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木qiáng巴小心翼翼地抬起自己的手,心中愈发迷茫了,那到底是梦还是……为什么感觉如此真实?阿爸年轻时的相貌,就是自己现在去回忆,也未必有梦境中那般清晰。难道说,自己的身体真的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接下来的几日,卓木qiáng巴更是连续做梦,全是梦见一些小时候,自己已经淡忘的事qíng,每天醒来,都是大汗淋漓,浑身乏力,好像同野shòu搏斗了许久一般。他曾想是不是灰láng三兄弟压在自己身上的关系,但若是如此,那么第一日醒来,为何自己反而觉得神清气慡、耳聪目明?
而且每日醒来,卓木qiáng巴就说不出的烦躁,总觉得体内空落落的,少了什么东西,说是腹中饥饿又不像,说是心qíng郁结也不似。每当这个时候,他调整着吕竞男教自己的密修呼吸,配合那些奇怪的动作,那种失落感就会稍有减轻,而次数久了,灰láng三兄弟看在眼里,特别是小láng,开始有模有样地学着卓木qiáng巴做那些动作。有一次卓木qiáng巴做着一个动作,刚巧看见小láng仰躺在地,四肢朝天,正努力地将身子团成一个圆,要将头从两条后腿中穿过去咬自己的尾巴,卓木qiáng巴心中一乐,那种烦闷感顿时大减。此后烦闷感便日渐削弱,而体内那种气息流动和徐徐转轮的感觉却越来越qiáng烈,卓木qiáng巴发现,自己的动作是越来越敏捷,而体力也在逐渐恢复,大有超越从前的趋势。而体能恢复后,灰láng三兄弟也不用趴在他身上睡觉了,不过大家仍在岩dòng中,簇拥在一起入睡。
某日,卓木qiáng巴突然想到,工布村的长老曾说过,自己尚未觉醒,心道,难道前几日的种种异常感觉,便是觉醒的前兆?
这些日子下来,卓木qiáng巴已和灰láng三兄弟混得熟稔。大láng,最明显的地方便是那条折了的右后腿,同时,它颌下的毛要长一些,看上去像是有一撮络腮胡,左边的鬣须上方有块星状疤。相处时间久了,卓木qiáng巴总觉得大láng的眼睛不似小láng那般睁得浑圆,上眼睑微微有些下垂,就像时时都在凝眉思考一般。
二láng身上疤痕最多,以至于麻灰色的皮毛近看有些像斑马一样,嵌着许多ròu色的条状凸起。二láng的嘴似乎要稍微短一些,但向两颊的裂口似乎开得更大,嘴边的唇黑比大láng和小láng都要厚一点,双眼眼角也比大láng和小láng略向下垂,正面看起来竟是一脸凶悍之色。
相比而言,小láng身上的伤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全身的毛色也是很纯正的麻灰色,没有异常色斑,四肢修长平整,脸上也没有瘢痕,一双眼睛极是聪慧,盯着你看的时候,那双眼睛就像要和你说话一般。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它那断了的半截尾巴。卓木qiáng巴知道,láng的尾巴其实才是它们展示美的重要部位,断了尾巴的小láng,再怎么好看,也当不了láng中美男子了。当然,它耳朵上那个缺口,不走近细看是发现不了的。
此外,他观察了它们的牙口和皮毛、爪牙,初步断定,头láng的年龄在十二三岁左右,按照láng的生命算是步人中老年;体型仅次于头láng的麻灰色的láng年龄在十岁左右,属于壮年;小láng也有七八岁年纪,它的体格和另两头láng其实相差不大,只是三年前见它的时候最为瘦弱,卓木qiáng巴印象格外深刻。根据年龄不同,卓木qiáng巴分别给它们取了三个名字,大láng、二láng、三láng,便于称呼。灰láng三兄弟各有特色,大láng老成稳重,二láng勇武好斗,三láng伶俐机敏。
取名字那天,卓木qiáng巴分别轻点三头láng的额角,同时重复着:“大láng,二láng,三láng……大láng,二láng,三láng……”仅重复了五六遍,三头láng便不约而同地知道了这三个发音分别是自己的代称,不过眼神中都有些不屑,哼哼唧唧的,卓木qiáng巴叫到它们的名字就各自偏过头去,显然在道:“只需要闻闻气味就知道谁是谁了,何必要用发音来表达这么麻烦。”卓木qiáng巴颇有些无奈,自己可无法利用气味来分辨灰láng三兄弟。小láng尤其不满,当卓木qiáng巴叫大láng的时候,大láng可以跟着呼喊:“阿——肮——”叫二láng时,二láng也能跟着重复:“呜——肮——”三láng却没法跟着叫,小láng咬着卓木qiáng巴的皮大衣,可着劲儿地摇头,得给它换一个能叫出声儿的名字。卓木qiáng巴想了想,还是叫它小láng好了。小láng这才满意,它能自己撮着嘴,发出“咻——肮——咻——肮——”的声音。
接着,卓木qiáng巴又指着自己道:“卓木qiáng巴,我,卓木qiáng巴……”这次轮到灰láng三兄弟傻眼了,它们可发不出这个音来。大láng张张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便瞧着二láng;二láng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看着小láng;小láng眼珠子转动着,也不知它怎么想的,只见它清了清嗓子,声音在喉咙里打转,突然一张嘴,发出一声:“阿呜肮……”
大láng和二láng对这个发音表示满意,纷纷跟着叫了几声:“阿呜肮——”“阿呜肮——”于是,卓木qiáng巴从此有了一个láng族的名字,他叫“阿呜肮”。
而对láng语的研究,卓木qiáng巴已然超过了方新教授所传授的范围,他基本上能听懂最简单的那几个意思为“集合”、“隐蔽”、“趴下”、“开饭了”等词语。而与小láng在一起的时间最多,小láng天xing童真,说得最多的便是“快过来”、“和我玩吧”、“走开,我不想理你”。就这么几个简单的词,卓木qiáng巴也是半听半猜,通过自己不断模拟实践才掌握的。记得一次早上刚起来,卓木qiáng巴就模拟láng腔吼了一嗓子:“开饭了!”结果灰láng三兄弟都好奇地把他盯着,发现他两手空空在那里gān号,顿时把他按翻在地一顿海扁。卓木qiáng巴这才明白,哦,原来这句发音的意思是“开饭了”,我还一直以为是“去打猎”呢。他又辨认了好久,才分辨出“去打猎”和“开饭了”两个发音之间的细微差别。
卓木qiáng巴一直想替大láng接好断腿,反复安慰劝说了好一阵子,大láng才同意让卓木qiáng巴看看它的断腿。卓木qiáng巴摸到断处,大láng吃痛,掉过头来露出láng牙,咆哮道:“小心点,很痛耶。”卓木qiáng巴这才发现,那条腿断了太久了,无法接回去,不过好在没有坏死,只是大láng只能这样吊着一条腿走路了。他有些哀伤道:“对不起,我没有办法。”一面说,一面摇头。
大láng鼻腔里发出重重的呼吸音,转过头去,将视线投向迷雾远方,似乎在说:“没什么,我已经习惯了。”
如此又过得七八日,大láng带着家族成员最后一遍巡视领地之后,说了一些卓木qiáng巴听不懂的láng语,紧跟着小láng就回到dòngxué叼着它最心爱的羊羔裘钻了出来。卓木qiáng巴跟在家族首领后面,发现离dòngxué越来越远,终于,踏过了他们曾经领地的界限,大láng一路走,开始沿途做新的标记。卓木qiáng巴这才明白过来,对小láng道:“我们要去新的地方了吗?”小láng发出“嗯唔……”的声音,卓木qiáng巴大致听得懂,意思是食物不够了。
的确,卓木qiáng巴跟着灰láng三兄弟在一起的这些天,总共就猎了两次食物,不,应该是总共就发现过两次食物。幸好两次都是大型动物,天寒地冻ròu质也不易腐坏,不过卓木qiáng巴还是不得不尽量改变作为人类的进食习惯,像láng一样一次进食大量的ròu质,然后很长时间不再进食。不知什么原因,卓木qiáng巴欣然发现,自己越来越适应这种无规律的进食方式,后来自己估摸着,或许和那些呼吸以及那些奇怪的动作有关。因为他联想起来,那些密修者挑战的人体禁食极限,似乎很像在无食物状态下的láng或其他野生动物。
按照书本上的知识,láng家族巡视领地或开辟新领地都应该是紧跟在首领身后,但灰láng三兄弟似乎有些不一样,它们三个各跑各的,只是相隔不远,彼此保持能相互感应到的距离。不知走了多远,卓木qiáng巴听得小láng在前面欢叫:“阿呜肮,快来。”而大láng、二láng早已感应到什么,飞也似的奔了过去。卓木qiáng巴知道,能让灰láng三兄弟这么兴奋的,绝不是猎物,他奔上那道岩坎,眼前一亮,眼睛也湿润了——一条“S”形河道横陈在前,蜿蜒流淌,那泠泠波光映人眼中,好似嵌满宝石的哈达。
这可是条足有一米来宽的大河啊!想这些日子,和亚拉法师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大家吃的是自带备用水;后来与灰láng三兄弟在一起,下雪时就吃点雪,偶尔在灰láng三兄弟带领下能找到一两条不足一指宽的小沟,与这条足有一米宽的大河实在无法相提并论。
卓木qiáng巴急匆匆赶到河边,正准备像灰láng三兄弟那般埋头痛饮,突然河里出现一个可怕的怪shòu身影,吓得他猛地抬头,收势不住,连连后退。小láng在一旁看着,双眼弯如新月,分明在咧嘴畅笑,看那样子,就差没捧腹大笑了。卓木qiáng巴想了想,旋即明白过来,也不禁苦笑,那怪shòu就是自己啊!
原来,时间一长,卓木qiáng巴渐渐忘却了人类的习惯,也不知道多久没有洗脸刮面了,头发胡须纠结,披着自己裁fèng修补的真皮大衣,一身的láng味儿;抽空他还用gān树枝给自己编了一件蓑衣,套在真皮大衣外面,乍看上去,很有野人的气概。
掬一捧清水在手,有暖暖的感觉,卓木qiáng巴将水泼在脸上,然后将头埋入水中,久久不愿起身,灰láng三兄弟痛饮之后,也在河边追逐嬉戏起来。卓木qiáng巴痛痛快快地洗了把脸,如果不是有些惧怕天寒地冻,他还想跳下去洗个澡。就在大láng准备招呼大家出发的时候,卓木qiáng巴发现,一个东西自水中顺流而下,他捞起来一看,很明显是一个塑料口袋,卓木qiáng巴认识,这是莫金他们封高压缩能量食物的口袋。卓木qiáng巴立刻想起了吕竞男教过他们的知识,由于这是不溶于水的塑料制品,所以无法从浸泡程度辨识时间,只能从撕开封口处的氧化变形程度初步辨识,大概是在三五天前,袋身有轻微划痕,估计不是直接抛入水中,而是在附近某处被chuī入水里的。也就是说,在三五天前,莫金的队伍或他们中落单的人在这附近出现过。由于长期浸泡,水流冲刷了气息,láng也不可能捕获太多有用的信息,但卓木qiáng巴还是将口袋重新撕开一道口子,让灰láng三兄弟记住这种塑料制品撕裂的化学分子气息。
发现河流之后,灰láng三兄弟的前进路线就变了,它们将领地沿着那条河划分。任何生物都离不开水,有这么大一条河的地方,更容易捕获猎物,这是常识。不过,自从卓木qiáng巴看到那个塑料口袋起,他的心就乱了,这十几日与灰láng三兄弟的平静生活,只是使他暂时忘却了伤痛,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过继续寻找帕巴拉和紫麒麟,但他同时也知道,一旦继续,就不可避免地会继续有伤痛,有离别。灰láng三兄弟它们不会袖手旁观的,而且在这样的环境里,自己也无法摆脱灰láng三兄弟单独行动。纵使灰láng三兄弟很qiáng,可他们要面对的不是一两个敌人,而是一支全副武装的军队,不管卓木qiáng巴怎么算,他们依然没有任何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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