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叔憨婶弄了桌夜宵慰劳大家,此刻众人正饮酒聊天,其乐融融。
“翁大师”的目光落在了有良身上,这人瞎眼断臂,正是那个残疾人。
“翁大师,深夜来访,有何公gān?”有良淡淡说道。
党大师冷笑道:“莫非是来寻仇的?”
“喵呜......”媚娘发出恐唬的低鸣。
“翁大师”对着有良拱拱手,口中平静的问道:“兄台如何称呼,是你吸走了翁大师的功力么?”
此话一出,大伙儿倒一下子愣了。
“翁大师何出此言?你......有健忘症?”有良大惑不解。
“何必装神弄鬼的,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党大师不耐烦的瞪着他。
“老夫胡不归,只不过是暂借翁大师的躯体一用。”
“你不是翁大师?”可儿惊讶的望着他。
“可儿,要以辩证的方法看待此人,他表面上是翁大师,这是假象,要透过现象看到其本质,所以可能又不是翁大师。”邢书记柔声说。
“那他到底是不是翁大师?”可儿给绕糊涂了。
“即是又不是,原来是现在不是,将来还可能是,这就是唯物辩证法的jīng髓所在。”邢书记解释道。
“还是相公明理。”可儿完全不知其所云。
“胡不归?”党大师思索道,“你莫不是‘夺舍’”
“翁大师”微微一笑:“没错,佛教称之为‘夺舍’,密宗又谓‘迁识’,道家则叫‘换形’,其实道理都是一样的。”
“党大师,何为‘夺舍’?”有良不解的问道。
“嗯,纪晓岚在《阅微糙堂笔记》中说道,‘释家能夺舍,道家能换形。夺舍者托孕妇而转生;换形者血气已衰,大丹未就,则借一壮盛之躯,与之互易也。’意思是说,修道者往往不甘心这辈子学到的东西就这么散失,因此换个ròu体继续修行。”党大师解释说道。
胡不归闻言赞许的点点头:“没错,‘夺舍’重的是换ròu体,‘迁识’重的是意识的延续,‘换形’重的则是死后借助新的ròu体继续修行。古人曰,‘生者寄也,死者归也。’生,不过是寄居在某个身体里面而已。死,亦不过是离开身体继续漂dàng,重新物色新的寄居体罢了。佛教认为,尸体只不过是一具臭皮囊,暂时的栖身之所,早晚是要坏掉的。因此‘夺舍’的这个‘舍’,就是我们现在的这具皮囊。可是尘世间,试问又有几人能够真正的舍弃呢?”
有良闻言深感此人极不一般,于是起身离座恭敬的说道:“胡先生,方才怠慢了,请坐。”
胡不归也不谦让,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目光望着桌子上剩下的菜肴,伸手抓了一块五花ròu片扔进嘴里,慢慢的咀嚼着,口中感慨的说:“很久啦,又吃到了人类的食物,果然色香味儿俱全,难怪翁大师乐不思蜀呢。”
“在下有良,胡先生若不嫌弃,咱们一块饮酒如何?”有良问道。
胡不归点点头:“恭敬不如从命,老夫就破例一次无妨。”
党大师抓过五粮液酒瓶,为胡不归斟满了酒,添上一副碗筷。
“吱溜”一口,胡不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啧啧嘴赞道:“甘、甜、洌、醇、辣、慡,果然比自来水qiáng多了。”
众人面面相觑,此人言语怪异,不知是何来路。
“胡先生,俺有一事不明,还望释惑。”有良说。
“请讲。”
“若是夺人家的‘舍’,被夺之人自然不愿意,那又如何夺得呢?”有良感到不理解。
胡不归微微一笑:“那就要看谁的‘凝神术’更高了。”
“凝神术?”
“蒲松龄曾经评价《长清僧》里面的老僧时说,‘人死则魂散,其千里而不散者,xing定故而。余于僧,不异之乎其再生,而异之乎其入纷华靡丽之乡,而能绝人以逃世也。’凝神术有成者,定力必深。同样纪昀的《阅微糙堂笔记》中也有如下记载,‘人有不伏其死者,所以既死,而此气不散,为妖为怪。如人之凶死,及僧道既死多不散,神道务养jīng神,所以凝聚不散。’修行之人,道行越高的凝神术越qiáng,夺舍的能力也就越大。”胡不归解释说道。
“相公,他不会是来‘夺舍’的吧?”可儿害怕的直往邢书记的怀里钻。
“可儿别怕,”邢书记安慰下她,随即拍案而起,怒斥道,“简直是无稽之谈,所谓‘夺舍’同‘宇宙功’一样的荒唐。马克思辩证唯物主义早就告诉我们,‘物质决定意识,意识是物质的反应’,意识怎能脱离物质而存在呢?ròu体消亡,意识的载体也就不存在了,还夺什么‘舍’,哪有‘舍’可夺?”
党大师在一旁则表示了不同的看法:“邢书记,你可知藏传佛教的‘转世灵童’么?道行特别高的活佛临圆寂之前,会将自己将要‘转世’,也就是‘夺舍’的方位座标预先留下遗嘱以便于寻找,这在藏区已是不争的事实。”
“荒谬。”邢书记嗤之以鼻。
“十世班禅额尔德尼。确吉坚赞于89年1月28日圆寂后,国家按照宗教仪轨秘密寻访其转世灵童,最后在西藏加黎县一普通藏民家找到了他。此童名为坚赞诺布,出生时舌头上就带有一个白色的藏文字‘阿’,这是一个神圣的符号,代表了佛的报身,证实其就是十世班禅的转世灵童,‘夺舍’成功了。”党大师嘿嘿笑道。
邢书记想了想:“那孩子何时出生的?”
“出生于90年2月13日。”党大师答道。
邢书记略一思索,依然抓住了把柄,嘿嘿的笑着说:“十世班禅1989年1月28日圆寂,灵童1990年2月13日出生,这中间相差了一年,难道是魂魄在外游dàng了一年多才去‘夺舍’的么?”
“这个嘛......”这下轮到党大师无话可说了。
胡不归见两人争论不休,于是微微一笑道:“二位不必过于执著,‘夺舍’有不同的形式,如胎生夺舍,寿终夺舍,飘魂夺舍以及附体夺舍等。像这位姑娘就是‘附体夺舍’中的‘借尸还魂’,党大师则是麝香猫‘附体夺舍’,而邢书记又与众不同,是远古蠕头蛮‘卵生夺舍’。”
老白在旁边想溜走,胡不归手一指他:“白花蛇‘飘魂夺舍’。”
此言一出,惊骇众人,空气骤然间紧张起来了。
第110章胡不归
“你究竟是什么人?”有良的语气冷冰冰的。
“老夫是长白山天池修行千年的火狐。”胡不归平静的答道。
“你还是为翁大师寻仇来了。”有良yīn眼直视对方的双瞳,心中不由得暗自吃惊,在其眸子深处竟然呈现出一个满脸生有络腮胡须的大汉面孔......
“非也,”胡不归淡淡一笑,“老夫是来道谢的。”
道谢?众人皆感愕然,不知其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老夫是唐贞观年间的长白山赤狐,已在天池修行了千年,而后化为人形。清康熙四十一年chūn,天池火山喷发,天地晦螟,烟焰腥臭,遍野雨灰,恰似焚蚌,人shòu不堪重热,避之唯恐不及。自此,老夫便入关遍游中原地理山川,隐匿于市井,民国初年来到了京城。纵观历代王朝更替,军阀混战,百姓苦不堪言。以及后来的东瀛入侵和国共内战,更加深感人类自相残杀之血腥恶毒,不耻与之为伍,遂夺舍栖身于动物园中。”胡不归道出了自身来历。
众人默默的看着他,都没有吱声。
胡不归继续说道:“翁大师是长白山中修炼数百年的赤狐,受到改革开放cháo流的吸引,于是附体夺舍来到了京城。但其毕竟道行尚浅,定力不足,沉溺于灯红酒绿与名利场中不能自拔,老夫曾多次劝说而不听。今晚这位有良先生出手教训了他,令其有所悔悟,老夫心里甚为感激,准备带其在京城动物园内脱离世俗,潜心修行。”
众人闻言皆松了口气。
“不过老夫有句话还要奉劝有良先生,”胡不归停顿了下,然后郑重的劝说道,“尘世间万物皆有灵,并非人类所能独占,动物们也在刻苦的修行,其艰难程度更是远超人类之修炼。可是你随便的一吸,便毁掉了人家百年道行,如此也未免太残忍了些,不知你意下如何?”
这一番话如同当头棒喝,有良猛然间似醍醐灌顶,多年来从未想过这档子事儿,以为身怀“中yīn吸尸大法”便可纵横天下,不高兴就吸了你,哪儿还为对方考虑过?
“胡先生教训的是,俺真的是惭愧。”有良此刻是发自内心的说道。
胡不归微微一笑:“当然,有些作恶多端的修行者,残害生灵之辈,无论其是人或shòu,除之亦无不可。”
“有良受教了,多谢胡先生点拨。”有良长吁了一口气,感觉心中很是舒畅。
“你吸取翁大师功力用的是何等异术?”胡不归问道。
“中yīn吸尸大法。”
“哦,莫不是中原早已失传的东晋郭璞所创之‘吸尸大法’?”胡不归愕然道。
“正是。”
“怪不得呢,”胡不归怅然叹道,“此法乃中原第一邪术,据说郭璞临终前生怕此术为恶人所得,危害世间,因此带入棺中长埋于地下,想不到今世竟然还有传人。”说罢,自斟满杯酒,一饮而尽。
“原来是只老狐狸jīng啊。”可儿悄悄的说着。
邢书记的蠕头蛮身份被人家一语道破,满肚子的政治理论也就不好意思说出口了。
党大师此刻谨慎的询问道:“前辈,您为什么叫‘胡不归’呢?”
“陶渊明《归去来兮辞》中说,‘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老夫何不归隐去呢?唉,原本蜗居修行千年的白头峰连同长白山天池的一半竟然划归胡人所有,据说还更名为了‘将军峰’,呸......”胡不归嗤之以鼻。
‘胡先生,可儿这厢有礼了......”可儿站起身来道了个万福,嘤嘤说道,“适才听先生一席话,觉得您jīng通夺舍附体之法,可儿有一事不明,还望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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