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姓罗,湖南隆回人,乡土口音很重,乍见家乡来的客人,显得尤为热qíng和健谈。
他曾于越战时期的七十年代初来到过老挝,隶属于成都空军的高pào十五师,负责掩护这里筑路的中国工程兵。
“罗老板,你知道勐塞这里有一个中国筑路303支队的烈士陵园吗?”我问。
“当然知道,我每年都去祭奠战友呢。”他告诉我当年一同当兵的湖南隆回老乡就有牺牲后埋葬在这里的。
“可以带我们去参观一下陵园么?”我客气的询问道。
豪慡的罗老板满口应允。
我们在他的店里吃了中饭后,他弄来了些烧纸香烛什物,并找来了三辆自行车,我们便骑着车子前往那座烈士陵园。
中国筑路部队的烈士陵园坐落于勐塞的新西线六公里处,背倚青翠的峰峦,前面是通往湄公河下寮方向去的公路。陵园大门两侧的水泥柱子上镌刻着毛泽东的两句诗词:唯有牺牲多壮志,敢叫日月换新天。
陵园内无人看守,里面树木繁密,一座座简陋的水泥墓碑掩映在了苍翠的绿荫之中。我一排排的寻找过去,人名旁边刻着烈士牺牲的时间,看到大多数都是一九七一年五月十四日阵亡的。
罗老板告诉我,这些人大都是美军F4战机的一次空袭中死去的,包括他的几名隆回战友。他在战友的坟墓前摊开香烛祭扫,我和道长则慢慢的向陵园山脚深处一路寻找过去。
终于,在一株硕大的木棉树下,我看见了那座坟墓。
墓xué隐匿在灌木丛中,三十多年了,从未有人打扫过,水泥墓碑上面生满了绿色的青苔。我蹲下身,用手指轻轻的刮去了覆盖在名字上的苔藓,露出了粗糙的字迹:皇甫哲人之墓,一九七一年九月七日,中国筑路工程指挥部立。
瞬间,我的眼眶湿润了,默默地伸出六指摩挲着墓碑,老爹,真的是你吗?在这异国他乡的墓xué中沉睡了三十多年,儿子直到今天才来看你……
咦,不对啊……我今年才二十五岁,可这个皇甫哲人已经死了三十多年,怎么可能是我的生身父亲呢?
刹那间,我浑身上下如同冰冻了一般,禁不住的瑟瑟发抖了起来。
我紧紧地盯着碑上“皇甫哲人”的名字,你……究竟是谁?与那个湘西佝偻驼背的老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突然,有种莫名的qiáng烈意识攫住了我的心,这墓xué下面一定是空的!驼背老爹和吴子檀可能都对我说了谎话!可是,为什么呢……
“道长,时间不对,这里面若是埋葬有人,也绝不可能是我的父亲,我今年二十五岁,这墓xué却已经有三十多年了。”我平静的说道。
“如此说来,这地下埋葬的可能是吴子檀,或者根本就是个空xué。”岳道长站立在我身后发出一声冷笑。
这时,远处传来了罗老板的呼唤声,我悻悻的站起身。
“我们晚上再来。”我望着岳道长淡淡的说道,今天晚上我将掘开这墓xué,到时候一切都会水落石出了。
“好,但是需要做些准备。”道长颌首道。
回到勐塞湖南餐馆,我和道长来到了稀落寥寥的街上,找到了一家小店铺,买了两只手电筒和一把小军用战锹及旧的军用帆布背囊,将一应用具塞进了背囊里,然后返回到了餐馆房间内休息,养足jīng神以便晚上行动。
揭开真相的时刻就要来到了,我激动莫名。
晚饭,罗老板特意搞了些东南亚特有的小朝天山椒来吃,辣得我浑身直冒汗,并破天荒的喝了两杯白酒,以壮行色。
是夜,我和岳道长偷偷的溜出了房间,背好行囊朝着那座陵园的方向徒步行去。
皓月当空,月色如水,山林间雾气蔼蔼,朦朦胧胧,一路上糙丛中虫鸣不绝,不见一个行人,我俩沿着公路埋头走着,惟有两条清冷孤踯的身影。
烈士陵园终于到了,我望了望空dàng的大门,园内树影婆娑,黑暗中惟见萤火虫的点点绿芒在坟墓间若隐若现,整座墓园仿佛沉睡了般的死寂。
我揿亮手电筒,与道长沿着林中的小路朝山脚深处走去,足步尽可能的放轻,生怕惊扰了那些长眠在地底下的亡灵。
碎石小路上湿滑滑的,上面长了些青苔,唉,已是很久没人走过了,我的心中涌起丝丝伤感来。
拨开乱蓬蓬的野糙,来到了那座破败的墓碑前,我停下脚步听了听,除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枭啼,四下里静悄悄的,没有其它异常。
“可以动手了。”岳道长轻声说道。
这座孤零零的墓碑后面土丘上生满了蓬蒿,我放下背囊,取出短柄军用战锹,先用铁锹将其铲去,然后在岳道长的手电光下开始一锹锹的掘着土。
月光下,一锹锹的红壤土甩在了一边,坟丘渐渐的缩小了,约摸挖了半个小时左右,听到了“咚”的空dòng声响,碰到棺材盖板了。
我借着手电筒的亮光细瞧,棺材盖板色泽已经发黑,上面并无油漆过的痕迹,虽已腐朽但还没有烂透。接下来,我小心翼翼的清除掉浮土,bào露出整个的棺材盖板。
停下来,喘口气,心脏紧张得“嘭嘭”跳。
在一般的土壤湿度qíng况下,尸首埋葬三年后,ròu体就已基本腐烂掉了,这墓xué已经三十多年,应该只剩骨架了。
或许墓xué真是空的呢?我胡思乱想着,抬起了头望着岳道长。
凄凉的月光下,道长的面色显得异常的严肃,他轻轻的说了句:“慢,待贫道施法,小明你且让开。”
岳道长掏出一道huáng纸符,擦燃火柴点着了,同时口中念念有词道:“毛体毛体,孟及诸侯,上禀花厥,下念九洲。头戴金冠,身穿甲衣,牙如利剑,手似金钩。逢邪便斩,遇虎擒收,qiáng鬼斩首,活鬼不留。吾奉天师真人到,神兵火急如律令……”
我怔怔的盯着道长,等待下文。
岳道长微微一笑道:“这是‘天师咒’,专破一切邪法邪术。”然后示意我可以开棺了。
我小心的将金属锹头cha入木板fèng隙中,然后用力压了两下,盖板“啪”的一声碎裂开来。在清理掉那些碎木残片后,我屏住了呼吸,借着惨白的月光,眼睛瞥向了棺材中……
一具完整的huáng褐色骷髅骨架静静的躺在棺材里……
白yīnyīn的骷髅头、凹陷的眼窝和鼻dòng,上下颚间的两排牙齿,一根根的肋条,再下面是骨盆和腿骨。
关键的时刻到了,我把光线集中到了尸骨右臂手掌处,数着指骨根数,1,2,3,4,5……6,是六指!
皇甫哲人!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我的头脑中一片混乱,原来欺骗我的竟然是养育我二十多年的“父亲”?驼背老爹,你曾信誓旦旦的告诉我说,埋入墓xué里面的是吴子檀,可这具骷髅却是长着六根指头的……如果躺在这里的是皇甫哲人,那自幼和我在一起共同生活的六指“皇甫哲人”又是什么人呐?
老天,多出来了一个六指皇甫哲人!
“果真是六指……如此说来,这具尸骨应该是你的父亲了,世间上的六指人,尤其是单手遗传极为罕见,可唯一解释不通的是,你的年龄只有二十五岁,可是这具尸骨在这里已经睡了三十多年……”岳道长狐疑不已的皱着眉头。
“家里的‘父亲’,他也是六指。”我无力的申辩着。
“如果那个是你的父亲,这具六指骷髅又是谁呢?两个六指,名字又都叫皇甫哲人,这种巧合是根本不可能的。”道长十分同qíng的望着我说道。
连体怪婴……对了,家中的那个驼背“皇甫哲人”曾经说过,吴子檀墓xué中应该还有半个怪婴的,我突然想起来那晚父亲的话,于是爬起来用手电筒仔细的照遍了棺材的角落,但是并没有发现有什么怪婴。
由此看来,他所说的定然是假话,他欺骗了我,欺骗了他养育了二十五年的儿子——皇甫小明,驼背老爹,你究竟是谁啊?
此刻的我已经丧失了分析能力,浑身酸软,呆呆的目光望着墓xué中的那具孤零零的白骨。
唉,六指骷髅啊,无论你与我皇甫小明是什么关系,总应该是我六指小明的长辈了,顺便磕几个头吧。
我跪下来,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响头,然后默默地开始朝墓xué中覆着土。
而岳道长此刻已然陷入了深深的苦思之中……
月明星稀,山林中无声无息的飘来团团的白色雾气,慢慢的将我们笼罩起来了。
“我们还是回去吧。”我填完了土,垂头丧气,身心俱疲,无jīng打采的将小战锹甩到了一旁说道。
岳道长瞥了我一眼,缓缓说道:“看来,最终我们只有去找到那个巫婆帕苏姆了。”
第十六章
回到了“湖南餐馆”的房间,我一头扎到了chuáng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原始密林中,那些参天大树又出现了,上面依旧挂着jī血藤,茂密的灌木上生满了尖利的刺,它们挂破了我的衣衫,我的右手用力的舞着一把染血的柴刀。前面依旧是那条熟悉的小河,河岸上依旧开满了美丽的罂粟花,我看见了小庙金huáng色的尖顶,庙门口站着一个盘头发髻的老年女巫,我认得,那是帕苏姆……
天明时,我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见岳道长正盘腿在chuáng上打坐,双眼微睁,目观鼻准的在冥想着。
早餐时,我告诉罗老板,我们要去湄公河边游览。
罗老板点头称是,那毕竟是老挝最大也是最有名的河流,于是叫伙计去找车,差不多100多公里呢,他口中喃喃的嘀咕道。
不久,饭店外面驶来了一辆冒着黑烟极破旧的老式解放-10卡车,那还是几十年前中国援助的,现在竟然还使用着,那车正好要去湄公河边拉货,我们可以搭顺风车。
马达响起,冒出阵阵刺鼻的烟雾,卡车抖动着出发了。
驶出勐塞不久就进入了山区,道路崎岖颠簸,沿途都是原始森林,人烟稀少,灌木丛中偶尔会发现有野shòu在探头探脑,甚至还发现了一条青斑蟒蛇正迅速的爬过公路。
我坐在驾驶员的旁边,无心浏览车窗外那些原始自然的风光,心中只是盘算着如何才能找到帕苏姆,万一语言不通,那个老巫婆翻了脸,岂不很是危险么?
“勐乌,勐乌。”我对司机打着手势。
“沙海,沙拜里?”司机面露询问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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