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些大医院辗转治疗无效后,他就病退回到了湘西酉水边的烈烈排老家,数年后,病qíng恶化,渐渐的整个人就瘫痪了。
“皇甫哲人是我男人亲手将他安葬的,他确确实实已经死了三十多年了。”阿婆讲完了有关父亲的故事,平静的望着我说道。
我盯着阿婆,半晌没有作声,她和她那濒死的男人有什么理由对我撒谎呢……难道说我的父亲三十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那么现在家中的那个人又是谁?
父亲的照片、名字和他的六指,都没有错,若是皇甫哲人已经死了,漫漫三十多年过去,恐怕尸骨也都已经dàng然无存了。
那么,家中的那个父亲呢,同样的面孔,同样的六指,并含辛茹苦的将我带大,此人一直鲜活的存在于我皇甫小明的生活里。
我抬眼重新仔细审视着那张褪色的照片,年轻的父亲,天真无邪的笑容,笔直的身板……
驼背……自我记事的时候起,父亲就一直是个驼背。
“阿婆,您有没有听到您丈夫提到过皇甫哲人是否是个驼背?”我问道。
“驼背?没有,我家男人说皇甫是一个身体很健壮和长相标致的小伙子。”阿婆回忆着说道。
当然,父亲的背也许是后来才变驼的,我想。
“你父亲有没有孪生兄弟?”阿婆突然问道。
我一愣,紧接着便摇了摇头,回答道:“皇甫家向来是一脉单传,父亲没有任何的兄弟姐妹。”
阿婆撤下盛红薯的簸箕,从灶间端来一盆清水,要我洗了脸早点休息。
走了这么远的山路,人感觉乏顿,于是我简单的揩了把脸,随即便在东屋里躺下了。chuáng上的被褥好像很久没有晒过了,cháo气很重,唉,出门在外,有的睡也就不错了。
山里的夜晚寂静的紧,偶尔几声枭啼,一定是那猫头鹰捕捉到了猎物,我猜测着。
清凉的月光透过窗户撒了进来,天上的云彩淡而稀疏,有颗流星划过黑暗的夜空,转瞬即逝。
望着窗外月色如水,我久久不能入睡。
我一直庆幸有着一个慈爱的父亲,他弥补了我自幼缺失的母爱,能让我没有遗憾的长大成人,我一直由衷的敬爱着他。
可今晚这一切竟悄然起了变化,我不能装作视而不见,我必须要搞清楚,他是谁?真相到底是什么?否则,我的生活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了,yīn影将永远笼罩在我的心底里。
帕苏姆……吴子檀只提到了照片上的那个寮国女巫,为什么呢?这个濒死的老人一定知道些什么,明天我一定要设法再问问清楚。
想想这一切变化都是缘由买来了那个luǒ婴雕像开始的,我从衣袋里摸出来雕像,托在掌中凑在月光下仔细地瞧着……
这个所谓的真身石化胎,赤luǒ的身体冰冰凉凉的,它的双眼微微反she着月光,无表qíng的脸上冷峭异常,小小的右手掌,第六根手指生得与我的一模一样,也是长在小拇指的边缘。
哪里似乎有什么不对头,我绞尽脑汁的思索着,但还是困意袭来,终于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第六章
月光下,luǒ婴的手指动了一下,没错,那是第六指,我揉了揉眼睛,心想莫不是看花了眼?冷冰冰的luǒ婴突然咧开了嘴,微笑起来……我大吃一惊,忙松开了手,luǒ婴雕像滚落到了chuáng下。
chuáng下发出了一连串怪桀的笑声……
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里,浑身汗毛直竖,放眼望去,luǒ婴站在了地上,目光炯炯,张开了小嘴,两排白森森的小牙上面沾满了鲜血。
“你不是想要找我么?”luǒ婴口中发出苍老嘶哑的嗓音。
“你,你是谁?”我颤抖着声音问。
“帕苏姆。”luǒ婴舔着下唇的鲜血回答道。
“啊,你是那个巫婆!”我惊道。
luǒ婴更不答话,呼的一下跃起,扑到了我的脖颈上,咬住了我的喉咙……
“啊”的一声,我惊醒了过来,周身冷汗,原来这是场噩梦……
月光斜she在chuáng上,luǒ婴雕像静静的躺在枕边,没什么别样,只是恍惚之间,好像在它呆滞的瞳仁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是什么呢?对了,是眼神儿!luǒ婴雕像呆滞的双眸里出现了眼神儿!
我浑身一凉,额头上渗出了冷汗,忙借着月光仔细的观察着luǒ婴雕像的眼睛……
那双眼睛依旧是呆板凝滞的,黑黑的瞳孔深邃不见底,它依旧是个死去并且石胎化了的小婴孩。
清晨,一阵轻轻的呜咽声惊醒了我,那声音传自西屋。我翻身下chuáng,穿好衣服,睡眼惺忪的来到了西屋里。
阿婆满面泪痕地坐在那张古旧的老式chuáng边,蚊帐已撩起,她望见我走进来,只是轻轻的说了句:“他走了。”
我立在了那儿,半晌说不出话来。许久,我轻轻的走到chuáng前,看到了那个已经僵硬的老人。
老人深陷的眼眶里面,是两只惊恐瞪圆了的眼睛,同传说中独眼萧老头的表qíng一样。老人及枕的灰白长须,瘦弱的脖颈一侧,清晰的印着两排深深的齿痕和gān涸了的血渍。
我默默地望着吴子檀,本来还想今天再问他一些事qíng,可如今已经不可能了。
“解脱啦,二十多年了,你这个活死人终于解脱了。”阿婆抓着吴子檀的枯手,口中喃喃细语着。最后,她终于站起身来,轻轻的放下了帐子。
“走吧,孩子,赶紧回家去吧。”阿婆对我说道,一夜之间她的面孔仿佛苍老了许多。
我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怔怔的立在那儿,许久,我才轻声问道:“是什么东西咬的么?”
阿婆目光茫然,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冤孽啊,是老鼠,和那些死去的村民一个样。”
“老鼠?”我诧异不已。
阿婆沉默不语的走出了西屋,我最后望了一眼chuáng上的老人,也跟着迈出房门。
“阿婆,您以后怎么办?”我内心深处产生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怜悯。
“我也快了。”她只是幽幽叹息着。
我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了土屋,山林间雾气沼沼,铅灰色的天空中淅淅沥沥的飘下小雨来,水滴落在了脖颈上,冰冷而凄凉。
“孩子,你过来。”阿婆的身影出现在屋门口。
我转身走回,眼睛望着阿婆。
“这个没有用了,你拿去吧。”她递给我那个满是灰尘的小镜框,里面是那张发huáng的合影照片。
我走远了,回头望去时,依旧看得见土屋前立着阿婆孤独单薄的身影。
撑起了雨伞,我顶着绵绵细雨匆匆赶路。
前面是昨晚经过的那片坟茔地,猫头鹰们一只都不见了,雨雾中那些坟包孤零零的,蓬蒿丛生,令人倍感荒凉。
雨势骤然间大了起来,雨点击打在伞布上簌簌作响,山路上溅起的泥浆挂满了两只裤脚。我四处望了望,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下有一个矮小的土房子,看来是乡村的小土地庙,我赶紧跑过去,先避避雨再说。
土地庙虽然不大,只有一人来高,但里面却挺宽敞,靠墙供着一尊泥塑的土地公公,地上一只破瓷盆,盛着些纸灰。
墙角内卷缩着一个衣衫褴褛、乞丐模样的老头,身上散发着一股酸臭味儿,他微闭着双目,长着一个暗红色的酒糟鼻,似乎在打着盹儿。
我犹豫着,不知是否应当挤进去。
“天有不测风云,小兄弟何不入内一避?”那乞丐突然睁开了眼睛说道。
我吃了一惊,心想这要饭的讲话竟然是文绉绉的,于是对他善意的一笑,弯腰钻了进来。
“听口音,先生好像不是我们湘西人,您是……”我收回雨伞,试探着问道。
“相宅的,yīn宅。”那人淡淡的说道,之后又闭上了眼睛。
哦,原来是个风水先生,湘西民间自古以来迷信,热衷于一些神秘的东西,地理堪舆,也就是风水术极为盛行,这个行当也比较容易挣钱。
我望着山林间的雨雾,心里头觉得空dàngdàng的,一片茫然。
脑海中浮现出吴子檀脖子上那两排密密的齿痕,正好位于一侧的颈动脉上,切断了脑部的供血,这个村子里的老鼠竟然如此的残忍,难怪人们都跑光了。
“那是个邪恶的女人。”身后有人说道。
我唬了一跳,回过头来,正好撞上风水师那yīn鸷的目光。
“谁是邪恶的女人?”我不解的问。
“这个照片上的女人。”他手指着我手中镜框里的那张旧合影。
我心中暗暗吃惊,是帕苏姆,那个寮国的巫婆。
“何以见得?”我狐疑的问道。
“你看,”他拿过镜框左右摆动着,“无论从任何角度看,这个女人的目光都始终在盯着你。”
我定睛望去,果然不管在左或是右,帕苏姆的目光都一直跟随着你,而在她身旁的父亲和吴子檀则不然。
“是有些奇怪啊。”我注意到了,照片里的人物成像都是平面的,怎么她的眼光可以转动呢?而且竟然那么面熟,可我还是想不起来曾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唉,也许她长得像我认识的哪个人吧?
“这个女人是谁?”那风水师问道。
“她是帕苏姆。”我告诉他,帕苏姆是老挝王国北部的一个巫师,这张照片拍摄于三十多年前。
“唉,这旁边的两个人十有八九都不得好死了。”风水师自言自语道。
我更加惊奇了,如此看来,此人说不定是个道中高手呢,机缘巧合,我是不是应该把所发生的事qíng和心中的诸多疑问如实地告诉他,请他指点一下迷津呢?
第七章
“请问老先生,您怎么称呼呢?”我最后还是决定说出来,希望得到高人的指点。
“称我岳老道好了。”风水师哈哈一笑,露出的牙齿却是很白。
“哦,原来是岳道长,我叫皇甫小明,照片上中间那位长有六根手指头的人便是我的父亲,六指是我皇甫家的遗传。”我伸出右手在他的面前晃动着。
“世人都道柳庄相法,生六指,主妨父,一世不显荣,以贫道看来却是未必。你可知道人为何只生就五指,而非两指、四指、八指呢?”老道微笑着问道。
我摇了摇头,这谁知道。
“五行,金木水火土,五指暗合五行,生六指,乱五行之手相也。”他文绉绉的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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