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已决心要自己解决此一事件了。
阳子疑惑似的望着我的脸。也许,我脸上溢满苦涩吧?
好不容易,我凝重的说:「请你相信我!我会想出办法来的。所以,你也千万别说出来。」
或许,她不能懂吧!但,却未再深入追问,而且,唇际浮现微笑,颌首。
这天晚上,大谷刑事来访。西装笔挺,系着领带,充分显示出他的诚意。
「我有事至附近,顺路过来。」大谷qiáng调没什么特别重要之事。我招待他至客厅,面对面坐下。
虽说是客厅,也只是六张榻榻米大的房间,中央摆放着茶几而已,但,大谷却客套的说「这房子住起来很舒服」!对于刑事的突然来访,裕美子似相当困惑,以呆板的动作沏好茶后,却不知如何自处,结果躲进卧室去了。
「你们好像还未有儿女,结婚多久了?」
「三年。」
「这么说也该准备啦!太晚有孩子,也会发生很多问题的。」大谷环视着室内,说。
还好裕美子不在场──当着她面前,绝对不能提及孩子的话题。
「今日的来意是?」
他虽说没什么重要的事,但我不认为。
这时,大谷紧板着脸,在座垫上正襟危坐,说:「进入本题之前,我希望你能答应一件事。今天我来,并非以刑警身份,而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来和你jiāo谈,所以,希望你也能同样以男人的身份……不,最好是以教师之身份,而非以被害者身份,坦诚回答,可以吗?」
他的语气很肯定,但却有一抹哀求似的回响。虽然我不明白他的真意,却无理由拒绝。大谷啜了一口裕美子沏泡的茶,说:「你认为高中女生会憎恨一个人,应该是在何种状况下发生。」
一瞬间,我以为他是半开玩笑,但,从他平日所无的谦虚态度,我知道他是严肃的提出问题。我虽有些许困惑,仍说:「这是很难回答的问题,很难以一句话说明。」
大谷颌首:「也许吧!譬如,若是成年人的事件,就不会那样复杂,尽管有各种不同的事件发生,却几乎能以色、yù、财这三原则予以解释。但,高中女生的话,就很难一概而论了。」
「不错。」我说,「或许,这三种东西对她们而言,是最扯不上关系。」
「这么说,什么才是最重要呢?」
「嗯……我也没自信能充分表达……」我说。然而,在说明途中,脑海里浮现好几位学生的脸庞,「对她们而言,最重要的应该是美丽、纯洁、没有虚伪之物,有时候那是友qíng,有时候是恋爱,有时候更是自己的身体或容貌。当然,更抽象的回忆或梦想,有时候也非常重要。换句话说,企图破坏这些重要之物的人,或企图从她们手中夺取这些重要之物的人,是她们最憎恨的。」
「原来如此。美丽、纯洁、没有虚伪……」大谷双臂jiāo抱地说。
「大谷先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大谷再啜了一口茶:「在这之前,我先说明调查进展到什么样的程度吧!」
他似已完全掌握住事件全貌,除了途中两、三次看一下记事本外,其于都是很流畅的说明调查状况。其内容概要大致如下:
关于村桥老师被毒害的事件
很遗憾,未能发现凶手的遗留物。唯一的小锁头,在超级市场等处都能买到,所以想从这上面找出凶手几乎可谓绝望。至于指纹方面也一样,在室内和门上虽检测出一些指纹,但,除了当时的利用者之外,其余都是旧指纹,未能发现疑似凶手的指纹〔当然,这是基于当时的利用者之中不包括凶手的前提〕。另外,办案人员也寻找目击者,可是一无所获。一位女学生证言在更衣室附近见到高原阳子,但,阳子供述曰「只是经过该处」。
物证方面是这种状况,所以警方全力追查「动机」。村桥是训导主任,所以警方彻底查出最近三年内曾受到处罚的学生,也发现高原阳子之名,并对她进行侦讯。却因为密室谜团被解明,高原阳子的不在现场证明因而成立。
根据密室诡计,专案小组总部推定凶手的可能xing为:
(1)熟知更衣室状况,也知道掘老师开锁时的习惯之人物;
(2)四点前后〔将锁头掉包的时刻〕无不在现场证明,五点左右〔村桥的推定死亡时刻〕无不在现场证明之人物;
(3)为实行诡计而准备同样锁头之人物;
(4)对村桥怀恨之人物。办案人员据此调查清华女子高校超过一千人以上的学生及教职员,很遗憾的,仍未能发现符合上述条件之人物。
大谷一直认为高原阳子有共犯,但,这也只是猜测而已,无法证实。
关于竹井老师被毒害的事件
在初期的阶段已知凶手的目标是我,所以,动机也是从村桥和我的共同点上寻找。我说出麻生恭子之名,经过各种曲折迂回之后,已查明她也是受凶手所威胁利用。因此,问题在于查明真凶并加以逮捕。
凶手的遗留物有一公升容量酒瓶、装酒瓶的纸袋,写给麻生恭子的威胁信三种。当然,都检测不出指纹!
酒瓶、纸袋、写威胁信所用的便笺,都是市面上有出售、且很容易购得之物,几乎不可能循此查出凶手身份。另外,实际行动之人是麻生恭子,无法调查凶手行动的足迹。只是,专案小组总部着眼于凶手何时将装着酒瓶的纸袋藏在储藏室,以及何时将威胁信放进麻生恭子的办公桌抽屉内。
但,虽然进行缅密的查访,还是未能获得见过疑似凶手之人物的qíng报。
最后,关于我被轿车追撞的事件
车种已知道,照理应该很轻松。但,首先调查清华女子高校所有学生和教职员的私家轿车,却发现教职员没有人持有该车型的轿车,家人持有该车型轿车的有十五位学生。〔由于是跑车车种,年纪较大的男xing不适龄驾驶,因此意外之少,这是大谷的解释〕但,依警方的调查,这十五辆车中,有四辆符合我们证言的「红色」,不过,四辆在当晚都有不在现场证明。剩下的可能xing是租车或借用朋友的车,关于这方面,目前正在进行调查中。
只是,关于此事件,最受注目的是凶手会开车,或是有共犯存在。无论是哪一种,都必须修正「学生单独行凶」的判断。
大概话说大多了,喉咙gān涩吧!大谷把剩下的茶一口喝光,说:「不知是凶手狡诈,抑或我们愚蠢,反正,一直无法填补凶手与我们之间的差距,虽然全力调查,却都是在半途就被堵住前进的路线了。简直就像陷在迷宫里嘛?」
「你很少这样自贬呀!」我从厨房拿出水壶,边注水入茶壶,边说。或许「迷宫」的形容很贴切也未可知。密室诡计就是最好的例子,凶手诱导我们一步步走进迷宫,在里面挣扎、乱闯。
大谷看了看表,重新坐正身体。我也不自觉的挺直腰杆。
「我希望你能了解我们已经尽一切力量,只不过,我们的调查缺乏非常重要的要素,所以没办法踏出决定xing的第一步。你明白是什么要素吗?就是动机。关于这点,我们再怎么也调查不出。像村桥的命案,以他的立场,是不能说找不出动机,但,问题在于你!我们也派人充分调查过你的一切,但是一无所获,你像在刻意避免和学生接触般,没有任何值得注意之事。我们曾问过几位你担任过导师的班上之同学,她们对你的评语很好,理由是绝不gān涉学生。你的绰号叫『机器』,而你也贯彻了『机器』的形象。有学生说,学校聘用你似乎不是当教师,而是当she箭社的指导老师。」
「那是因为现在的学生既不信任教师,也来抱有任何期待。」
「大概吧?但,有一件有趣的事。」停了一会儿,大谷接着说,「只有一位学生说你或许是真正有人xing的教师。好像去年登山健行时,有一位学生脚扭伤了,你背着该学生下山。虽然并非很严重的伤,但是你却说『若以不好的姿势下山,脚的形状会变难看』。因此,有人告诉我,你虽保持『机器』的形象,却将学生当『人』看待?」
登山健行就和远足差不多。经他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我曾背着谁下山,是谁呢?在穷搜记忆时,我忽然差点轻叫出声!对了,当时是高原阳子的脚扭伤了。
我终于明白她对我为何有特别的感qíng了,只因那件行为,她忽略了我所有其他的缺点。
「你似已想起当时的事了。」
不知自己是何种表qíng,但是被大谷这样一说,我脸红了。
「我是觉得你没有被人狙杀的理由,但,听完这件事后,我试着从另一个方向推测,亦即,有人只因为一点小事就对你抱持好感,当然,也可能有人会因些许小事而憎恨你……」
「这当然是可能了。」毕竟,在女子高校里,这种事是反覆不断出现。
「那么,你认为有可能因此和杀人连结吗?」大谷眼神严肃地问。这问题太难了。
但,我直觉回答:「应该有。」
「原来如此。」大谷沉思似的闭上眼,「最主要是你方才所说的美丽、纯洁、没有虚伪之物被夺走吧!而且我觉得,若是基于这样的理由,也许有人会基于友qíng,帮助行凶。」
「是共犯吗?」
大谷缓缓点头:「我有过好几次经验,很了解青少年的心理受到超越法律或社会规范的力量所左右,我也觉得,这次的调查之所以无法克服障壁,原因也在此。几乎没有目击者或证人出现!照理,应该有谁知道些什么,却无人愿积极告知警方。但,她们并非知道凶手是谁而想庇护,只是觉得,不管谁是凶手,总不希望其被逮捕,因为,她们可能本能的了解凶手的切身之痛。这是一种共犯行为。感觉上,清华女子高校全体似在企图掩盖事实真相。」
我觉得心脏有如被箭矢贯穿,也知道自己的脸色难看。
「所以,我才来拜访你。因为只有你能推测出行凶的动机。」
「不!」我摇头,「如果可能,我早就说出来了。」
「请你再仔细想一想。」大谷说,「如果你刚刚所说的话是正确,那么,你和村桥两人一定有从谁身上夺走美丽、纯洁、没有虚伪之物,而因此遭到憎恨。不管如何,在你的记忆中应该有答案!」
但,我仍是想不出什么。
大谷的声音静静接着说:「我没有要你现在立刻说出答案。但,对我们而言,那是唯一的希望,请你务必慎重、仔细的回想一下?」
他很沉重似的站起身。
我也站起。只是,内心很沉重!
第四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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