口音回答,说话的样子神采奕奕,似乎还陶醉在古老的唱词中。

  这名字对我来说似曾相识,我低头喃喃地说:“子夜歌——对了,我记得李白好像也写过《子夜歌》的。”

  “其实,《子夜歌》并不是诗,而是一个女子的qíng歌。”

  chūn雨突然cha话了,眼神有些怅然。

  “你怎么知道啊?”

  她似乎早已成竹于胸了:“《子夜歌》最早见于南朝乐府,是个名叫子夜的晋朝女子所作,歌曲风格极其悲哀,乃至于东晋豪门王轲府中的鬼魂也为之感动而唱起了这首歌。此外还有《子夜四时歌》等,都属于南朝清商曲中江南吴声的一种。不单单是李白,南唐李后主也作过以子夜歌为词牌的词。”

  我赞叹道:“哇,chūn雨你好厉害啊。”

  就连西冷镇的老人也对chūn雨刮目相看了,不停地点头称是。

  “没什么,最近正在读《乐府诗集》,听到‘子夜歌’这三个字自然很耳熟。可惜,无论是吴声歌、西洲曲还是江南神弦曲,它们的曲调都早已经失传,我们只知道歌词而不知道怎么唱。”

  我立刻问了问旁边的老人:“老伯,你知道这里的子夜歌是从何时开始有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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