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战百胜,永生不死,一千四百多岁的兰陵王高长恭,便如斯葬身于大西洋底了?
冰火岛才是兰陵王的坟墓?
真荒谬?我为什么为他担心?如果这小子淹死在此,岂非恶有恶报遭了天谴,天空集团因此不战而胜了吗?我该为此手舞足蹈鼓盆而歌才是嘛!
可是,随着时间一微秒一微妙流逝,我却越来越揪心,好像我的身体与灵魂,也跟着一同沉入海底,化作缠绕着女人长发般海藻的枯骨。
“慕容!”
嘴巴已先于大脑作出反应,扯动嗓子对大海狂吼。但我的声音刚飘出去,便被海làng轻轻松松淹没了。
几秒钟后,数十米外的海面上浮起一个人影,接着是半截白花花的身体,黑色长发有力地甩动两下,溅起遗篇灿烂làng花。
他在海底听到我的呼唤了?
没错,我们的兰陵王回头看我,身形矫健波折làng,双腿噔得水花四溅,还伸起一只手挥舞致意。
原来他一直在潜水,冰冷的海水憋那么久,真是了不得的水xing啊!
他在对我喊话,但太远听不清,难道喊我也下水同泳?
想起自己也曾擅长游泳,少年时救起过跳湖过的秋波,已成为永远不会被身体遗忘的技能。
他又一个猛子扎入水中,像条瘦长的海豚,眼见双腿摆起làng花,便完全没入海面之下。
太阳消失了。
yīn冷的风从北冰洋袭来,会不会是有名的寒流?我不禁后退半步,穿着单薄的衣衫,在风中抱着肩膀颤抖,直接进入了冬天。
几分钟后,慕容云的黑发再度漂浮在遥远的海面上,飞鱼似的跃出修长漂亮的身体。
làng里白条——他炫耀似的露出白白的胳膊与健壮的后背,让我羞愧地看着海滩上自己的影子,慢慢地涨起海làng吞噬。
但我必须在这里看着他,客串海滩救生员的职责。一旦他遇到什么危险,我必须奋不顾身跳下海去救他——救这个我最大最危险的敌人的xing命。
也是兰陵王的xing命?
又过去数十分钟,没有阳光的海面越来越冷,他却仍旧保持旺盛体力,不时做出漂亮的转身动作,绝非凡人可以做到。
我真傻,一千四百多岁的“人”,自然不是凡人。
终于,他缓缓游回海边,从灰色泡沫的海水中,直起挺拔雪白的身体,露出一身结实的肌ròu,简直像海底挖出的珍珠,发着刺目的闪光令我晕眩。
心底不知为何响起一个声音——“我又看见一只shòu从海中上来,有十角七头,在十角上戴着十个冠冕,七头上有亵渎的名号。”
回到海岸的这只美丽的“shòu”,在我身边甩着长发,就像飘扬起的丝绸,散发无数晶莹的水花,如果有慢镜头摄录下来就好了。
他天生不畏惧寒冷,光着赤luǒ的身子,胸膛滴着海水,露出一口白牙幸福地笑道,“让我们回家吧!”
“你要回家吗?”
凌晨时分。
梅菲斯特先生戳了戳我的心口,打碎了我刚做的美梦。
“家?”jīng神还没有清醒过来,梦中有两名不同的女子,现在又多了一名男子,只感到脑子要爆炸了,“我有家吗?”
“抱歉,我换一种提问方式,你想要离开这座孤岛吗?”
“我——不知道。”
邪恶的幽灵冷笑起来:“果然不出我所料,亲爱的古英雄,你已染乐不思蜀。”
“不!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受到莫大侮rǔ,“混蛋,是谁准许你从墓xué里爬出来说话?!”
“当然是你自己,先生。”
众所周知,我的身体里藏着一个幽灵,他总是极不合时宜地出现,搞得我心烦意乱左右为难,尽管这家伙声称可以让我获得一切。
“我的内心在挣扎吗?”
“没错,你就要把这当做你的家了。”
“这?冰火岛?我的家?开什么玩笑!你不晓得我是被绑架到岛上来的吗?”
幽灵轻蔑地笑了一声:“不错,你是被绑架来的,不过你可能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你可得小心了,此病一旦确诊将无药可救!”
“梅菲斯特,你说什么呢?”
他的半吊子说话方式,又一次惹怒了我:“那么请你给我答案,我究竟想不想离开?”
“如果你还想看到秋波,那么就请离开吧,如果你还惦念你的天空集团,那么就请离开吧;如果你还记得对莫妮卡的承诺,那么就请离开吧;如果你还没忘监狱里的老马科斯,那么就请离开吧!”
“够了!足够了!”
这四条理由,随便哪一条拿出来,都足够我五体投地。
“可你已经被迷惑了,被迷惑到可能不顾一切,因为那个人!”
我知道幽灵说的“那个人”是哪个人。
“谢谢你!”
这是我第一次由衷感谢梅菲斯特的提醒。
狂风怒吼着冲向悬崖,挟带疯狂的海làng撞击,最终在数十米下的岩石,粉身碎骨化作泡沫。
清晨,我从chuáng上起身看着窗外,整座小岛都要在风bào里沉没。
冰火岛上与兰陵王相处的第四天。
昨日下午,他在海边游泳后,与我一同回到别墅,两人共进晚餐,最后送我回房休息,想来竹林七贤也不过如此。
他究竟是怎样的人呢?
兰陵王?慕容云?
他能看透我的心思,我却完全摸不到他的路数。他就像一抹虚幻的烟雾,构成一幅撩人的神秘油画,吸引我奢求触摸画面,然而真要触及之时,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这短短四天之内,我与他似乎滋生了兄弟之qíng。我以往从未有过如此感觉,让我每日都想要见到他,居然美好地出现在梦中,令我心慌意乱手足无措。
没错,此刻我又想要见他!
却是为了永远离开这里。
冲出囚禁我的房门,没有走昨天的方向,而是往走廊深处而去,踏下致命的旋转楼梯。
往下走了一层楼,推开衣橱背后的暗门。来到富丽堂皇的秘室,布满17世纪家具与艺术品的宫殿。
兰陵王正等待着我。
“大哥,早安!”
他依然端坐于王座之上,身着昨日那套紫色大袍,长发如瀑布般从两肩垂下,就差再戴上一顶荆冠。
“你怎知道我会来这里?”
他给了我一个灿烂微笑:“我就是知道,因为你我是结拜兄弟,自然心灵相通。”
“你可知我为何而来?”
“若我猜得没错,大哥是想要离开此岛?”
真是我肚里蛔虫!我惊慌地躲避他的目光,低头沉声道:“不错,只要你放我出去,并把秋波送还于我,我就可以既往不咎,也请你再也不要来惹麻烦。”
“仁兄,你真让小弟失望。”
“好,我就称你一声贤弟,谢谢这几天来的照顾。现在大哥想要离开,请贤弟给个方便。”
“这不是你的心理话。”
我心虚地嘴硬道:“如何不是?”
“因为,我知道你真实的内心,你想要留在冰火岛,远离外面那些让你夜不能寐的烦恼,远离那个肮脏残酷的俗世凡尘,远离金钱帝国尔虞我诈你死我亡!而我的这座小岛,那么gān净那么chūn节,赛过陶渊明笔下桃花源,也胜过上帝应允的迦南地!”
“不!你以为你是神吗?”
慕容云却丝毫不理会我,继续前面的话:“更重要的一个原因——在茫茫无边的人间,你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我这样的兄弟了。”
“别再说下去了!”
“请不要欺骗自己的心,大哥,你仍然留恋冰火岛,留恋在此日日夜夜。”
“这便是暧昧了吗?”
我不想再就我的内心与他辩论了,浑身无力地坐倒在一张法国宫廷风格的高背椅上,后面还有一幅法王亨利四世的肖像画。
秘室,片刻沉默,沉默得让人发疯。
“你承认了?”
兰陵王走下他的王座,目光冷峻,形容肃穆,一步一顿,直向我而来。
“等一等!”我惊恐地阻止他,猛烈地摇头,“承认了什么?我什么都没有说过。”
“亲爱的大哥,你心里为何有那么多秘密?为何你总是对世人说谎?即便你有一双能看穿任何谎言的眼睛。”
听到他说起我的读心术,我便闭上眼睛:“心里的秘密?天知道你指的秘密是什么?”
“古英雄!”
刹那间,从慕容云嘴里飘出的三个字,如同三颗子弹打碎我的心窝。
我捂住胸口战栗着没倒下,身体倾斜紧靠椅背,可以听到牙齿打架的声音,却几乎听不到自己的说话声:“你!你刚才说什么?”
“古英雄——这才是你的名字,对吧?”
“不,我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镇定!必须保持镇定!绝不能泄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在任何人面前,我都是高能,高思国的侄子,兰陵王高氏的后人,这样我才可以是天空集团的继承人、全球董事长兼CEO,我才可以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别再伪装了,古先生,亲爱的大哥,我知道你的面具背后是什么!”“面具?”
这两字更令我冒出冷汗,qíng不自禁地摸摸自己的脸,似要撕下这张高能面具。
他露出一丝邪恶的笑容:“大哥,你的手,已先于你的口承认了。”“不!”我撤下自己的手,绷紧高能的面孔,用古英雄的眼睛,盯着眼前的美男子——他不但可以看穿我的心,还可以看穿画皮下的ròu体。
突然,某中无比的恶涌上心头,我飞快地冲上去,抓紧他的脖子狂喊:“你不该知道!”谁都不该知道,谁知道谁就该灭亡。
我用尽全身蛮力,手指深陷慕容云的筋ròu,他的面色由苍白变得通红,就快把他掐死了。
一个就要断气的人在笑?
笑自己的死?笑杀他的人?笑这个人间?
忽然,一双大手将我拖走,不用说就知道是谁,印第安人凶狠的目光对准我。
兰陵王后退了几步,痛苦地喘息几下,迅速恢复正常,抬头理了理凌乱的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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