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刀轻轻咳嗽了一声,也取过一支香烟,跟纳突拉同时点燃。立刻,海洛因的独特香气,缓缓在帐篷里弥漫开来。
他的样子并没有任何改变,但整个人的深沉气质、豪迈风采却早就dàng然无存。看着他蜷起腿靠在沙发扶手上、全心全意沉浸在香烟里的可怜样子,我实在难以把眼前的人跟昔日江湖上一呼万应、横行七海的手术刀联系起来。
若是盗墓界的高手们看到今天的手术刀,只怕会惊骇疑惑得不能自已。
“没有。”我皱着眉摇头。
“哈哈,那就算了,据铁娜将军说,你是中国人里最聪明的一个,本来还想听听你的高见——现在看来,根本不必了!就用谷野的计划好了,几桶高能汽油倒下去,点一把火,大家等着吃蛇ròu吧!哈哈哈哈……”
他笑得很嚣张,不过我知道往往这样的人、这样的笑声,都代表他心里其实无比茫然,根本不清楚自己要gān什么。
手术刀垂着眼皮,狠狠地吸了最后两口,那副贪婪的样子,恨不得把烟头一起吃下去一样。
他的脸色呈现出一种可怕的蜡huáng,两腮深陷,牙齿大概也有几天没刷过了,huáng乎乎的。最醒目的是满头上乱糙一样的头发,毫无发型可言,只是胡乱向后梳着,暗淡无光。
在我印象里,手术刀一直是最注重个人礼仪的,从来没有这么邋遢过。
“风先生,看你急匆匆过来,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要讲?”纳突拉不甘心长时间被冷落,略显不悦地瞪着我。
书桌上gāngān净净的,原先属于谷野的书、地图、资料夹都被丢在侧面的一个纸箱里。纳突拉的双手直伸在桌子上,一副“天下一统、舍我其谁”的架势。
他的身后,仍旧悬挂着那道黑色的布帘——我突然有去布帘后看一看的冲动,很想知道谷野到底用何种歹毒的机关埋伏将老虎重创的……
“是,我的意见,反对火攻,因为……因为有个朋友已经严重警告过我,不能在墓室里动用明火,否则……否则会出大乱子……”
“朋友?警告?”纳突拉狐疑地盯着我,猛地在桌子上重重地拍了一掌:“你的朋友,不会就是盗经逃走的老虎吧?”
老虎盗经是卢迦灿失踪事件的导火索,一瞬间,纳突拉的脸色已经涨得像煮熟了大虾,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腰间的手枪。
手术刀冷漠地看着这一切,伸手遮在嘴唇上,偷偷地打了个哈欠,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告诉我,老虎在哪里?经书在哪里?”纳突拉神经质地咆哮起来,凶神恶煞一般,不停地在桌子上“砰砰砰砰”用力拍打着,外面的卫兵闻声冲了进来,迅速用冲锋枪指着我。
我笑了笑,镇定自若地回答:“他死了,大家不都看到了?他已经死在谷野先生的暗器之下,至于经书的下落,我可是无可奉告。”
老虎盗经后的去向神秘莫测,虽然在艾哈坎镇听到了他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向我说话,却一点都没发现他的藏身之处。
纳突拉气呼呼地盯着我,像头发怒的独角shòu一般。
“我只是出于好心提醒大家一下,谁都知道,那么多毒蛇匿藏在地下,几千年来,它们呼吸出的毒气转换成沼气,一旦遇到明火,百分之九十以上会发生剧烈的爆炸。爆炸的后果——不必我提醒大祭司了吧?”
沼气的化学xing质极不稳定,最近的开罗日报上就曾刊登过这样一则报道:一户居民恶作剧时点燃了下水道里的沼气,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爆炸,瞬间将附近两座十五层高的居民楼摧毁为láng藉一片的瓦砾场。
纳突拉愣了愣,气焰收敛了许多:“那个……不必你担心。”
我只是揣测唐心“不要动用明火”的意思是怕点燃沼气,也不知道这答案对不对。直觉上,对于唐心的每一句话都很重视,毕竟她是未来的蜀中唐门的当家人,说话行事都很有分寸、极有重量,绝对不会信口胡说。
苏伦的“飞醋”吃得毫无道理,以唐心那种高高在上的身份,怎么可能随便垂青于我?
“沼气……是可以测量到的……空气成分分析仪……咳咳……”手术刀开口了,音量极低,而且明显的中气不足。
纳突拉的眼睛接连猛烈地眨了十几下,幡然猛醒:“或许……不完全是沼气呢?而是一种经过变异的qiáng烈可燃xing气体……”
他能坐在大祭司这个位置上,本身必定不是智商太低的人,提出的这个论调非常正确。谁也没办法分析出金字塔内蕴藏了几千年的具体的空气成分,科学实验室里常用的“气体分析仪”,也只能模糊测量出不到二十种空气类别。
无论是“试管滴定法”还是“焚烧称余法”,甚至是目前国际公认的最jīng确的“真空比对法”,都只停留在研究阶段,只能理论上可行,而不能成为实际探索工作中的指导工具。
要知道,每次送材料到任何一个科学工作室去时,他们的检测报告上,总会庄重地盖章说明:“本结果,只对送检样品负责。”
所以,金字塔内部的空气里究竟包含什么成分,始终是个未知数,即使由此刻起始,人类科学再发展一百年,都未必能对这个课题有所突破。
“哈哈……哈哈……”手术刀笑了,轻轻点点头,向纳突拉伸出大拇指。
这一点,似乎又违背了手术刀原来的个xing——我不记得他对谁伸过大拇指,他不止一次地说过,平生只佩服一个人,就是“盗墓之王”杨天。对于其他人,无论是大国王公贵族,还是小国总统王储,统统不卑不亢,一概平等相待。
既然苏伦说手术刀“变了”,肯定他会有与从前截然不同的举动,我很用心地观察着他,希望能找出更多证据,让苏伦的推论更站得住脚。
帐篷外,响起沉重的汽油桶在地面上轧轧滚动的动静,我能听得出,至少有六只大铁桶正在滚向井架方向。
军车已经呼啸着离开营地,向北飞驰——耶兰的事暂且放一放好了,只怕他已经被金字塔里的蛇阵吓破了胆子,先让他回城休养一阵再说吧。
“你的意思,绝对不能火攻?”纳突拉在试探我。
我站起来,坚决地重重点头:“对!如果您坚持自己的鲁莽行动,请给我两个小时的时间,先撤出五十公里之外再说,免得发生大爆炸之后,殃及池鱼。”
两小时时间,足够带上苏伦开车离开了,至于其他所有的被“月神之眼”所迷的狂热者们,生死由命吧。
纳突拉又沉吟了几分钟,才大声召唤卫兵:“通知谷野,行动暂停,大家还得再商量商量。”
这个命令传出去没有三十秒钟,谷野已经咆哮着飞奔进来:“什么什么?大祭司,还在等什么——等毒蛇升到万蛇之窟外面,占领隧道,包围全部营地吗?我请求马上行动!马上行动!”
他一直奔到书桌前,怒目圆睁地跟纳突拉对峙着。这个被“月神之眼”迷住了眼、蒙住了心的日本人,已经处于极度狂热之下,恐怕根本听不进任何劝阻了。
第093章剧变前夕
我能体会谷野的心qíng,眼看“月神之眼”就要到手,肯定不能让这群毒蛇坏了好事。
门帘半卷着,望向井架方向,能看到六个容量为二百公斤的汽油桶已经被竖立在井口边。只要一声令下,焚烧蛇阵的行动便能在半小时内展开。
没有人能想像出金字塔内部燃起大火之后的结果,因为整个建筑物顶部是完全密封的,燃烧产生的浓烟和二氧化碳,只能通过隧道来向外排泄——这不是简单的làng漫篝火晚会,还要充分考虑到大量毒蛇被烧死前,拼命吐出的毒液会一起蒸发混合在空气里,这种毒气必定也会成为致命的杀人武器……
天已经黑了,探照灯的光柱从汽油桶上掠过时,令人感到绝望的恐怖。汽油桶本身就被称作“活动的炸弹”,当它们被运往井下,执行这项特殊任务时——我不敢想了,可惜当时并没把唐心的警告太当回事,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我只是说暂缓执行,冷静!请冷静!”纳突拉也在咆哮,因为谷野如此疯狂地闯进来,明显是在藐视他的权利。
“大祭司,我没法冷静!没法冷静——你只要拨给我十名士兵,二十四小时内,我会把‘月神之眼’捧回来……”
谷野似乎把攫取宝石看得如探囊取物一样,如果他够明智,该能看明白,当人体近距离接触宝石发出的白光时,一定会遭受类似于高qiáng度辐she的打击。那名被穿透成“蝉蜕”的士兵很能说明这种危险xing,如果他不是顽固的日本人,换成其他不那么讨厌的对象时,我或许会好心出声提醒。
现在,看了他疯狗一样的凶恶表qíng,我懒得出声,静静地站在旁边。
今天的特别会议,与会者共五人,可黑板上签下“OK”的只有三个人的笔迹,应该还有两人是反对火攻的。我猜,其中一个持反对意见的是铁娜,另一个会是谁?是手术刀吗?
手术刀很沉得住气,蜷缩在沙发里,一只手撑着额头,闭着眼,说不清是在沉思还是在打瞌睡。
纳突拉明显地露出不悦:“谷野先生,你有没有想到过,神秘的金字塔内部会有易燃易爆气体存在?一把火烧起来,会不会发生惊天动地的爆炸?毁掉了埃及政府的伟大遗产不要紧,就怕是整个营地都灰飞烟灭,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谷野大吼:“去他妈的责任,我只要拿到宝石!我只要拿到‘月神之眼’——”
嗖的一声,纳突拉迅速拔出了手枪,指向谷野的额头。他刚刚雄心勃勃地正式穿上军装,准备改变自己的形象和地位,谷野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根本就是活得不耐烦了。
“谷野先生,请说话客气些。在埃及人的地盘上,你必须得学会尊敬别人,懂不懂?”冰冷的枪口一直顶到谷野的额头上,保险栓随即打开,纳突拉的口气也绝不是在开玩笑。
没有人出声劝解,手术刀撩起眼皮看了看突然静止下来的两个人,又缓缓闭上眼,一言不发。
谷野的眼珠子使劲瞪着,仿佛受惊撒野的公牛,但最终还是选择了屈服,乖乖举起双手,哑着嗓子,声音和缓下来:“对不起,大祭司先生,是我太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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