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你的父亲不但不会告诉你,还希望你永远置身事外,不要被卷入到这些秘密当中,因为他深深地爱着你,他希望你平平安安,不要有任何危险。”
常青的这番话让我垂首深思,倒与父亲死前说的那些意思相符。
“是的,父亲深深地爱我。但正因为他那么爱我,所以我更不能接受他的死,我一定要找出他自杀的原因!”
“所以你就找到了我?我已经承认了,我和你的父亲有过长谈,我也想不到在与他通电话一个小时后,他竟然会轻生。但我不能透露我和你父亲具体谈了什么,因为这是你父亲在最后一个电话里对我关照的,他不想让你和他一样再被那些秘密煎熬,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否则你将处于比你父亲更大的危险中。我已答应了你的父亲,并将信守这个承诺,不会把任何秘密告诉你。”
我盯着常青的眼睛,却看不清他心里想什么?也许都是真的?
“你说父亲是为了保护我,才不让你向我透露任何秘密的?”
“是的,你的父亲向你透露过秘密吗?”
“没有。”
“对,这就是他的愿望所在。”
但我还是痛苦地摇头,“就算这真是我父亲的遗愿,但你为什么突然给他打电话?在你半夜打的电话里,究竟说了什么话促使他自杀?”
“恰恰相反,我希望你父亲好好地活着,因为他身上的秘密如此重要,无论对他还是对我而言,都如同一个巨大的宝藏——他的去世就是这笔宝藏的重大损失,可惜他已厌倦了这个秘密,不愿意再把延续千年的游戏做下去。”
“延续千年的游戏?”我瞪大眼睛,希望发现他的心里话,“什么游戏?”
“秘密——不能说的秘密。”他转身给自己倒了杯饮料,“他一定想用自己的死亡,来彻底终结这个游戏,同时永远埋葬这个秘密。他是为了你的安全而死,也是为了许多人的未来。无论他能否完成心愿,都是一个伟大的父亲,一个伟大的男人。”
“你好象在说一件惊天动地的秘密,而这件秘密不但将影响到我的家族的存亡,也将影响到千千万万的人?”
“是。”
常青反而向我步步bī来,“高能,你的父亲希望你做一个普通人,不要为了那个千年秘密,和某些虚无缥缈的东西,而走上万众嘱目的十字架!”
“万众瞩目的十字架?”
太阳xué的神经又疼痛难忍,尽管我极其不愿意相信,但从常青的眼睛里发现——他说的居然全是事实!
我曾幻想成为万众瞩目的人,得到财富权力与名誉,享受各种各样的yù望与幸福。父亲却要我像远离毒药一样远离这些幻想,期望我平平淡淡才是真,成为茫茫人海中一个平庸角色,就此度过卑微而平凡的一生。
“当然,究竟选择走上十字架,还是最终老死于chuáng头,这完全是你的自由。”
听完常青的这句话,我咬着嘴唇不知该说什么,脑子彻底乱了套,反复出现父亲的脸庞,还有那些闪光的碎片。
“常先生。”看到我的jīng神已接近崩溃,保持沉默的莫妮卡挺身而出,“无论这个秘密是什么,能否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对不起,作为高家几代的世jiāo,我的身份同样也是高思祖先生的秘密之一。”
“那你说在这里等了高能两天,你在等他什么?”
“因为我相信以高能的智商,一定会找到我的。”常青看了看时间,“对不起,我还有个重要约会,必须马上出门,再见。”
下达完他的逐客令,常青穿上西装,提起包往客房门口走去。
“等一等!”
莫妮卡冲到门口拦住了他,常青淡淡地说:“你们要绑架我吗?”
我面无表qíng地走到门口,拉了拉莫妮卡的衣袖,“算了,我们也走吧。”
莫妮卡盯着常青的眼睛,对峙了几秒后给他让开了路。常青径直走入电梯,留下我们两个在走廊内。
“高能,给我两天时间,我会查出他的老底!”
“刚才的对话非常奇怪,他并没说什么实质xing的内容,但我发现他基本上没有说谎。”
“你怎么判断别人是否说谎?”
她又绕回来了,还想套我的话吗?我苦笑一声,“不知道,也许是命运的恩赐。”
“读心术?”
走廊里死一般寂静下来,我走到电梯前回答:“不,读人术。”
“读人?”
“读人即是读心。”
坐进电梯,从19楼下降到底楼,回到五星级酒店的大堂,莫妮卡却一路深思着我的话。
外面下雨了,我打上一辆车匆匆离去,从后窗回望路边的莫妮卡,消失在迷蒙的烟雨中。
读人即是读心
没有父亲的日子。
第三天。
窗外是yīn冷的雨,整个房间透着cháo湿,从墙壁无孔不入地钻进来,渗入我的皮肤与血管。
明天,就是父亲高思祖的追悼会。
我刚写完在追悼会上的讲稿,妈妈还守在灵堂喃喃自语。
“妈妈,你在说什么?”
“我感到你爸爸在里面对我说话。”
她抬头看了看父亲的遗像,我抓着她的胳膊,“不,你只是太悲痛太想念他了。”
妈妈不再说话,闭上眼睛不知想什么,她的沉默更让我担心。
灵堂里寂静了十几分钟,在遗像里的父亲注视下,我问出了一个困扰我许久的问题:“妈妈,我会游泳吗?”
“怎么问这个?”妈妈恍惚地摇头,似乎有些神经衰弱,托着下巴叹息,“不,你从来不会游泳。小时候你爸带你去学过,但你无论如何都学不会,后来就再也没有游过泳。”
自从我上次去杭州,在西湖断桥下救起一个溺水的孩子后,就一直想问这个问题,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答案。
“真的吗?我从来都不会游泳?”
“当然,妈妈最了解你了,怎么可能会搞错呢?”
既然我从来不会游泳,那跳下西湖救人的又是谁?暂时跳过这个问题,如果我不是爸爸亲生的儿子,那么妈妈就成为最大的疑点——不,绝不允许有这种想法,哪怕仅仅只是一种假设!但如果妈妈也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呢?脑袋又要被挤爆掉了,这些疑问却不敢说出来。
窗外,淋漓的雨水打在玻璃上,密密麻麻敲打着我的心。
回到小房间,关上门坐卧难安。把时间再倒推回半年前,苏醒以来丢失了全部记忆,关于自己的一切都是别人告诉我的。而这半年来我的某些发现,却对自己的过去产生许多怀疑。比如离奇的游泳问题,接着是可怕的血型问题,最后竟想到了张雨生!
原本从来不会游泳的我,沉睡一年醒来后却有了如此好的水xing?不可能在沉睡中学会了游泳吧?从来不唱张雨生的歌的我,却在苏醒后突然能模仿张雨生唱歌?不可能是我沉睡中学会了张雨生的歌吧?
为什么在这两个方面,现在我与以前截然不同?
还有最最致命的血型——如果我不是父亲在生物学上的儿子,那么我的亲生父亲又是谁?如果我是母亲在生物学上的儿子,这一定是我以及母亲的奇耻大rǔ!不,我绝不相信妈妈会做出对不起爸爸的事。
然而,有什么方法能还给母亲一个清白?
血型、游泳、张雨生的歌——这三件事都极度蹊跷,血型证明我不是父亲的儿子,游泳和张雨生的歌证明我不是以前的我。
假设我不是以前的我,那么我当然也不是母亲的儿子!
老天!脑中掠过一个最不可能的可能——我既非父亲的亲生子,同时也非母亲的亲生子,实际上我的亲生父母另有其人?
牙齿剧烈地打战,双手几乎要拔下头发,难道只有这样才可以解释母亲的问题?
不,以前的高能不会游泳,以前的高能也不会唱张雨声。
而现在的我擅长游泳,现在的我也擅长唱张雨生的歌,并不是高能不是高思祖与许丽英的儿子,而是现在的我根本不是以前的高能!
我不是高能?
这是一种更令人恐惧的可能,指向无限诡异的想象力,也意味着半年来照顾我的高家夫妇,原本就不是我的父母?
终于,逻辑又回到伦理道德允许的范围:妈妈仍然是一个贤妻良母,爸爸也没有被戴上绿帽子,冤枉地替别人养大儿子。他们夫妇确实生了一个儿子,并将他养大成人到二十多岁,他就是高能——但不是我!
也许,我只是拥有了一张和高能一样的脸,或许还有和高能一样的嗓子,除了我能唱出比他更高的音域,达到张雨生那样的境界。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犹如我剧烈抖动的心脏。
烦躁地徘徊几步,突然冲出房间回到灵堂问:“妈妈,我是你的儿子吗?”
“傻儿子,你疯了吗?”
妈妈疑惑地摇摇头,而她的眼睛却被我看清楚了——她没有说谎,在她眼里我就是她的亲生儿子,因为我是以高能的面目出现在她的面前。
“对不起,妈妈。”我也抓着妈妈的手,放到嘴边亲了亲说,“你有没有留着我小时候的东西,比如头发之类的?”
她想了半天才说:“想起来了,你出生后不久,我把你的胎发保存下来了。”
“在哪里?”
妈妈回到卧室,在五斗橱里翻箱倒柜了半天,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铁皮盒子。
看得出她保存得很好,打开来是一撮胎发,浅浅的颜色又细又软,二十多年了却还像刚刚剪下来的。
“这就是你的胎发,妈妈留着它就像存个纪念,看到它就会想起肚子里怀着你的时候。”
她说着摸了摸我的脑袋,好象我还是妈妈怀中的婴儿,如果我真是高能的话。
忽然手机又响了,退回自己房里接起电话,果然是莫妮卡,“喂,昨天晚上,常青已经从酒店退房离开,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该死!”我压低声音狠狠地说,“昨晚他骗了我们,根本不是什么约会,就是想把我们骗走,然后溜回去退房,以免我们再找到他!”
“但我查到常青的底细了,1958年他出生于中国,1979年成为恢复高考以后的首批大学生,1983年获得美国柏克莱大学的奖学金,千里赴美留学深造,毕业后留在美国工作。八十年代末,他神秘地成为百万富翁,并加入美国国籍,但他并未在任何一家公司供职过,也没有经营过什么企业,谁都不知道他巨额财富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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