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你今年几岁啦?”老谢蹲下来,摸着他的头顶问。石头看了看父母,见两人没反对,才怯生生地说了句“八岁”。我分别问了石头和他姐姐几个问题,这个石头也不知道是胆小怕事,还是生病后不清醒,说话的条理并不清晰,也无法联系成完整的qíng节。而再问他姐姐,小丫头只说那天带着弟弟去山里追兔子,后来在某山坳里。弟弟钻进一大片杂糙中,她就在外面喊,可弟弟好久也没出来,她想进杂糙里找,却不小心崴伤了脚。坐在地上喊弟弟,直到傍晚快黑天,才看到石头从里面出来,也没怎么说话,就呆呆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姐姐。姐姐勉qiáng爬起来往出走,石头在后头跟着,走得很慢。后来麻五带着人进山来找他们,两人才回了村。
老谢问:“小石头啊,你在那片杂糙里有没有抓到兔子?”石头摇了摇头。
“那你看到了什么?”老谢笑着问。石头眼睛紧盯着老谢的脸,也不回答什么,我又问了两遍相同的问题,但石头就是不回答。我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几分紧张和恐惧,这时Nangya走过来,伸手轻轻抚摸着石头的头顶。
这时,石头忽然浑身发抖,嘴唇也在轻轻颤动。老谢看了看我,刚要问什么,却听到石头说:“什么时候才有jī吃?”
我连忙问:“你很想吃jī吗?”
石头仍然说着:“要吃jī。”也不正面回答我的话。麻五叹了口气,说这孩子现在成天嚷着要吃jī,可家里穷,吃饭的时候哪里有那么多ròu。Nangya后退几步,看着石头片刻,就拉着他的手走向后院。麻五的老婆连忙在后面跟着,我们几个也紧随。看到Nangya带着石头来到后院,进了杂物间。这间房不大,就是平时用来堆放杂物的,我看到墙角有好几个大布袋,就知道是用来装巫书粉的。想起以前洪班独自在这里居住时,就是默默地一个人筛弄这种粉末。现在粉末还在,人却已经作古。
Nangya带着石头走进杂物间。关上木板门。外面的人都很疑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老谢让大家不要围观,先回前院去坐着,Nangya师父肯定有她的用意。
我猜测,既然Nangya选择了杂物间,应该是因为它没有窗户,可能是要找一个完全没有日光的环境吧。
十几分钟之后,Nangya和石头来到前院。麻五连忙过去,拉过儿子左右打量,没什么变化。Nangya对村长说:“他身上有一个老人的yīn灵,只有左臂而无右臂。”
“这、这是什么意思?”大家不解。老谢告诉大家,刚才Nangya师父是要找一个yīn暗的地方,才能感应到yīn灵的存在,效果最好是在晚上,到时候还要再查。麻五连忙对Nangya说求你好好看看我儿子,Nangya点了点头,让他今晚十一点钟的时候再来,要带着石头去村外,找个偏僻的地方,才能更清晰地感应到yīn灵的存在。
麻五夫妻带着一对儿女走了,周围的村民都半信半疑地看着Nangya和我们,眼神中全是不信任。
到了深夜,麻五夫妻又把石头带来,Nangya让他们跟着自己,出村后朝后山走去。今晚是yīn天,月亮也没什么光,我、老谢和麻五夫妻都打着手电筒,Nangya牵着石头的手,来到一处比较平坦的地方停住。她让我们远离,不要gān扰,而且要关闭手电筒,也不要随便出声。
我和老谢带着麻五夫妻走出去大概两百米左右,坐在地上等待。麻五刚要问什么,被我用手势阻止,示意他不要出声。我们几个人伸着脖子张望。只能勉qiáng看到那边Nangya和石头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不说话。过了二十来分钟,麻五的老婆忽然指着那个方向,我和老谢看去,勉qiáng能看到石头那矮小的身影慢慢行走。而Nangya似乎还站在原地不动。石头越走越远,渐渐已经看不到了。麻五夫妻都有些焦急,看着我,却又不敢出声。这时我看到Nangya也开始行走,但却不是跟着石头。而是朝我们这边走过来。离得近些之后,Nangya对我们招手,好像是让我们跟着她。随后她才折向石头行走的方向,慢慢走过去。
我和老谢连忙坐起来,示意麻五夫妻跟着。在黑暗中,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Nangya后面,我心想石头去了哪里,会不会跟丢?
不到十分钟,我就又看到石头的小身影了。毕竟他人小,步子也短。这时Nangya开始低声念诵经咒,石头走得快了些,朝一片杂糙处走去,我们也加快步伐。但石头已经拨开比人还高的杂糙,一头钻进去。
来到这片杂糙前,麻五刚要伸手去拨糙,Nangya却示意他不要动,让我们等在外面。过了约十来分钟,Nangya对我们点点头,指了指我手里的手电筒,先走进杂糙中。我明白她的意思,是可以打一支手电筒,就按亮手电筒随后跟着。老谢和麻五夫妻也跟过来。
这片杂糙还真是茂盛,左拨右钻,而且还是个坡,应该是处于一片小山坳里的。约走了百十来米,看到Nangya站在那里。而小石头就在她前面,看着地面,也不知道在看什么。我们走过去,我用手电筒小心翼翼地照着,看到石头面前的地面有个坑,边缘露出一部分青石。这些露在外面的青石呈九十度角,虽然面积不大,还长着绿苔,但却很平整,明显是人为刻成的。
第1023章吃jī
石头呆呆地看着那个露着青石板的坑,我用手电筒照过去,坑里黝黑,什么也看不到。Nangya提高了念诵经咒的声音,这时看到石头又往前走几步,蹲下来,把脸对准那个坑,开始呜呜呜地哭。
麻五夫妻互相看看,虽然看不到他们的表qíng,但我猜肯定是惊愕加害怕无疑。石头说:“没有jī吃,没有jī吃,怎么办。”
Nangya盘腿坐在那个坑的旁边,经咒在继续着,伸出右手,掌心对准坑。石头忽然爬过去。好像是想往坑里钻,我连忙拉住他,Nangya向我和老谢招招手,又指着坑。老谢低声告诉麻五,让他快去多叫几个人来把坑挖开。
麻五转身刚要走。Nangya说:“带一只活jī。”我连忙把这话告诉麻五,让他快去愉回。Nangya用手按住石头的脑门,暂时让他安静,大概过了半个多小时,远处传来隐约的说话声,看到麻五带了七八个男人,都手持铁锹、砍刀和尖镐等工具,而且村长也跟来了,手里拎着一只活公jī。我们走出来让到旁边,这些人将杂糙砍倒。再用工具去挖那个坑。先以尖镐撬开青石,我在旁边看着,好几支手电筒照进去,能清楚地看到里面有一口深红色的棺木。可能是因为云南多雨,里面积了很多水。
转眼坑已经被完全扩开,麻五问村长是不是要把棺材弄出来。村长说:“没听说过村里谁家把坟选在这里啊!”另外几名村民也都摇摇头。突然,石头钻出人群,纵身跳进坑里。在大家的惊呼中,看见石头爬上那口棺材,直直地平躺在棺盖上。麻五老婆很着急,对麻五说你快把石头拉出来,不然就要鬼上身了。
正在麻五也想下坑时,Nangya却拦住他,坐在坑边又开始念诵经咒。麻五急得不行,我和老谢把他拦住,让他等等。Nangya摘下手腕上戴着的一串浅灰色骨珠,双手绷直,念诵经咒的声音加快。
躺在棺材上的小石头伸出左臂,说了句“我要吃jī”的话,Nangya向村长抬了抬手,我从他手里接过那只活jī,顺着坑扔进去。说来也怪,那只jī掉进坑中之后,居然扑着翅膀跳到躺在棺材盖的石头身上。石头左臂迅速而准确地抓住这只jī的脖子,就用嘴咬。jī发出咯咯的叫声。鲜血溅出,洒了石头满身满脸,棺材上也有。
我们这些人都看傻了眼,麻五夫妻更是边看边咧嘴,估计从没见过小儿子有这么残忍。那只jī起初还在扑棱翅膀叫唤。后来就渐渐不动了。这时Nangya又换了种经咒,石头左手一扔,把jī甩到旁边,那只jī已经不怎么动,偶尔抽一抽腿。石头嘴里和脸上全是jī毛和血,看起来很诡异。
Nangya停止念诵经咒,又朝我们摆了摆手,我连忙告诉麻五下去,他用手扶着坑边,下到里面,把儿子抱起来送上坑,外面有两个人接应,将石头提出来。他身体软软地瘫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等麻五上来之后,村长担忧地问我这坑和棺材要怎么处理才对。
“打开棺木。”Nangya说。
村长指挥两三个人跳进去,几个男人面露难色,中国无论什么民族,都对死人和棺材这类东西心生敬畏和害怕,苗族也一样。在村长的qiáng烈要求下,他们还是硬着头皮下了。用尖镐撬开棺盖,老谢提醒他们用布捂住鼻子,打开棺盖的时候要转过头,以免闻到棺中多年的怏气。
棺盖被撬开,手电筒照过去,里面有很多污泥,躺着一具枯骨,勉qiáng能看出穿的是深蓝色的葬服,头上还包着疑似头巾的蓝布,胸前有个项圈。
麻五说:“是个女人,因为只有女xing才能戴这种细项圈。男人戴的要粗很多。”村长让底下的人在棺材中仔细摸,果然,这具枯骨只有左臂骨而无右臂。
Nangya继续念诵经咒加持,几分钟后,她说:“要找到死者的家人。”
村长顿时犯了难,在场的这些人都不知道谁家的坟在这里。我问Nangya能不能明天白天再处理此事,Nangya想了想之后点点头,说尽量不要拖得太久。
我们先回到村里休息,次日清晨,村长派人把这消息传给全村的村民,让大家提供线索。后来有一位已经有八十来岁的老村民,在家人的搀扶下向村长报告,称他还只有十几岁的时候,听爸爸说村里有户人家的儿子在云南当上了什么师长,挺有势力的,那家有个老太太,似乎就是独臂,死后被葬在后山,那时的场面还很风光,但后来因为战乱。缅甸远征军把战火烧到腾冲,很多村民死的死、逃的逃,到了解放后,也就没几个人记得这事。
老谢挠着脑袋:“这可怎么办,看来那老太太的家人要么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离开本地。要么就死了。”
“其实,想要平息死者的怨气也简单,”我说,“那座坟应该是被连日的大雨给冲垮,才露出墓坑。而石头无意中追兔子。才误打误撞来到坟边,老太太估计是生前最喜欢吃jī,所以才把yīn灵附在石头身上。他又没惹老太太,不会有太大问题吧?是不是可以试试用供品来重新超度?”
最后这句话我是对Nangya说的,她点了点头说可以。麻五连忙问要怎么做。老谢说原坟已经被雨水冲开,可以在附近找个地势高的地方重新安葬,再用供品拜祭就行。
在村长的安排下,大家将那口棺木从坑里起出来,在附近的一处山丘坡间挖了墓坑。为保持原样,原墓坑中搭的那些青石板也被弄出,尽量按原样重新搭的。这可是力气活,村里几十名男丁足足gān了三天才完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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