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不知为什么,他想起了一个不该想起的东西——挂在黑车里的那个佛。他忽然回忆起来,那个佛是被绳子系在脖子上,吊起来的!
他站起身来,慢慢转动脑袋,朝四下里看了看。
路旁,有一棵孤单的老榆树,树上吊着一个黑糊糊的东西。
他走近几步,一下就傻住了——树上高高地吊着一个女子!她穿着一件红T恤,一条绿色牛仔裤,面部血ròu模糊,根本不像脸了。
呆了片刻,他哆哆嗦嗦地掏出电话,再拨目分目分的号码。
女尸口袋里的手机“丁零零”地响起来。
(脚链)
今晚10点,参加婚礼的宾客,冒雨陆续到达酒楼……
昨晚10点,一个男子的电话响了,是一个网上认识的女孩打来的,约见面……
今晚10点15分,喜车载着新郎和新娘,行驶在雨中……
昨晚10点15分,那个男子坐上“拖拉拖拉”的吉普车,奔向西郊……
今晚10点45分,司仪说,新娘到了……
昨晚10点45分,那个男子跨在了尼姑庵一侧的土道,走向从未谋面的网上恋人……
今晚10点50分,新郎抱着新娘,拜天拜地……
昨晚10点50分,那个男子看到树上高高地吊着一个女子……
今天……
昨天……
今天是婚礼。
昨天是爱qíng。
昨天走向今天。
新娘全身被婚纱包裹,露出苍白的脚脖子,上面戴着一条黑色十字架脚链。天上响起一声炸雷,新郎摇晃了一下,那个脚链也随着在空中摇晃了一下……
那个男子借助手机的屏幕光,从下往上,慢慢朝那具吊在半空中的尸体照去——女尸的脚脖子上也戴着一条黑色十字架脚链,它在风中微微摇晃着……
三:诡秘的邀约(1)
连载:门作者:周德东出版社:花山文艺出版社
我是作者。
我在记录这个事件。
前面和后面,我都写到了这样的qíng况:一个佛,脖子上拴着绳子,被吊在半空中……
我用的是智能ABC输入法,fo这两个字母,只能拼出一个字——“佛”,可是,我几次打出来的都是“妇”字。
土道旁这棵老榆树,不知哪年就枯死了,它本身就是一具尸体。
玄卦村的老辈人都知道,三十多年前,有个18岁的女子,因为父母包办婚姻,阻止她和一个喜欢的男人jiāo往,就吊死在这棵树上。那时候,这棵树还年轻,头发茂盛。
她死的时候,穿着一身白衣服。
那些年,总有人说:深更半夜,看到一个白衣女子,围着这棵孤独的老榆树,一圈圈走,好像在寻找自己的魂儿……
如今,她喜欢的那个男人,已经五十多岁了,就在玄卦村生活,怀里抱上了孙子。
戴着黑色十字架脚链的女尸,在树上挂了一宿。
她不但面容被毁,红T恤也被撕碎了,上身半luǒ,两个rǔ房已经被什么东西吃掉,血糊糊的。她低着头,吐出长长的舌头来,似乎想舔到自己的伤……
第二天大清早,玄卦村有一个跛足中年人,骑自行车进城,去找堂姐办个事。他路过此地,看到了那具女尸,一下就从自行车上摔下来。他丢下自行车,连滚带爬跑回了家……
村里人听到这个消息,一窝蜂地跑来看热闹。
那个跛足中年人没有再来。
他的自行车横躺在离女尸几十米远的土道上,轮子还在风中空转。
很快,刑警赶到了。
他们驱散人群,拉起警戒线,搜寻,测量,拍照。
三月,绿色还在酝酿中,大地是一片单调的土坷拉。那条huáng色警戒线在风中飘dàng,显得十分鲜艳。
村民没有离去,三三两两地站在封锁线之外,远远地看。
一个记者想挤进来,被一个刑警挡住了。
一个小时后,女尸被运走。
一大一小两只乌鸦在老榆树上空盘旋着,始终没有落下来。它们叫得真难听。
现场被破坏了,刑警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不过,他们在女尸的口袋里,找到了一个学生证,很快就证明了她的身份——顾盼盼,西京大学学生。
她的另一个口袋里,装着一只红色Nokia手机。她被害的这一天,只和同一个人通过两次电话。
刑警很快查出,与她通话的人,叫伏食,金像影视公司总经理助理。
晚上,刑警就传讯了他。
这是一间普通的房子,不同的是,这里有一股刺鼻的铁锈味道。
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一个男刑警询问,一个女刑警记录。
伏食乖乖地坐在地中央的凳子上,眼睛一直看着男刑警。男刑警咄咄bī人地问一句,他面无表qíng地答一句。
“你和她怎么认识的?”
“网上。”
“认识多长时间了?”
“两个多月。”
“见过面吗?”
“昨天第一次见面。”
“通过电话吗?”
“昨天第一次通话。”
“你们在网上聊天的时候,她有没有对你说过,有什么仇人?”
“我们只谈qíng说爱。”
“她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
“没有。”
“你看到她死了,为什么不报案?”
“麻烦。”
不论怎么问,伏食的回答都千篇一律。
停了停,男刑警说:
“你不老实。”
“我很老实。”
“你很不老实。”
“……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一看你就是个聪明人,好好想想——身子都掉井里了,两只耳朵能挂住吗?痛痛快快说吧,省得大家一起熬夜。”
“该说的我都说了。”
“不该说的呢?”
“没有不该说的,只有……不该问的。”
“你可以问。”
“你们进行尸检了吗?”
“你问这个gān什么?”
“我想知道她的死亡时间。”
“这个无可奉告。还有什么要问的?”
“没有了。”
男刑警抻了个懒腰,似乎累了:“那好吧,今天我们就到这里。你看一下笔录,没问题的话,按个手印。”
按完手印,伏食盯着男刑警的眼睛,似乎在等待结束语。这牵扯到他今夜能不能回到玉米花园的问题。
男刑警打开抽屉,“哗啦啦”拿出了一串很大的钥匙。
伏食警觉地问:“我可以走了吗?”
女刑警说话了:“你走不了。”——她的嗓子竟然比男刑警还粗。
直到被带进留置室,伏食都没有再说什么。
留置室在楼道的最里端,没有灯。
伏食走进去之后,脚下碰到了什么,“啪啦”响了一声,那应该是碎玻璃。这里的铁锈味更浓了。
“哐当!”男刑警把门锁上,然后,带着女刑警一起离开了。
这时间,都下班了,走廊里十分寂静。走出几步,女刑警停下来,回头看了看留置室的铁栏杆,里面黑糊糊的。
男刑警也停下来,说:“你看什么?”
“哦,没什么……”
两个人就继续朝楼梯口走了。
“你觉得这个人是不是凶手?”男刑警小声问。
“百分之五十。”
“等于没说。”
“经验告诉我,如果感觉一个人的作案可能是百分之四十,或者是百分之六十,他往往不是凶手。但是,如果感觉一个人的作案可能是百分之五十,一半可能是真凶,一半可能是无辜,让你模棱两可,无从判断,那么,这个人往往就是凶手。”
“我没有理解。”
“很玄妙。你就当作是我们女人的直觉吧。”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男刑警再次停下了。
女刑警问:“怎么不走了?”
男刑警低声问:“你刚才到底看到什么了?”
女刑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好像看到留置室里有两团绿光……”
“不可能。”
“也许是我看花眼了。”
“一定是你看花眼了。”
然后,两个人继续下楼,接着讨论这起凶杀案。
尸检报告显示,被害人的死亡时间是昨夜8点,而伏食接到她电话却是昨夜10点。
这个时间差,成了一个重大谜团。
如果这个电话真是被害人打的,这起案子就有了鬼气——
在寂静的黑夜里,悬挂在树上的女尸,借着风,在半空中缓缓转了一圈,见四周没人,慢慢掏出手机,一下一下地按,拨通了伏食,然后举到耳边,轻柔地说:你想见我吗?……
如果不是她,这起案子就更复杂了——
在警方的调查中,没有一个人知道顾盼盼认识伏食,只知道她有一个男朋友,叫撒尔幸,两个人很亲密。也就是说,顾盼盼和伏食仅仅两个月的网络qíng缘,是十分隐蔽的。那么,是谁如此了解她和他的关系?另外,那只红色Nokia手机上,只有顾盼盼一个人的指纹,这就排除了伏食自己打自己电话的可能。
到了楼下,男刑警钻进车里,一边发动一边转头看了看,女刑警停在了车门口,没有进来。
他勾了勾手,说:“上啊。”
女刑警突然说:“我们应该再回去看看……”
男刑警有些不解地问:“看什么?”
女刑警迟疑了一下,说:“留置室。”
男刑拔下车钥匙,跳下来,说:“好吧。”
于是,男刑警和女刑警又一起返回了楼上。
刚到楼梯口,女刑警就停住了脚。男刑警看了看她,一个人朝留置室走过去。他的脚步很轻。
女刑警屏住呼吸,在后面盯着他。
他走到留置室前,双手抓着铁栏杆,探头朝里面看去——
里面一片漆黑,看不见那个伏食呆在哪个角落,也不知道他是蹲着,是坐着,还是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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