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当午,张立眼前一花,一个踉跄跌在地上,他双手撑起身体,脚蹬了几次都没能成功站起,只能半跪在地上喘息道:“不行了,我要歇一歇。”
卓木qiáng巴停下脚步,艰难地转过头来,他知道,体力已经消耗至极限了,可是四野依然是白茫茫一片。然而唐敏就在背上,他还可以感觉到唐敏的急促心跳,不能停下来,该怎么办呢?
卓木qiáng巴绞尽脑汁想办法,可是他的记忆里一片空白,从没有这样的经历,卓木qiáng巴此刻才感到,自己的野外生存知识,原来是如此贫乏。
他十岁就敢独自进山,不惧怕野shòu和黑暗;他十四岁开始走出西藏,利用所有休息时间对大半个中国进行了环游,怀着那颗虔诚的心,靠打临工挣路费,也曾风餐露宿;他十九岁就掘到了商场第一桶金,他第一个将藏族的特色小饰品卖到了改革开放的窗口深圳;二十四岁,他第一次回藏拿到库拜,而后连续的三届库拜,他都未放过;二十七岁,他的集团公司成立,他开始统辖分布在十多个城市的多达三千名员工。他从不惧怕失败,每次失败都能使他变得更qiáng,商海沉浮,人心虞诈,他从来未有过害怕,只因他知道,努力,就可以战胜他们。但是这次,卓木qiáng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挚爱的人就伏在自己背上,自己却束手无策;茫茫荒原,猎猎北风,这大自然,却是任凭怎么努力也无法战胜的对手。
卓木qiáng巴把目光投向旁边生长看似茂密的一些gān糙丛里,那些糙的jīng很细,有的都已长到卓木qiáng巴腰际高了,他用手拔起一丛糙,根须又细又韧,他拿到张立面前,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能吃吗?”
张立笑着摇头,他翻身坐在雪地上,说道:“是紫花针茅,在冰原还能长得这么好的就只有它了。但是它除了提供纤维,没有丝毫作用,我们需要的是能提供热量的食物。最好能逮住只什么动物就好了。”
卓木qiáng巴突然“嘘”道:“好像来了。”
果然,在乱石之后,仿佛有什么动静,而且声音直朝这边而来,张立小声道:“听声音,好像还是个大个头,够我们三个吃一顿了。要小心,我们可不能让它跑了。”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又站了起来。
卓木qiáng巴用大衣小心地把唐敏裹好,把她放置在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然后站在一块巨石之后,他摸着腰间那把藏刀,感觉自己的血再次沸腾起来。
近了,越来越近了……卓木qiáng巴和张立躲在同一块大石后,就等着那家伙现身了。
“呼”的一声,卓木qiáng巴刷地亮出藏刀,正准备往那东西身上扎,张立手里的石头也已扬起,但两人并没有下手,因为,那家伙实在是太大了,让两人不敢下手!
一头成年大马熊,晃着硕大的脑袋从大石头后面蹿出,一看竟然有东西敢挡自己的道,两前脚掌一蹬,“噌”地就站立起来了!这种被老猎人称做“熊瞎子”的巨shòu拥有可怕的破坏力,据说在深山老林里,连老虎都要让它三分。
卓木qiáng巴在这个直立身高接近二米五的大块头面前,突然感到了自己的渺小,他手里握着藏刀,一时呆住了。张立反应快,第一时间扔下石头,他刚才获得的力气突然又全消失了,直直地躺在地上。
卓木qiáng巴不能躺下,虽然他也知道,据说躺下闭气装死,往往能躲开大马熊的攻击,可是此刻,没有食物,唐敏说不定就……他必须独自面对这个高出自己一大截、体重达数百公斤的庞大野shòu。他的藏刀,划不破大马熊的粗糙皮毛,他的力气,似乎也不可能比这个家伙大,而这个庞然大物,只需要一巴掌拍下,就能拍掉卓木qiáng巴半边脑袋,这是一场没有任何胜算的战斗。
卓木qiáng巴手心冒着汗,心跳得比任何时候都快,但他的眼睛,带着不惧的神qíng,死死盯着大马熊的眼睛,一人一熊,便这样对峙着。这种毅力,也是獒教会他的,人们管獒叫“傻大个”,就是因为它们有一种不惧的力量,不惧怕任何比它们更大型的生物。如果将犬科动物和熊关在一个笼子里,只有獒,会冲上去与熊撕咬,獒的身上,似乎缺少恐惧这种qíng绪。
生死就在那一瞬间快速地轮回着,出人意料地,大马熊在与卓木qiáng巴的对峙中,气焰低了下来,它没有一巴掌把卓木qiáng巴拍飞,反而自己落回地面,用四肢爬行,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张立听到声音,翻身爬起,惊讶地望着卓木qiáng巴,眼中露出崇拜之色,问道:“走了吗?你怎么做到的?”
卓木qiáng巴将藏刀cha回刀鞘才发现,自己把刀握得太紧,握刀的手指竟然无法伸直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熊逃走了。正不知该怎么回答,突然身后一凉,一股劲风袭来,差点把他刮倒在地,一个巨大的身影倒映在地面上,影子就从卓木qiáng巴和张立两人身上掠过。两人相互看着对方变得黑暗的脸,面色都很难看,仅从这个投she在地面的影子就可以想象,那是个多么巨大的家伙了。两人同时抬起头来,张立木然地道:“大金雕!”卓木qiáng巴“嗯”了一声。
大金雕,在藏区又被称做huáng羊大雕,是种体形巨大的空中猛禽,一头成年大金雕,翼展可达三米,其力量更是可以轻易抓走百十来斤的huáng羊,huáng羊大雕因此而得名。这种飞禽数量少得可怜,仅在康巴藏区的深山之上还有少许,而更有学者一度宣布大金雕已经灭绝。在藏教中,大金雕亦是大鹏,不仅是佛祖的灵shòu,亦是食物链的终端。
张立笑道:“刚才那头大马熊,不是你吓跑的吧?”
卓木qiáng巴亦笑道:“嗯。我也正奇怪呢,现在知道原因了。”但卓木qiáng巴心中却觉得并不是那么回事,方才大马熊立在他面前时,他似乎看见了什么,只是心慌意乱,没有细看。
张立道:“那个大家伙也挺可怜的,本来可以称霸一方,却不幸碰上了食物链的终端。”
大金雕在空中盘旋一圈,突然收翅,如箭一般,忽地朝那头大马熊扎了过去。
【冰原霸主】
一百米,五十米,二十米,十米,大金雕离大马熊越来越近。卓木qiáng巴知道雕对大型动物的猎食方式,利用冲力双爪会准确无误地抓在猎物的腰椎处,那里是爬行动物最不容易受力的地方,一抓必折,一旦腰断了,猎物就失去了行动和反抗的能力。成功以后雕才会收爪,它们前后爪的关节之间有个机簧似的构造,一旦抓紧猎物,就像上了锁,牢牢地锁住猎物。
大马熊自然不甘任其宰割,待到金雕扑近了,它突然回头,张口就咬,大金雕不慌不忙,双翼一展,身体在半空顿时停住,带起的风直刮得飞沙走石。大马熊“呼呼”乱吼,金雕早已不急不缓地又升至半空,寻找下一次下手的机会,在这样的冰原上,体形庞大的大马熊根本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
大马熊朝西跑了几十米,似乎又感到什么不对劲,又折返跑了回来,金雕一见机会难得,又是一个猛子扎下来。大马熊昂起头,准备再次反抗,这次大金雕没有给它机会,这位利用空气动力的高手左翼微摆,身体改变了方向,双爪搭在了大马熊的颈项处,跟着就是一口,啄瞎了大马熊的右眼!
大马熊吃痛,“嗷嗷”地叫着,身体又直立起来,这次卓木qiáng巴看清楚了,那大马熊,竟然满身都是伤痕,血迹斑斑,不少伤口还在往外渗血,但那些伤口并不是大金雕造成的,那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的。
大金雕双爪收拢,牢牢地扣在了大马熊的背上,它扑腾着双翼,想把大马熊带离地面,可惜大马熊实在太重了,任凭大金雕怎么努力也拎不起来。而大马熊震天地吼叫着,双掌不断地拍打自己的肩背,可是怎么都打不着附在背心的大金雕。两只巨shòu便这般僵持着,谁也不放手,大金雕不断啄击大马熊的头部,但头骨太硬似乎也难以奏效。大马熊发了狂,前脚一落下地就拼命往前跑,大金雕立在它背上不停进攻,大马熊径直朝石头撞了过去,大金雕双爪已经锁死大马熊背脊骨怎么也不肯放,便同大马熊一起朝石头撞了过去。
“轰”的一声,大马熊竟然用头将一块近一米高的石头撞翻了,大金雕扑翅躲闪,这次似乎没有受伤。大马熊皮粗ròu糙,这次的撞击,仅仅是愣了几秒,很快又清醒过来,掉头撞向一块更加巨大的石头。大金雕拼命扇动翅膀,想把大马熊往回拽,大马熊发了蛮,一股狠劲又哪里拉得动。“咚”的一声,大马熊撞上一块数米高的巨石,又被弹了回来,大金雕险些被压在地上,慌忙松开了铁爪,跃到空中,同时掀起一层熊皮,大马熊又是一阵怒吼!
张立道:“胜负已分,那个大块头再禁不起折腾了。huáng羊大雕,它会不会来对付我们?”他转头问卓木qiáng巴。
卓木qiáng巴道:“不会吧?那头大马熊已经够它一冬的食物了,只要我们不和它抢,应该不会对我们下手。”
说话间,大金雕挥动羽翼,夹着劲风又扑了下来,大马熊立地相迎,大金雕毫不客气,狠狠地啄在大马熊的面部上,这次那锋利的喙啄向大马熊的鼻子。大马熊的鼻子是它的软处,这一击几乎致命,它发出“嗷”的一声惨叫,重重跌落在地,再不动弹。大金雕收翼落地,小心翼翼地接近大马熊,先在旁边打量了很久,随后试探xing地在大马熊背部、脚掌、头顶等处啄了啄,确信大马熊没有反应后,才大摇大摆地走到大马熊面前,准备对它薄弱的腹部下手。
大金雕站在大马熊面前,突然回头,盯着卓木qiáng巴和张立二人。张立心中一惊,低声道:“那……那个家伙,在看我们。”
卓木qiáng巴嘴角一咧,脸上堆ròu地笑道:“我们没有恶意,不会抢你的食物。哈哈,我们马上消失。”但那副表qíng,真的比哭还难看。
那头大金雕不知道是否听懂了卓木qiáng巴的意思,但它确实放过了这两个直立行走的动物,它开始频频转头,四处张望起来,神qíng显得十分警惕。
张立道:“怎么回事?它在看什么?”
卓木qiáng巴摇头,突然想起,他们最先看到大马熊时,那家伙是仓皇地从石头后蹿出的,而且身上伤痕累累,显然是在被别的什么东西追赶,而后才碰到大金雕的。如今大马熊已经倒下,那追赶大马熊的东西似乎已接近这片区域,所以大金雕才如此警惕。他低声问张立道:“你在西藏听说过什么比huáng羊大雕更厉害的动物吗?”
张立一怔,不明白卓木qiáng巴这样问的用意,回答道:“没有听说过,哪有这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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