呛人的烟雾笼罩在坟包上,“嗡”的一声,绿头蝇们一哄而散,露出了“腐尸覃”的真面目。
这是一株黑色的蘑菇,拳头般大小,半球型的伞盖呈乌黑色,伞柄有手指头粗细,网状的伞褶内发散着阵阵恶臭。
石惹师傅上前,手抓住伞柄,轻轻的摘下了“腐尸覃”,小心翼翼的捧到了我的面前:“孩子,揣好了,这是唯一的一株,来年才会有新的覃生出呢,这小东西能救你的命。”
扑面而来的恶臭令人作呕,“好臭啊……”我接过腐尸覃,肺内屏着气说道。
老人微微一笑,“良药苦口,以毒攻毒,切记一定要在黎明前服下。”
我点了点头。
“走,老爹带你去借母渡,还要走十里山路,我认识那儿的人家,可以煎药。”石惹老人说道。
借母渡是沅江与酉水溪之间的村庄,聚居的大都是苗族人,村东有一条县道经过,通长途汽车。
月亮升到头顶的时候,我们赶到了借母渡。
村庄里的人们已经睡了,看不到一丝灯火。
沿着沙石路走近村子时,有夜狗发现了生人,随即“汪汪”的狂吠起来。
石惹上前敲着路边一户人家的木门,须臾屋内掌起了油灯。
“哦,原来是石惹医生啊。”开门的老阿婆认出了石惹。
“婆婆,这孩子病了,想在你这儿煎壶药。”石惹说道。
“当然可以,快请进来,饿了吧,我去拿粑粑来吃。”老阿婆热qíng的招呼着。
“不啦,我还有事要办,这孩子就jiāo给婆婆,等他身子好了再走吧。”石惹婉言谢绝了,我知道,他老人家还要继续连夜赶尸。
告别了石惹师傅,我随着阿婆进了屋。
“孩子,你身上怎么这么臭呢?”老婆婆嗅了嗅鼻子,惊异的问道。
我苦笑着自怀里取出了那株“腐尸覃”,不好意思的说道:“婆婆,是这药蘑菇的臭味儿。”
“哦,”老婆婆关切的说道:“孩子,你得了什么病?”
“中了蛊毒。”我回答道。
“蛊?”婆婆的眉毛扬了起来,“怪事,这害人的东西,好多年以前就没有啦。”
“婆婆,我饿了。”我岔开了话题,而且也真的是饥肠辘辘。
老阿婆端上来一些蒿菜粑粑,这是用糯米、黏米和白蒿为原料,包上剁椒ròu丁再以桐树叶扎紧蒸熟的湘西小吃,又糯又香、色泽嫩绿和柔软哄口,我一口气吃了七八只。
阿婆取来土陶药壶,装满了水后架在柴火上煮,我小心翼翼的将“腐尸覃”放进壶水中。
“要煎半个多钟呢。”阿婆对我说道。
浓烈的臭味儿混合着水蒸气在屋里弥漫着,令我想起了城隍庙前的臭豆腐,唉,人生世间真的是变幻莫测啊。
眼下虚足道长也不知怎样了?公安局不会找我那驼背老爹的吧?另外,文物管理处的苏主任肯定气坏了,没准儿连我的饭碗也要搞砸了……我坐在药壶旁边的小凳子上,脑袋里不住的胡思乱想着,随着药壶咕嘟嘟的沸腾声,那腐尸般的臭味儿渐渐消散了。
“哦,孩子,药已经煎得差不多了,赶紧趁热喝吧。”老阿婆用勺子在药壶里搅了搅,“腐尸覃”已经煮化了,于是拿来一只粗瓷大碗,端起药壶,轻轻的将药水倒入。
我目光望着大碗,药水是黑色的,像墨汁一样,有股淡淡的腥气。
我感激的望了阿婆一眼,双手去端药碗……
“汪汪汪!”房前突如其来的狗吠声吓了我一跳,扭头望去,门倒撞了开来,几名持枪的武警士兵闯了进来,走在头里的是位瘦小的警官。
“你们这是……”老阿婆惊愕的望着他们。
“你!姓名?”警官一指我,厉声喝问道,那些士兵的枪口全部对准了我。
完了,终于抓到我了!唉,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腐尸覃”喝了再说,想到此,我猛地端起烫手的大碗凑到嘴边便喝……
“啪”的一声响,一名士兵机警的用刺刀挑翻了我手中的药碗,扣在了地上,黑色的药液与地面接触,冒起了一丝白气。
“哼,想喝毒药自杀么?皇甫小明,没那么容易!”警官嘲弄的看着我。
“不准碰我的药!”我大吼一声,起身去夺撂在地上的药壶。
可是那瘦小的警官动作更快,抬起腿来一脚,药壶踢飞了出去,径直撞在墙上摔破了,剩余的药液全部洒在了地上。
“你!”我气愤至极,妈的,那可是救命的药啊。
“皇甫小明,你涉嫌故意杀人,而且畏罪潜逃,现在逮捕你,”警官手中晃动着一张通缉令,嘲讽道,“嗯,比照片上瘦了不少,潜逃的日子不好受吧?”
完了,药没了,一切都玩了,我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搜查他的身上,看有没有凶器。”警官板着脸命令道。
上来两名士兵扭住我的双手了拖起来,并拷上了手铐,一面拍打着周身。
“只有一个小娃儿雕像。”士兵掏出了那具石化胎,报告说道。
警官瞥了一眼,似乎并不在意,摆了摆手,士兵仍将雕像放回我的口袋,押着朝门外走去。
“他是一名杀人逃犯。”身后,那警官在向老阿婆解释说道。
出了门,我被推上一辆警车,一路连夜朝县城驶去。
第二十六章
在车上,警官用对讲机报告说,已经抓住了逃犯皇甫小明,圆满完成任务。
我催头丧气的坐在车上,听明白了,原来警方在山里抓住了虚足道长,认为我就隐匿在了这一带,因此于方圆数十里设卡布控。守候在借母渡的这一组,半夜时分发现村里狗吠的不正常,于是挨家搜过来,终于将我擒获。
凌晨时分,车子到达县城,驶进了县人民医院的后院落,那排平房正是虚足道长带我破窗潜逃的传染病隔离室,门口站着两名荷枪武警士兵。
警官命人开了锁,推门而入。
“嘿嘿,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喂,看看是谁来了。”那警官揶揄道。
我被带进了屋内,吃惊的看见那张简陋的病chuáng上,虚足道长直挺挺的躺在那儿,一条右腿已经整个的打上了石膏,并以夹板固定着。
“小明,你来了……”道长望见了我,苦笑了一下。
“道长,你受伤了?”我轻轻抚摸着道长缠满绷带的大腿,难过的说道。
“你们慢慢聊吧,”警官挥了挥手,说道,“皇甫小明,你老家公安局已经派人前来,天亮后将会押解你们回去受审。”
那警官出去了,门外“咣当”一声上了锁,并高声吩咐道:“你们看住了,这回可不能让他们溜了。”
隔离室里静悄悄的,只剩下了我和道长两个人。
“小明,找到‘腐尸覃’了么?”道长急切的问道。
“找到了,”我点点头,心中一酸,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药都煎好了,可是却被那狗日的坏警官给踢掉了……”
“啊……”道长闻言惊愕不已,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没有了,石惹师傅说借母溪明年才能生出新的覃来。”我带着哭腔说道。
虚足道长叹息了一声,幽幽说道:“命中该有此一劫啊。”
“道长,您的‘鬼索’。”我解开上衣纽扣,准备将其还给他。
“不,小明,你先暂时带着它,或许会有用的。”虚足伸手止住我,意味深长的叹了口气。
“道长,”我坐在凳子上,头伏在虚足的腿上,连日来的折腾,自己已经感觉jīng疲力竭了,“我累了,还有两天,我现在只想在临死之前见老爹一面。”
道长慈悲的拍拍我,“睡吧,孩子。”
天亮后,随着门锁开启声,我幽幽的醒转。
“吃早饭了,然后还要赶路呢。”那个瘦骨嶙峋的坏警官推门进来,身后有护士端着一盆稀饭,还有馒头花卷咸菜之类的早点。
我一点也没有胃口,在道长的劝说下,最后勉qiáng喝了碗稀粥。
八点钟,我仍旧铐着双手被押上了一辆装着铁栅的囚车,道长则是用担架抬上来的,几名荷枪的武警坐在车内,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
囚车出了医院,鸣着警笛一路朝着阔别多日的家乡驶去。
车窗外,熟悉的小县城渐行渐近,我的眼睛湿润了……驼背老爹,你在家里还好么?小明回来了,可是,是被抓回来的。
囚车警灯闪烁着驶过县城的街道,拐进了县公安局看守所,我扒着铁窗向外张望着,看守所铁门外站了好多的警察,抓住了越狱杀人逃犯,毕竟是这个湘西小县城里的头等大事。
我垂头丧气的走下了车。
“皇甫小明,你越狱的本事不小啊。”那位曾要我写材料和蔼的老警察上下打量着我,摇头说道。
“我没杀人。”我嘴里嘟囔着,声音低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我和虚足道长被分别关押在两个房间里,时间不长,就有警察前来提审我了。
审讯室里,我坐在椅子上,手铐已被除掉。
“我没有杀人。”我揉着手腕,目光坚定的说道。
预审员是一个胖警官,慈眉善目,可能是个通qíng达理的人。
“哦,你没有杀谁?”他笑眯眯的问道。
“独眼萧老头,还有吴子檀。”我回答。
胖警官笑了,接着一连串的发问道:“你既然没有杀人,为什么要从拘留室里逃走呢?拘留室的铁栅是直径12毫米的圆钢条,普通人双手的力量是无法拗弯的,你是如何做到的?另外,铁窗外面倚着一根粗大的树杈,上面留有蹬踩过的痕迹,你不能否认有人救你出去的吧?皇甫小明,你的同党是谁?”
我愣了,唉,老爹啊,我说过这样会弄巧成拙的,现在怎么解释呢?总之,我不能将你老给说出来呀。
胖警官见我不答话,嘿嘿冷笑了一声,道:“你不说我们也知道,就是协助你逃亡的那个老道士,对么?”
“不是!绝对不是他!”我脱口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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