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谁是我1+复活夜2+拯救者3_蔡骏【三部曲完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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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已经到了哪里?掘墓人的眼神告诉我,已经超出了监狱地下的范围,前方再也没有任何岔路或障碍,只有一个古老的秘密出口,不为人知地隐藏在荒漠深处。

  自由已在咫尺之间。

  再次迈动脚步,在手电光晕的探she下,似乎窥到了什么在晃动。

  又一滴汗水从额头滴落,我知道那就是逃生之口,已经可以让人快跑起来时,掘墓人却被迎面打中了一拳,沉闷地摔倒在地。

  同时,地道内响起一记清脆的枪声,震得我的耳膜隐隐作痛。

  淡淡的火药气味飘过,我低头用手电照了照地上,才发现在掘墓人的眉心,多了一个硬币大小的红点。

  一枚子弹从此she入贯穿大脑,在他的第N次死亡之后,再也不会复活了。

  不死的掘墓人终于死了。

  我颤抖着俯下,伸手,看着这张表qíng平静的脸,轻轻合上死者的双眼。

  此刻,另一道白光直she而来,一个黑色的影子,直cha入我骤然缩小的瞳孔。

  黑暗幽闭的地道里,白光刺得我后退几步,才渐渐看清那个人。

  居然——是,他?

  不,果然是他!

  那双眼睛,让我不寒而栗的眼睛。

  他的身影穿过地道彼端,笔挺地来到我的面前,左手提着一盏白色的大灯,右手握着一支黑dòngdòng的手枪。

  没有人能够杀死掘墓人,除了他。

  他的眼睛,他的枪口,都指着同一个方向——我的眼睛。

  我看到了。

  秘密。

  他也看到了,随即扣下手枪的扳机。

  撞针gān脆地敲击出火花,第二枚杀人的子弹,旋转着飞向我的眼睛……

  就像胎儿被推出宫缩的母腹,在来到今生今世之前,我将开始前世的回忆。

  我的故事,从一千多年前开始。

  而我全部的记忆,却只有一年零十个月。

  不是前生也不是今世,而仅仅是重生的记忆。

  重生……重生……重生……又将面临毁灭……

  面对那双骇人的眼睛,还有从枪口飞速旋转出膛的子弹,我开始深思自己并不漫长的一生,以及更为短暂的重生记忆。

  我的故事。

  一年零十个月前——

  我是谁?

  从混沌的大黑暗开始。

  那是宇宙大爆炸之前的“奇点”,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

  突然,一片白光从头顶盘旋,烘托出幽暗曲折的道路,是分娩时收缩的产道,将我痛苦地挤压。羊水早已破裂,身上沾满腥味,低头再也找不到脐带,或许依然缠绕脖子?努力在白色光晕中睁大眼睛,回首孕育我往昔的温暖口袋,已是另一个世界。无助地往前挣扎,湿漉漉的产道,剧烈抽搐收缩并挤压,义无反顾地把我推向外面不可知的天堂或地狱。

  白光,还是白光,白色的光,越来越qiáng烈,犹如刺穿层层浓云的旭日,放she出万道利剑般的光芒。

  那是一个出口。

  我已无能为力,唯有被命运的产道挤压向前,迎着致命的白光,穿破无尽黑暗的cháo湿。

  那道光!那道光!

  那道光越来越qiáng,宛如太阳就在眼前,直到彻底撕裂恐惧的瞳孔,以及昏睡了整个chūn夏秋冬的顽qiáng心脏。

  终于,我出来了。

  可是,我感觉我早已经死了。

  睁开眼睛。

  白色的光,变成白色的世界,那白得让人心疼的天空,还有带着粉刷污迹的墙壁,以及透着柔和光线的窗户。

  接着看到一双眼睛,年轻女人的眼睛,还有被映出的我的影像——不是初生的婴儿,也不是死去的尸体,而是一个刚刚苏醒的男人。

  从她的那双眼睛里,我看到了自己的眼睛,平淡无奇的眼睛,嘴巴和鼻子,都是那么陌生,包括我的整张脸,似乎从来都没见过。

  我看到她的眼睛在说话,虽然除了呼吸听不到任何声音,却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她眼睛里的话——“天哪,他居然醒了!哇!还在眨眼睛!奇迹啊!”

  但这双眼睛迅速消失,变成一个白色的背影,婀娜多姿地冲出房间。

  她该叫什么来着?努力搜索自己近乎空白的大脑,许久才想起一个词:护士。

  还可以加上一个定语:女护士。

  居然知道这个,说明我并不是婴儿,也不是白痴,至少有些智商。

  这是哪里?

  可以转动眼球了,这是个白色的房间,窗外有绿色的树叶。墙边粉色的柜子,摆放着一些奇怪的器具。能感到身下是柔软的chuáng铺,鲜红的血液在血管里循环,从左心室流出,经主动脉到身体各处的毛细血管网,再经上下腔静脉回到右心房。

  知道自己躺在一张chuáng上,四肢和身体都有感觉,身上盖着白色的薄被子。渐渐转动头颈,看到chuáng边挂着一个输液的架子——输液,这是我知道的又一个专用名词,可惜架子上什么都没有,否则身上应该cha满了管子。

  现在,知道这是哪里了。

  医院病房。

  也许你早就知道这个答案,对我来说却是件太困难的事,我对自己一无所知,脑中最大的问题是——我是谁?

  白光,一道白光又从脑中掠过,但白光过后却没有任何答案。

  如此重要的问题,却一片混沌,痛苦地皱起眉头,努力思索一个字——我?

  我?

  该死的!

  没有……没有……没有……

  “我”什么都没有,或者说什么都没有“我”,真是荒谬绝伦!在并不怎么大的脑袋里,找不到任何与“我”这个字相关的内容。

  病房大门又开了,激动的女护士冲进来。接着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戴着金丝边眼镜,披着白大褂,领子里藏了根领带。还有一男一女同样全身白衣,拎着几样仪器,表qíng各异地来到我的chuáng边。

  “你终于醒了!”

  四十多岁的男人,俯下身来讲话。我刚想发出声音,就感到喉咙里gān得要命,仿佛要烧起火来。

  “他还不能说话。”他难掩激动地对别人说,“但毫无疑问他听懂了我的话。”

  “奇迹!”

  “是啊!深度昏迷了整整一年,竟毫无预兆地醒了过来!”

  他们拿出一套量血压的器具,抓过我的胳膊绑起来。清晰地感受到胳膊的压力,我居然还能配合着握起拳头,这也让医生们颇为惊讶。

  “院长,血压一切正常!他完全有知觉,可以活动身体了。”

  原来他是这家医院的院长,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了。另一个医生给我贴上许多小东西,仪器屏幕闪烁出奇怪的曲线。

  “院长,心电波和脑电图也没有异常,他的大脑已基本复苏。”

  院长再度盯着我的眼睛,“是的,他已经彻底醒了。”

  他的眼球里映出一张模糊的脸——我已铁定不是刘德华那样的帅哥了!

  我竟然知道刘德华?脑中泛出《无间道》,在遐想香港黑帮电影前,qiáng迫自己回到那个最重要的问题,费劲全力咽着口水,浇灌早已gān涸的声带,痛苦地吐出那三个字——“我……是……谁……”

  随后,我像点火后的大pào,胸中呼出一股热气,张大嘴巴呼吸起来。

  医生护士们都吃了一惊,院长面露喜色,“果然是奇迹,刚醒来就能说话了。”

  在院长的示意之下,护士端来一小杯纯净水。我尽量小心地吮吸杯中水,以免呛到气管,像刚出生的婴儿,抓着母亲的rǔ房吃奶。

  院长耐心地问:“你不知道自己是谁?”

  这句话问得多么巧妙而富有哲理:不知道自己是谁——我茫然地瞪着并不怎么大的眼睛,“我是谁?”

  一小杯水如沙漠甘泉滋润了喉咙,我终于能流畅地说话了。毫无疑问我的母语是汉语,我用汉语思维和jiāo流,也可能掌握其他一些语言,但不能取代汉语的地位。

  “那你还知道什么?”

  该死的院长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却继续加深我心底的苦恼。

  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这里是医院,我知道你是这家医院的院长,我知道我刚刚醒过来,我知道我是一个中国人,我还知道地球是圆的!”

  也许,我什么都知道,但不知道自己是谁。

  “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闭上眼睛思考许久,无数白色碎片擦过脑海,却始终想不起那两个或三个字。

  “不!”

  “你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吗?”

  “不!!”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躺在这里吗?”

  “不!!!”

  我的三个“不”,一个喊得比一个响亮,看来喉咙已完全恢复了。

  院长回头对两个医生说:“我的估计没有错,他丧失了全部记忆。”

  “丧失记忆?”

  几乎要爬起来了,年轻的护士抓住我的手,让我继续躺在可怜的病chuáng上。

  “还记得你的父母吗?”

  父母?我知道“父母”这两个字的意思,可是脑中关联到“父母”的却是空白,连一滴墨迹都留不下来。

  “那你知道你自己多大了?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数学题,很遗憾我连这样的加减法都做不出来,不知道自己几岁,或许十几岁,或许几十岁?但愿不要太老。

  他知道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接着问下去:“记得自己的职业吗?读书还是上班?”

  “不知道,起码中学毕业了,否则有些知识不会知道。”

  “没错,你什么都忘记了,关于自我的记忆——你自己的名字、父母、家庭、学校、单位,关于你自己的一切,你都一无所知。更确切地说,你的大脑里已经没有了自己。”

  院长的描述令我无比恐惧,“我失忆了?会不会变成白痴?”

  “你是失忆了,但不会变成白痴,请相信我的判断。”

  “请你告诉我,我究竟是谁?”我绝望地企求他,“假使你知道的话。”

  他苦笑了一下,“高先生,你能醒来就是奇迹了,真为你感到高兴!我当然要告诉你。”

  “我姓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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