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滴过五十个单位的血之后,关宝铃饥渴的状态才稍稍得到缓解。成年人的正常失血量为二百到四百个单位,但我的身体已经极度虚弱,只是五十个单位的血,足够令我眼前一阵阵金星乱冒了。
“下雨了吗?风,是下雨了吗?我感到有水珠落下来,好甜……”她闭着眼,任由鲜红的血滴进嘴里。
如果我的血能助她渡过最危险的生命难关,就算把全部鲜血都释放出来,我也愿意。
“是,是下雨了!”我低声回应着她,再次挤压着左臂,让滴血的速度再次加快,一不小心,有一滴血落在她的脸颊上,啪的一声,如一朵严冬寒梅般鲜红地炸裂开来。
“或许是我们的困境感动了上天吧,才会下雨来救我们,最好,再掉下几个汉堡来,或者包子、饼gān来都行啊……我真的感觉好饿,早知道这样,当年入行的时候不那么拼命减肥就好了,至少身体里能储存更多脂肪——”
她的肚子“咕咕、咕咕”地叫了几声,接着她便不好意思地睁开了眼,“啊”的叫了一声,挣扎着要坐起来。
我按住她的肩,低声叫着:“别动,你很虚弱,千万不要动……”随即发力在她的左右肩窝里点了两下,令她失去挣扎的力气。
她含混不清地叫起来:“我不要……不要……不要你流血,不要……”并且迅速闭上嘴,坚决地用力摇头。
血仍在滴,不过却是凌乱地落在她的下巴上、腮边、胸前。我刚刚要捏住她的下巴qiáng迫她张嘴,耳朵里的“飕飕飕飕”声蓦的消失了,四周出现了一片森冷的死寂。
我忍不住抬头,那些飞旋的齿轮陡然停止了,而那条光带上却有许多五颜六色的光点在急促流动闪烁着,仿佛是圣诞夜泛滥的彩灯。
“它们坏掉了吗?还是qíng况发生了什么变化?或者又要有意外发生……”
关宝铃停止了挣扎,双眼一下子瞪到极限,大声叫着:“看那dòng顶!看那dòng顶!dòng顶!”
我们谁都顾不上仍在滴血的手腕,两双眼睛死死地盯着dòng顶那块光斑,它正在奇怪地蠕动着,仿佛那片石壁正在迅速分解,而光斑一路向石壁深处渗透进去,转眼间已经凹陷进去一米多深,这个玻璃盒子也跟着上浮,始终跟dòng顶紧贴。
我的大脑只思考了两秒钟时间,跟着跳起来,抱起关宝铃,来不及有任何解释,直接冲向塔里。当我飞奔着冲向楼梯时,顺便脚尖一勾,把那块金属牌子挑起来,抓在右手里。本来极度疲倦的我,突然有了使不完的力气,直奔到塔顶,抱着关宝铃和牌子,站在玻璃屋顶下面。
现在,我们能更清晰地观察那块光斑,它背后的岩石并非是被分解,而是像拉开很多扇叠合在一起的门板一样,层层撤走,速度快得让人目不暇接。
“风,就算上面的阻隔完全打开,我们却不得不囚禁在这盒子里,仍然无法脱身,怎么办?怎么办?”她说的,跟我所想的完全相同,突破dòng顶固然关键,但是打碎这盒子似乎也是必不可少的步骤。
它的玻璃外壁那么坚韧,就算是最好的防弹钢化玻璃也不过如此,如果没有特殊的工具,似乎很难达到目的。
第168章千头万绪
光斑凹陷进去的深度几分钟内便超过了十米,在我们目不转睛的注视下,猛然间石壁打开,光斑直she出去,she向一片蔚蓝的背景。
“那是蓝天!蓝天,蓝天,蓝——”关宝铃兴奋的叫声被突如其来的汹涌弹力切断,我们两个倏地飞了起来,一直向上飞向天空。
“啊——”关宝铃尖叫者抱紧我的脖子,而我在身体骤然腾空的qíng况下,仍然没忘记回望一眼。下面是个深邃之极的黑dòng,深不见底,模糊幽暗,只瞥了一眼,那些被光斑打开的层叠石壁又合并起来,迅速切断了我的视线。
重新站在蓝天之下,我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地球空气,jīng神为之一振,这才知道并非被弹向半空,而是稳稳地站在某座建筑物的顶上。
山川萧条,树木零落,这仍旧是地球上的冬天,幸好我们并没有被发she到某个地外星球上去。
关宝铃仍在我怀里,她伸手斜指向下,欣喜地抑制不住抽泣起来:“看啊,看啊看啊……是枫割寺,我们是在枫割寺里。风,我看到那边就是井,那口‘通灵之井’……”
真是难以置信,我们此刻就是站在“亡灵之塔”顶上,当我抱着关宝铃小心地跳下来,站在顶层的围栏边上,几十次深呼吸后,才确切相信了这一点。
太阳垂在正西的山尖上,光线正在逐渐黯淡下去,时间是在下午,huáng昏之前。正北厨房方向,炊烟袅袅,随北风送来的,还有一阵阵让人肠胃加速蠕动的饭香。我的目光从一座座毗邻连绵的屋顶上掠过,认出了洗髓堂的位置,当然还有那两棵历史悠久的古树。一切都是如此亲切,就连谷野的“冥想堂”也变得顺眼了许多。
塔下的广场gāngān净净,连一片落叶都没有——极目南眺,寻福园的主楼、庭院都看得清清楚楚。
“我们,终于回来了……”我低语着,眼眶里有什么东西在心酸地涌动着。
沿着楼梯向下,走到二层与一层之间时,每一步我都走得很小心,生怕再发生意外,重新回到那个神秘的玻璃盒子里去。看得见一层地面之后,我把手里的牌子用力丢了下去,发出“砰”的一声,在地上连翻了两个跟头。
牌子没有消失,我跟关宝铃也放心地走下来,捡起牌子走出宝塔。谢天谢地,我们经过了漫长的失踪之后,终于重新回到现实中来。
还没走到天井西面的月dòng门,有两个僧人一边聊天一边迎面走来,猛抬头看到我跟关宝铃,一下子张着大嘴愣住了,略微泛huáng的瘦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极度惊骇。其中一个,竟然把一只拳头用力塞进自己嘴里,仿佛见了鬼一般浑身拼命颤抖着。
“是是是……是是风、风、风先生吗?是你……吗?”另外一个还算镇定,不过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被断成无数截,毫不连贯,词不达意。
我挥动着双臂,意气风发地叫着:“当然是我,快点带我去厨房,我要饿死了——”
这是我们重回人间之后的第一句话,说完这句,便同时虚脱到极点,翻身倒地,人事不省。
“风哥哥,风哥哥,是我,苏伦——”
我听到了呼唤声,不过非常遥远缥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苏伦?不会的,她还在川藏边界搜索阿房宫,怎么可能飞到北海道来?肯定是幻觉,或许我太想念她了吧?”翻了个身,我继续沉沉睡去,把所有呼唤声都摒弃在睡梦之外。
脑子里还残存着陷入深海时的极度恐慌,包括那阵红光来袭时无处藏身、无处躲避的困窘。我知道,就算不落入那巨大建筑里,若是给海底火山爆发喷溅到,在摄氏几千度高温的岩浆袭击下,再坚固的玻璃盒子只怕都要灰飞烟灭,而我跟关宝铃,也就只有一起瞬间死亡的份。
我想多睡一会儿,嘴唇上掠过牛奶和鲜橘汁混合着的味道,有人把一根极细的吸管放进我嘴里,下意识地吸了一口,如啜琼浆一般,jīng神立刻清醒了许多。
“啊,他在喝橘汁,已经清醒过来了,太好了!”是萧可冷的声音,她在激动地鼓掌。我身边很近的地方,有个人垂着头坐着,一直握着我的手。这人的手很滑很柔软,会是谁呢?是关宝铃吗?我希望是苏伦,她在我心里的位置是任何人无法替代的。
要不,就是藤迦?那个身份神秘的日本公主?至少是我把她从沉睡中唤醒的,她总该再救我一次,让我安然渡过难关吧?
头好沉,眼皮也同样沉重,我睁不开眼,再吸了一口橘汁,肠胃一阵抽搐扭动,从头到脚都冒出了一层冷汗,然后继续睡了过去。
潜意识里,最渴望此刻苏伦在我身边。我消失后,萧可冷肯定会给她打电话,如果我在她心里有足够的份量,她一定会来。
我张了张嘴,无力地叫了一声:“苏伦——”
此时浑身上下所有的骨头、关节都在酸痛着,手腕上的伤口也在火辣辣地疼。我想凝聚丹田之力,可奇经八脉都软绵绵地无法发力,犹如受了最严重的内伤一般。
没人回应,失望与怨恨同时充满了我的胸膛:“她不在,这时候,她是不是正在川藏边界的原始森林里,跟那个什么生物学家席勒一起寻找子虚乌有的阿房宫?真不知道她是受了什么人的蛊惑,竟然相信地球上存在着第二座阿房宫?”
我想起了小燕:“是了,应该火速通知小燕,要他进入俄罗斯的机密资料储存库,看看北海道下面有没有深海军事基地。噢,天哪,还有这么多事等着自己去做,也不知道关宝铃醒了没有……大亨会来看她吗?”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我感觉到好像下雨了,有水滴正不停地打在我脸上。
我抓到了一个人的手,猛的挺身坐了起来,张口叫着:“苏伦!”其实自己潜意识里,此刻最需要的是苏伦,只要有她在,一切都不必担心。在那个奇怪空间里的时候,如果把关宝铃换作苏伦,或许脱困的机会能增大几百倍。
“风哥哥,你醒了!你醒了!”面前的人泪痕未gān,睫毛上还挂着四五滴晃动着的晶莹泪滴,可不正是苏伦?
我第一眼落在她的头发上,刚刚剪过的短发,虽然油亮顺滑,但给我的感觉却非常别扭,不禁悄悄皱了皱眉。比起在开罗时,苏伦黑瘦了很多,脸上的皮肤也变得有些粗糙,再配上萧可冷那样的短发,让我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萧可冷站在苏伦身后,用力地在地板上跺了一脚,兴奋之极地嚷着:“老天保佑,终于……终于醒了!我去盛碗汤过来,太好了!太好了!”
她像阵风一样旋了出去,短发被门外的阳光照得闪闪发亮。
一时间,屋里只剩下我跟苏伦,手紧握着,心里也有很多话,却全部噎在喉咙里,无法倾诉。
这应该是在枫割寺的客房里,因为我鼻子里闻到了无处不在的香火气息,并且对面的墙上挂着佛门大师的日文绯句,刻在深邃的紫檀木板上。风从窗外掠过,不时地chuī动檐下的一串风铃,发出散碎的叮当声,一直萦绕不去。
“苏伦,你瘦了,是不是在那边的搜索工作很辛苦?”我从来没像现在一样笨嘴拙腮,明明盼着苏伦前来,脑子里却再也想不出什么甜蜜的词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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