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以活人做为摄像机载体的窥探手法并不多见,而且这根本是一种极其笨拙的办法,相信没人会欣赏仿效。由此可见,布置摄像机的人行事往往出人意料,另辟蹊径,如果不是大脑出了问题的傻子就是聪明绝顶的天才。
“小萧,救醒他吧,这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我禁不住叹了口气。石岛的遭遇,就像被黑客高手全盘cao纵的“ròujī”电脑,只充当了幕后高手发动进攻的枪头,毫无思想意识。
萧可冷深吸了一口气,左掌贴在石岛的颈后,右掌压住他的胸口,酝酿了十几秒钟,陡然双臂发力,像是要将石岛瘦削的身子挤扁一样。
石岛的喉结一阵急促的哽动,胸膛、小腹发出响亮的“咕噜咕噜”声,一下子睁开了双眼,挣脱萧可冷的手掌,挺身坐起来。不过,他的身子还没坐稳,已经迫不急待地吐出一连串的日语脏话。
萧可冷脸色一寒,手腕一振,石岛稀里哗啦地打着滚跌出去,一直碰到侧面的墙壁才停下来。
这种蠢人,不打不会清醒,等他慢慢扶着墙壁起身之后,看看萧可冷,再看看我,露出讨好的笑容:“风先生、萧小姐,原来是你们?我还以为是偷袭我的那个人——”他用力按了按自己的后颈,夸张地呻吟了一声,稀疏的眉毛不停地颤动着。
我对着地上的碎片踢了一脚,一颗纽扣电池嗖的一声飞起来,碰在墙上,又滚到chuáng下去了。石岛的相貌令人讨厌,真不知道神壁大师为什么要派他担任接待工作,简直是在玷污枫割寺的形像。
“是两位救了我?多谢多谢。”他装模作样地合掌在胸,向萧可冷鞠了一躬,稀疏的短发没能覆盖住原先的光头,迎着灯光倏地一闪。
萧可冷厌恶地哼了一声,摆摆手。
我冷笑着问:“到底怎么回事?三更半夜的,不好好在你自己的房间里睡觉,出来gān什么?”
石岛抖了抖眉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叫起来:“我本来就在自己屋里,刚刚要倒水洗脚,突然被人打晕过去。醒过来的时候,是被一个人挟着飞奔,结果莫名其妙地脖子一阵剧痛,就再次昏厥了,然后就到了这里,真是倒霉透了。要是让我抓到那家伙,一定狠狠地揍他一顿解解气。”
萧可冷冷笑一声:“抓他?你们枫割寺的力量还差一截,除非是guī鉴川与布门履两位大师都在,否则——”
她退后两步,让自己离石岛远一些。他那样gān瘦猥琐的男人,几乎令人厌恶得不肯看上第二眼。
石岛gān笑了两声,拢了拢撕裂的灰布僧袍,缩头缩脑地问:“风先生,我可以走了吗?大半夜的,身子都冻透了,明天非得伤风感冒不可,耽误了寺里分配的工作可不太好。”
他从苏醒之后,身子一直在抖个不停,当然是夜寒风冷的缘故。
我轻轻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他是局外人,想必赤焰部队的高手是瞄准我和萧可冷来的,不至于再次为难他。看他骨瘦如柴的身架,武功也肯定好不到哪里去,遇到敌人,结果只能有两种,死、或者第二次成为“ròujī”。
石岛经过萧可冷身边时,她再次向后闪退,并且毫不掩饰地捂住了自己的鼻子,把石岛身上散发出来的怪味挡住。我刚才把石岛扛在身上时,就已经闻到一股隐隐约约的刺鼻味道,仿佛是某种化工产品散发出来的,只是没太注意而已。
漂亮的女孩子大多数有洁癖,萧可冷应该属于这个行列。
石岛讪笑着,一步跨出门外,忽然停下脚步,期期艾艾地问:“风……风先生,那个人是你们的敌人?而且是很厉害的敌人?”这一次,不但他的眉毛在抖,连眼皮、鼻尖、嘴唇都在哆嗦,高耸突兀的颧骨亮起了两团红晕,似乎qíng绪一下子高昂起来。
我盯着他的脸,不明白这个问题怎么会让他如此兴奋。
“我能帮你们,下次见到他,一定能认出来,因为他的小臂上刻着一个奇怪的标记——”石岛的声调明显地提高了,把自己的左手高高地举起来摇晃着。
“什么标记?”萧可冷比我更着急、更感兴趣。
石岛像个极富经验的说书人一样,及时闭嘴,脸上浮现出洋洋自得的坏笑。他只不过是想索要报酬而已,这样的qíng形,我遇见过不下百余次了。
“到底是什么标记?快说!快说!”萧可冷冲动地跨到石岛面前,要伸手去抓他的衣领。
我开口阻止她:“小萧,别冲动,石岛先生想要张支票而已,小意思。”这个年代,花钱买信息,已经是公开的热门生意,谁都不能例外。
石岛摊开手掌,笑嘻嘻向着我:“不,我不要钱。风先生,目前你是枫割寺的当家人,我的条件,不过是想多为寺里做贡献,把接待、购物、厨房、修建四方面的工作全部承担下来,让寺里的各位头脑聪慧的师兄们心无旁骛地诵经参悟,你看行不行?”
没想到,自己一直考虑推掉的主持职位,竟然成了此刻收买石岛的护身符。
每一个相对封闭的寺院能跟外界接触的,也就上面四条渠道,同时,担任这四项工作之后的“灰色收入”也是最多的。石岛名义上不向我要钱,却是在觊觎着一件更有利可图的事。
我毫不犹豫地点头:“好吧,把你知道的全说出来,除了那四项工作,我还可以酌qíng给你其它的奖赏,不排除一张高额支票的可能。”
如果能循着石岛的供词,找到来自赤焰部队的高手,也算是为萧可冷做了点事,不枉她跟苏伦知jiāo一场。
石岛对我的回答非常满意,立刻大声说出了答案:“他手腕略微向上两寸的位置,刻着一支青色莲花——”
我跟萧可冷几乎同时跳起来,然后面面相觑着同声反问:“什么?青色莲花?”
记忆里,的确有位江湖高手小臂上纹着莲花,不过他已经死了,就死在寻福园别墅里。我的思想出现了一刹那的混乱,但转瞬便稳住心神,偷偷地告诫自己:“不要紧张!鼠疫腕上可以有莲花纹身,别人身上当然也可以有,不过是偶尔的巧合而已。”
萧可冷再次追问:“你看清了吗?真的是莲花?”
她比我更在意这消息的真伪,毕竟是她把重伤的鼠疫拖回寻福园大厅里的,并且还在鼠疫奄奄一息的时候,把对方丢进了浴缸里。
石岛很肯定地点头,左手握拳放在左耳边,庄重地发誓:“我发誓是真的,那个人的双臂上都刻着莲花,一朵是刚刚我说过的青色莲花,另外一朵则是粉红色的,很好看,但又让人禁不住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的头“嗡”的一声,仿佛是一只被触动了的马蜂窝,几百只嗡嗡乱叫的马蜂瞬间狂飞起来,杂乱无章,毫无头绪。
鼠疫绝对已经死了,如果石岛的话一字不漏全是真的,只能证明世界上还存在着一个人,跟鼠疫一样,在手臂上纹了两支莲花。人死不能复生,鼠疫更不会有金刚不坏之躯,所以这只能是一个无意中的巧合。
萧可冷默然呆立着,弄得石岛惊骇莫名,搞不懂为什么莲花纹身会对我们造成这么大的震撼。他翻着眼睛来回看着我跟萧可冷的脸,小心地摒住呼吸,随时准备拔腿就逃。
“啪、啪啪”,萧可冷又开始弹指甲了,我知道那是她的jīng神高度紧张时的下意识动作。
“你真的没看错?一支青莲、一支粉莲?”她继续追问,想得到更明确的答案。
我拔出签字笔,从桌子上抓起那叠军事qíng报的复印件,直接递给石岛,大声命令着:“把莲花画出来,用心画,我有重赏!”再多、再详尽的文字描述,都不如直接来一张图片更直观,我坚信这一点。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石岛迅速退回来,碎步跑到桌前,来不及坐下,便开始在纸上迅速画着。
“风先生,你该还记得钥匙的形状吧?”萧可冷的声音也在颤抖着。
我无声地点头,不但记得寻福园二楼古钟里的莲花钥匙形状,更记得鼠疫手臂上那两朵一模一样的莲花。当时,我跟萧可冷都想不通他身上怎么会刻着莲花,极力想弄明白是不是世界上还存在着另一柄同样的钥匙,只是除了鼠疫的惨死之外,那一晚并没有给我们留下太多的线索。
萧可冷取出电话,手指颤抖着按了一个号码,嘴唇与脸色同样苍白。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是要打给信子——安子的双胞胎妹妹。别墅那边,信子恐怕是她唯一的亲信了。当然,有了之前对安子的怀疑,我对信子的身份也不是百分之百的放心。
萧可冷长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逐渐冷静下来。手术刀对她的重用绝对有自己的道理,前后不到半分钟时间,她已经从惶急中挣脱出来,重新变回到原先的平静镇定。
“信子,你马上去二楼客厅,把那柄给座钟上弦的钥匙取下来,妥善保管。”果然,电话那头,就是信子。
只说了这么简短的一句,萧可冷便缓缓收线,转过头来,不无懊悔地摇着头:“其实我早该收藏好那柄钥匙的,鼠疫的死,或许不仅仅是因为‘炼狱之书’吧?他一直潜伏在木碗舟山一带,明知道‘黑夜天使’的人在追缉自己却不远遁,心里、身上肯定藏着另外的不可告人的秘密。他的死,实在是太可惜了……”
我忍不住反驳她:“唉,像他那样的江湖人物,就算死,都不会吐露心里的秘密。按照我的观点,无法发掘出来的秘密,通通等于画饼充饥,毫无实际意义。‘黑夜天使’没能bī出他的实话,你猜我们两个呢?”
几百年来的江湖,一直都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世界。鼠疫为了保存心里的秘密而死,死得其所,无可厚非。
“画好了,画好了!”石岛跳起来,把签字笔扔到一边,举起那张纸竖在胸前。
他的绘画技法非常拙劣,但我跟萧可冷还是在刹那间明白了一件事——“袭击石岛的人,手臂上的确有跟鼠疫完全相同的两处纹身。”
“那个人的身高比风先生略矮,稍稍有些驼背,走路的时候脚步很轻,几乎没什么动静。还有,他虽然蒙着半边脸,额头、眉骨上却露出至少十几道刚刚痊愈的红色伤疤。”石岛皱着眉苦苦思索着,尽量补充着对袭击者的印象。
萧可冷取过那张纸,反复看了几遍,缓缓呼出一口气,无言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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