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归来[荒村系列4]_蔡骏【完结】(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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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夜歌可古老了,没人知道它的起源年代,传说晋朝女子子夜是这种戏的祖师,还有专家称其为中国戏曲史的活化石。”这位老人显然也很有些文化底子,难怪浙江是出文人的地方,只是他的口音实在太难懂了,“不过,因为浙江各地方言不同,许多小剧种只在一小块地方传播,离开本县就没人听得懂了,所以子夜歌一直养在深闺人未识。”

  chūn雨点了点头说:“那简直就是文化遗产了。”

  “民国以后,子夜歌就衰落了,到1949年只剩下一个戏班子,被政府改造为县戏团。几十年前县戏团发生一场火灾,大多数演员都被烧死了,子夜歌也就基本上灭绝了。”

  “那刚才我们看到的戏呢?”

  “因为60年代留下了唱片,后来有人根据唱片和过去的唱词学的,可惜都已经不正宗了。”

  听到这里我心里忽然一亮,也许最后一个结也被解开了。我立刻谢过了老人,拉着chūn雨跑出了拥挤的茶馆。

  她轻轻叱了一声:“你gān什么啊?”

  我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找到一处安静所在,掏出手机拨通了林幽的号码,但我听到的却是“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chūn雨疑惑地看着我:“你找林幽?”

  我敷衍着“嗯”了一声。

  “不,你不可能再找到她了。”

  这句话重重地压在我心上,就像笼罩在西冷镇上空的yīn云。

  一直等到中午,我们在镇上吃了顿午饭,便坐上了回上海的长途大巴。

  还是坐在车子的后面,chūn雨困倦地闭上眼睛,靠在车窗玻璃上小憩了起来,而我则拿出那本《梦境的毁灭》,封面上许子心的名字刺入我的眼里。

  车子缓缓开出西冷镇,两边的青山渐渐向后退去,心底的失落感也越来越qiáng烈。

  漫长的旅行又开始了……

  再见,西冷。

  夜

  七个多小时后。

  车窗外已是灯红酒绿不夜天的上海,西冷镇的青山和荒村的大海,似乎都已成为了另一个时空的记忆,眼前只剩下宽阔的恒丰路,还有远处那些巍峨的大厦。

  从长途客运站出来,我不停地舒展自己的筋骨,chūn雨在车上睡了一个下午,jīng神似乎又好了一些。

  在车站外匆匆吃了点东西,夜幕下的上海催促着我快点行动,chūn雨无奈地说:“现在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们去找林幽!”

  不等chūn雨回答,我已经拦下一辆出租车,带着她赶往林幽租住的房子。

  晚上八点,我们抵达了那栋居民楼,又一次来到那扇画着的房门前。

  chūn雨从没来过这里,她小心翼翼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用气声说:“林幽在里边吗?”

  我还是没有说话,倒是搬开了门口的花盆,果然在底下发现了房门钥匙。

  用钥匙开门以后,发现房里一切都没变化,还是我上次来时的样子。一边是林幽黑色的房间,另一边是阿环白色的房间——当她是林幽时她就在左边住,当她是阿环时就在右边住,就像两个一同租住的室友,只是她们从来不会同时出现,所以互相之间不会认识。

  她还会在哪里?

  我低头徘徊了几步,便拉着chūn雨跑出房间,回到楼下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往那条布满酒吧的小街。

  一路上chūn雨不停地问我心里在想什么,但我的表qíng如黑夜般沉默,一个字都没有说。

  二十分钟后,我们到了那家有着落地玻璃的小酒吧,chūn雨似乎很不喜欢这种地方,她不愿意进去,便留在门口等着我。

  我飞快地冲进去,拨开那些半醉半醒的家伙们,找到了我认识的那个领班,他却收敛起了廉价的笑容,着急地说:“喂,前天晚上你把林幽带到哪里去了?”

  对了,我想起那晚林幽在酒吧里突然昏倒,弄得这里乱成了一团,然后我把林幽送往了医院……

  我有些尴尬地回答:“她没有回来过吗?”

  “没有,自从前天晚上你把她带走后,她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打她手机也一直关机。”

  “哦,谢谢你。”

  我不能再多说什么了,立刻就往外头挤,但领班似乎不想放过我,跟着我追了出来。

  不妙——我冲到酒吧外面,拉着chūn雨朝马路对面跑去,身后传来领班的叫骂声。

  chūn雨还摸不着头脑地问:“那个人想gān什么?”

  “他喝醉了!”

  说着我跑入一条狭窄的巷道,黑暗的小巷让chūn雨紧张了起来:“你要去哪里?”

  我在黑暗中冷冷地回答:“地狱!”

  穿过长长的小巷,便是那条清冷的小街了,个xing化明信片亭子就在对面。

  chūn雨明白了:“这里就是发现明信片幽灵的地方?”

  “对。”

  我向四周看了看,冷风从街角卷过来,不禁让人打了个冷战。我缓缓地过了马路,打开了明信片亭子的门。

  幽灵不在家。

  亭子里空空如也,就连期望中的明信片也没有发现。

  我失望地退出亭子,回头望着城市的夜空,隐隐感觉到有什么在舞蹈。

  “她究竟在哪里?”

  chūn雨已经被我折腾得够呛了,她苦笑着说:“你一定要找到她吗?”

  “没有任何借口!”

  “在偌大的上海找一个女孩,简直就是大海捞针。”

  是啊,我想起了我的一部小说的结尾——

  她在茫茫人海中。

  在yīn冷的路灯下,chūn雨摇着头说:“对不起,我已经厌倦了,我现在要回学校去!”

  我叹了一口气:“回去吧。”

  但瞬间似乎有什么打在了我心上——回学校?

  chūn雨的学校是S大。

  是啊,我现在也应该去S大,因为还有一个地方等着我去看一看。

  也许这是唯一的机会了。

  “我和你一起回学校吧。”

  chūn雨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已经被我拉到了前面的路口,拦下一辆出租车赶往S大了。

  出租车在上海的黑夜里飞驰,chūn雨问我为什么要去他们学校,但我默默地看着车窗外一言不发。

  九点三十分,车子停在了S大校门口。

  我并没有说什么话,只是护送chūn雨到了女生宿舍楼下,她在上楼前又问了我一遍,但我还是摇摇头不回答。

  虽然chūn雨不知道我在想gān什么,但她肯定预感到了什么,她锁着眉头说:“这两天来,谢谢你了。”

  我傻乎乎地问:“谢我什么?”

  “谢谢你带我回了一次荒村。”

  “啊,那我也要谢谢你陪我一起去。”

  chūn雨向我点了点头,便匆匆上楼回寝室去了。

  暗夜里的风卷过校园,我独自一人站在空地里,抬头却见到冷月闪出了云层。

  今夜的月亮也是一个“环”。

  可惜这样的“环”每月只能有一次。

  于是,我默念了一句纳兰xing德的《蝶恋花》:“辛苦最怜天上月,一夕成环,夕夕都成。”

  S大的校园我早已是轻车熟路,踏着白色的月光,我穿过一条时常有男女生依偎的小路,终于来到那幢灰蒙蒙的楼房前。

  是的,这里就是五天前孙子楚带我来过的地方,许子心的心理学实验室就在这栋楼上。当我听到chūn雨说她要回学校时,我就瞬间想到了这栋房子——孙子楚说在学生间有种传闻,说许子心自杀后的幽灵不愿离去,经常在这栋楼附近出没。

  我抬头向这栋黑暗的楼房望去,发现楼上一间窗户里亮出了幽幽的光线。

  这是三楼的窗口,幽光像烛火般令人恐惧。

  许子心真的回来了?

  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了,我飞快地冲进这栋楼房,晚上并没有人值班,整栋楼似乎都沉睡了。我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三楼,走廊尽头正是当年许子心的实验室。

  我不知道电灯开关在哪里,只能从包里掏出手电筒,好不容易才确定了那扇铁门。正当我为如何进去而伤脑筋时,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些细微的声音。

  果然房间里面有人——或者是幽灵?

  心跳得更加厉害了,我试着轻推了一下铁门,没想到居然把门给推开了,我记得上次和孙子楚一起离开时,他明明把铁门锁好了的。

  先不管那么多了,我小心翼翼地走进心理学实验室,这里亮着一盏暗暗的日光灯,楼下看到的灯光就是从这里发出的。

  现在我清晰地听到了那声音,从实验室的里间传来,一个又尖又细的女声,在笛与箫的伴奏下咿咿呀呀地唱着,仿佛直接进入了我的大脑皮层。

  我记得这歌声——子夜歌。

  在S大的心理学实验室里,我又一次听到了西冷镇上古老的子夜歌,那女声如幽灵般倾诉着她的亘古哀伤,婉转的歌喉唱出悠扬的旋律,几乎使我醉在了这间屋子里。

  对,三年前孙子楚走进这间屋子,听到的也是同样的声音。

  那一次他见到了许子心,那么这一次我呢?

  我期待着与《梦境的毁灭》的作者对话。

  《荒村归来》VS《梦境的毁灭》

  正在子夜歌声穿越时空的瞬间,我悄悄地推开了里间的房门。

  这里就是地宫。

  子夜歌还在继续……

  屋子里没有许子心,但我看到了他的女儿。

  黑色的林幽,正呆坐在一屋子的书本上,她怔怔地望着我的眼睛,完全没有料到我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我还看到了对面墙壁上的。

  林幽紧闭双唇靠在墙上,那幽灵般的歌声却继续飘dàng着。

  “是谁在唱子夜歌?”

  突然,我才发现歌声是从书架后面发出的,我急忙搬开沉重的书架,看到后面藏着一台老式的电唱机。

  这是个又圆又扁的大家伙,里面有张密纹唱片在转动着,旁边还有两个小喇叭,子夜歌声正是从电唱机里发出的。

  幽灵在唱片里歌唱。

  终于发现了这个秘密,三年前孙子楚听到这间屋里的歌声,实际上是书架后的电唱机发出的。我轻轻抬起那根电唱针,歌声便突然中止了,心理学实验室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林幽依然躲在墙角,她的眼神是那样复杂,我实在无法用个位数的词汇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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