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_周德东【完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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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叹口气,用键盘cao作,把电脑关了。接着,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准备睡觉。

  房间里一片寂静,甚至听不到蚊子叫。

  米嘉在公司加班,不知道今夜她还回不回来。按照惯例,此时她应该打个电话……

  手机响了。

  伏食接起来,里面无声。

  他低低地问:“哪位?”

  过了半天,话筒里才响起一个陌生女孩的声音,她似乎在压抑着心跳:“你好。”

  “哪位?”

  “……你猜。”

  “目分目分。”

  “你怎么知道是我?”对方惊讶了。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我只认识你。”伏食认真地说,感觉不出他是在开玩笑。

  “你想不想……和我见面?”

  “想。”

  “你在哪儿?”

  “威虎山。”

  “东郊?”

  “是。”

  “哦,那算了……”

  “怎么了?”

  “太远了,我在西郊呢。”

  “没关系。别说你在西郊,你就是在西方,我也飞过去。”

  “嘻嘻,要是我在西天呢?”

  “同样没问题,我……爬上去。”

  “那你来吧。”

  “具体在哪儿?”

  “玄卦村。”

  挂了电话后,伏食看了看表,10零几分。

  他穿上一件衣服,匆匆朝外走。

  走到门口,他又停住了,慢慢转过脸来——那个鼠标又一次掉下来,悬在半空中,悠悠地晃dàng着。

  他不再搭理它,关上灯,一步就跨了出去。

  黑暗中,那个鼠标渐渐不再晃dàng,yīn冷地吊在那里,像一只不怀好意的蜘蛛。

  二:玄卦村(1)

  连载:门作者:周德东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

  (一)

  一辆黑色宝马轿车,披红挂绿,在黑暗中开来。

  这是一辆喜车。

  不寻常的是,喜车的后面,尾随着两辆警车,红蓝双色警灯在雨水中闪烁,很漂亮。

  那条黑暗中的野狗,似乎嗅到了什么气味,猛地拧过头去,定定地看。

  黑色喜车开进了酒楼背后的院子,警车一左一右停在两旁,跳下四名个头一般高的警察,他们各就各位,四处巡视。

  酒楼里,瘦司仪站到演出台前,庄重地说:“各位,新郎新娘到了!”

  大家开始鼓掌。

  瘦司仪继续说:“不过,今天新娘有点不舒服,请大家谅解。”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新娘出现,掌声渐渐停下来,大家开始四下张望。

  终于,胖司仪“哗啦”一声拉开了幕布,新郎和新娘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新郎抱着新娘,从后门一步步走向前台。

  撒尔幸穿着一身黑色燕尾服,打着白色领花。

  红绸新郎花别歪了,斜斜地挂着,好像随时要掉下来。

  他身材高大,面庞帅气,皮肤细嫩,眼神清雅,一看就像个富家子弟。也许是张罗婚事太累了,他的脸色不太好。

  新娘僵硬地躺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

  她穿着维多利亚式复古风格的婚纱,装饰着珍珠和蕾丝,充满梦幻色彩。雪白的婚纱长长地垂下来,随着新郎的脚步,软软地飘摇着……

  除了胸部平平,这个女孩的身材很完美。

  只是她戴着面纱,大家看不到脸。

  新娘怎么了?

  大家jiāo头接耳起来。

  薄嘴唇女孩心直口快,小声对旁边的人说:“是不是……植物人呀?”

  旁边的人用胳膊碰了她一下,继续观望。

  撒尔幸站在台子上,朝大家微微鞠了一躬,qiáng颜作笑地说:“天要下雨,我要娶亲——这么晚了,还劳驾各位来参加我的婚礼,感谢了!”

  大家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撒尔幸的双腿在微微抖动,他朝上颠了颠新娘,又说:“今天的婚礼,没请什么主婚人,只有我的两个兄弟做司仪。”

  胖司仪和瘦司仪分别朝大家鞠了一躬。

  撒尔幸继续说:“而且,也没请证婚人——按照习惯,证婚人应该当众宣读结婚证书。我和盼盼没领什么结婚证,那是最没用的东西,只有离婚的时候才用得着。”

  说到这里,他深qíng地低头看了看怀里的新娘:“举行完这个仪式之后,我和盼盼就永远不会分开了,秒秒,分分,时时,天天,月月,年年,世世……”

  大家的表qíng越来越肃穆。

  瘦司仪朝后挥挥手,一个看热闹的酒楼工作人员就缩了回去,不一会儿,响起了《婚礼进行曲》。不知为什么,此时,这支曲子有一种悲凉的意味。

  那条野狗,依然蹲在酒楼对面,它透过玻璃,死死盯着新娘的身体,不停地抽动鼻子。雨天,满世界都飘溢着腥气。

  胖司仪嗓门大,他喊道:

  “一拜天地……”

  撒尔幸抱着新娘鞠躬。

  “二拜高堂……”

  撒尔幸抱着新娘鞠躬。

  “夫妻对拜……”

  撒尔幸抱着新娘鞠躬。

  “共入天堂……”

  天上突然亮起了一道闪电,响起了一声炸雷,照亮了酒楼窗子上的喜字——那喜字是白的。

  (二)

  玉米花园的大门似乎是某种界线。

  大门内,安静地闪烁着霓虹灯。大门外,是一片漆黑的田野。伏食跨出这个门,就从五光十色站到了黑暗里。

  等了好半天,才看到一辆出租车开过来。

  司机是个年轻女子,她一听去玄卦村,嫌远,一踩油门就走了。

  很快,又一辆车“吭哧吭哧”开过来。它的一只灯瞎了,另一只灯在黑暗中出奇地亮。这辆车在伏食跟前停下来,探出一个脏兮兮的大脑袋,问:“师傅,坐车吗?”

  伏食说:“玄卦村,去吗?”

  司机说:“玄卦村?太晚了……”

  伏食说:“我给你双倍的钱。”

  司机想了想,说:“上车。”

  这辆车怪模怪样的,伏食一边打量它,一边朝里钻:“你这算什么车啊?”

  司机摇晃着大脑袋,说:“本来是一台拖拉机,我给它盖上了吉普车的壳。”

  伏食说:“那么,该叫它拖拉机还是吉普车呢?”

  司机说:“当然叫吉普车了!假如有一个人,装着láng的五腑六脏,你肯定觉得他是人不是láng,对吧?”

  伏食快速地瞄了一下司机的眼睛,说:“有道理。”

  司机得意地笑了笑,一踩油门,吉普车就“拖拉拖拉”地开走了。

  天上那弯残月,似乎更暗更红了,像一只独眼。人间这么大,它谁都不看,只盯着这辆奔跑的黑车。

  黑车顺着西京最边缘的五环路,一直朝西开。

  驶过绵绵不绝的高楼,灯火越来越少,树木越来越多——那是这个世界的头发。

  黑糊糊的公路边,冒出了一条毛烘烘的东西,它低着眼睛,一瘸一拐地迎面跑过来。

  “那是什么?”伏食问。

  司机眯起眼睛,打量那个东西。

  “láng?”伏食又问。

  “这里哪有láng!是野狗吧。”

  说着,司机使劲按了几下喇叭:“嘀嘀嘀!”那个东西一下就跳进了路基下的糙丛中,不见了。它始终没有抬起眼睛来。

  “你看见了吗?它的嘴里叼着一块骨头,好像还滴着血。”伏食说。

  “这附近有坟地。”

  “你对这一带很熟?”

  “我六姑就住在玄卦村。”

  “哦。”

  “你以前没来过?”

  “没有。”

  “挺偏僻的。”

  “不过,我喜欢它的名字。”

  “其实过去它不叫玄卦村。”

  “叫什么?”

  “悬挂村——悬挂的悬,悬挂的挂。”司机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在车窗前悠dàng的一个如来佛像:“你可能听糊涂了。”

  “很明白。”

  “1982年,全国第一次地名普查时,给改了。”

  “为什么叫悬挂村?”

  “那我就不知道了……”

  黑车跑了半个多钟头,司机抬手指了指,说:“到了,那里就是。”

  伏食弯腰朝外看了看,公路旁,大约一里远的地方,有一个村子,似乎都是二层小土楼,闪着寂寥的灯火。

  “你在哪儿下?”

  “就在这儿下吧。”

  付了钱,临下车的时候,伏食又瞟了一眼车窗前的佛。

  黑车很毛躁,伏食刚跳下来,还没有站稳,它就使劲一窜,满脸吉普车的派头,“拖拉拖拉”开走了。

  当它的声音越来越小,四周终于安静下来后,伏食掏出电话,拨通目分目分的号码。

  “你在哪?”

  “你在哪?”

  伏食四处张望,看到路旁立着一座尼姑庵,高高的青砖墙,四周枯糙萋萋,看来已经废弃了,破败,肃穆,怪异。

  “我到那个尼姑庵了。”

  “你绕过尼姑庵,后面就是玄卦村,我在路上迎过来。”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玩。”

  “你穿什么衣服?”

  “绿色牛仔裤,红T恤——其实不用qiáng调穿什么,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会认错。”

  “也是。”

  四周黑咕隆咚。

  伏食小心地走下公路,果然看到了一条光秃秃的土道,于是慢慢走过去。

  村子里传来狗叫,高一声,低一声,不知道两条狗是在相互示威,还是一致对外,发现了什么异常。

  它们叫得异常激烈。

  土道上不见一个人影儿。

  走着走着,他的脚突然被绊了一下,差点摔个跟头。他蹲下去,用手摸了摸,是半块砖。

  接着,他隐隐约约嗅到了什么气味,双眼就变得警觉起来……

  ——后来,他是这样对米嘉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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