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眠站在薛凉布下的阵法里,看着四周擦肩而过的学生们,仿佛大家和自己隔了一层单面玻璃,自己能看到他们,对方却对自己的存在一无所知。连外界的风和声音,在大仙的阵法里都像是静止了一般。
“午时三刻了,眠眠,去吧。”坐在好米开外的树gān上,薛凉手捏法诀,九条蓬松的大尾巴不时款款摆动。
“……可,可是贺警官还没回来。”岑眠看着不远处渐渐显现出形状的小卖部,瑟缩地别过头,讷讷地和薛凉说。
“不管他了,查不到那个女人也没事,一只蜚而已,本大仙还搞不定吗,放心上吧啊。”薛凉看不见小卖部,却看见岑眠变化的瞳孔,嘴里安慰着他。
……不是,他考虑了一下,还是无法接受啊!
岑眠看着远处现出身形的老板娘,对方似乎早就知道他要来,美目流盼,若有似无的目光落在他昨天咬出血的嘴唇上。学生们的身影和声音渐渐缥缈遥远,殷红的水不知从何冒出,没过小卖部的基座,渐渐向岑眠的方向蜿蜒,整个阵法内弥漫着带着淤泥味道的腥气。岑眠差点没发出叫声。
尽管空气腥臭得要命,岑眠不可抑制地深深呼吸了几口,差点没呛到吐。感觉到师兄敦促的眼神,岑眠心底除了恐惧,还多了一丝兴奋,手紧紧地握成拳,企图借由这样的动作缓解他恐惧得发软的双腿,往前走了两步,看着蜿蜒而至的血水,又退回来,憋不住可怜兮兮地看着身后的大腿――
“大腿,和你商量一件事。”
贺少钰抱着古刀倚着树gān,对空气里充满威严的血气和远处老板娘的视线置若罔闻,看着岑眠,眉角挑起:“放。”
“能,能不能,和我一起去。”像是提了什么很过分的要求,岑眠怯怯地低着头,小声地说,末了还补充一句:“……只要,只要远远跟着就可以了。”
“咕噜”清晨梦里才听到的声音在岑眠耳边响起,却分不清是从哪个方向而来。
像是感觉到危险,血水像是有生命的舌头一样,一下崩起向着岑眠的背面而来。贺少钰眉头一皱,古刀收起,拉着岑眠逆着血水的方向躲开,嘴里吼他:“啧,你不走我怎么跟着!一只龙还不如一条虫!蜚都比你聪明,明知道人家在对面还把背留给敌人!哪天被卖了你是不是还要给人家数钱?!”
……这和他被别人卖有什么关系?岑眠无辜地想着,不知怎么就不那么怕了。
看到大腿拉着自己跑的方向,越发确定大腿也没看到小卖部,还是说大腿这也能迷路了呢。
斗胆地拉回贺少钰往小卖部跑,任由大腿在自己身边用古刀档去横冲直撞的血水,岑眠还扁扁嘴小声地解释:“……蜚才没我聪明,他还走不出人家的阵法呢。”言语之下完全不察觉自己把“蜚”划出了“敌人”之列。
贺少钰看着岑眠比之前变化巨大的表现,嗤笑一声:“说得好像你跟人家很熟。”
“我,我今早才梦到他了,在梦里他还……”愈发靠近小卖部,漫天窜动的血线比来路更加密集,岑眠回头已经看不见校园里的风景,只见满目殷红,差点又迎面而来的一根血线被糊一脸血。
“你说什……”贺少钰一刀挡开那道血线,这次却没像前几次一样直接将它弹开。血线像是有实感一样,粘腻弹xing地沿着古刀缠绕而上,切而不断。
没有听到大腿接下来的话语,岑眠的视线从血线缠上古刀便已断片似的漆黑,手腕却能感觉到大腿的手还紧紧拽着他,像是铁箍一般松也松不开。
“咕噜――咕噜――”像是漏水的气泡声,像是某种深海生物呼吸的声音,也像是……溺水时耳边的声响,四面八方皆是。
“啊,呜……”岑眠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呜咽,下一秒他已经仿佛置身于看不见底的水中,和梦里的感觉吻合无差,只除了,失去氧气的窒息感和耳道被真切的水充斥的隆隆声。
……马蛋!他的人类化形不会游泳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呜!
四周冰冷刺骨的水围绕而来,水压压迫着肺里的空气,岑眠憋不住张了嘴,所剩无几的氧气从他嘴里化作几个泡泡――
“咕噜――咕噜――”
刺骨的水沿着他张开的嘴刺进肺里,岑眠张开眼睛,水冰冷刺痛地刺进来,却不像想象中的污浊――
整个水底像是透明渐变却深不见底的蓝宝石,一片一片像是红色羽毛一样的生物连接成线,在水里如同霍霍攒动的霞光,构成刚才击落他和大腿的层层血线,闪烁着,滚动着,叫嚣着。一根缠着一根,找不出源头,滚动着涌过来,带起水压起伏,不停地朝他们靠近。
……大腿,对,大腿和他一起掉下来的!他去哪了!
仿佛回应岑眠的紧张无措,岑眠脚下缠满的一堆密集红羽里,古刀的刀鞘野蛮地颤抖着,逆着水流愣是把岑眠托举上去。
……不会的,大腿怎么会在里面,岑眠嘴里“咕噜”地吐出最后一个气泡,圆眼睛不顾疼痛地睁大,里面满是无措和恐惧,不可控制的可怖爬满了他的心,比对死亡的恐惧更甚――
缚仙索,那是一条缚仙索。
攒动着的红羽随着水波露出fèng隙,里面俨然是一根长长的、看不到源头的银白绳索,上面是熟悉的山神威压。而缚仙索之下,贺少钰俊美无匹的面容依稀可见,手里还紧握着古刀用力,脸上却是岑眠从未见到过的虚弱。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会用“虚弱”这个词汇形容贺少钰。在他眼里,对方一直是qiáng大得无所不能的。可是那个天上天下唯我独尊的人,现在就在自己脚下,甚至都没有对他愚蠢的行径bào躁地吼一句。
“咕噜噜――咕噜――”一丝空气也感觉不到,真空的水压里,脸色青紫的岑眠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左手使劲地扯动着右手的抑制器。
“啪――嗒――”锁扣松开的声音,那个岑眠曾经最宝贝的抑制器就这么被他生生扯断了。
抑制器顺着水流脱出岑眠手腕,渐渐沉入了深渊。
随着抑制器的脱离,还有异样水流的刺激,小白龙的ròu身以ròu眼可见的速度变小,长出银白的龙鳞,细长的缀着一簇青色毛发的白尾巴冒出来,最后一只脑袋上长着小珊瑚的小白龙从岑眠原来的衣服堆里钻出来。
重获新生的岑眠习惯着用鳃呼吸的感觉,多少年了没有这么做了,上一次他这个模样还是他被捡到以前吧。
灵活的长尾巴调整着方向,他的身子只有几个月的豹子大,却正好方便了他钻进那些层层叠叠血线的fèng隙。
游进了最后一层血线,岑眠看到了贺少钰被缚仙索困得死死的身体,脸上已经是自己刚才一样青紫的神色。
小白龙黑碌碌的竖瞳泛起水汽,无奈血线比之前的要坚韧许多,仿佛有生命一般抵触他,小小ròuròu的龙爪子像是感觉不到痛,拼了命似的用力,愣是没有留下一道痕迹,反而他的龙鳞和指甲都被掀翻了好几个。
……为什么他是个废柴。为什么大腿要这么倒霉摊上他这个废柴。小白龙看着贺少钰仿佛死去一般的脸色,大大的眼睛骨碌碌地滚出一颗一颗泪珠。
失去指甲的龙爪上,龙血随着诡异的水波四散,闻到味道的血线们仿佛感知到了猎物,争前恐后地涌上来,要把两人团团围住。
大胆的血线更是枉顾岑眠之前的努力,一根一根地往岑眠和贺少钰身上缠。仿佛要将猎物拆吃入肚消化个gān净。
……不准你们碰他!小白龙不知道哪来的孤勇,小小的龙身和长尾巴死命地缠住贺少钰,涌着血的龙爪子奋力地拍开那些纠缠上来的血线,似乎这样就会真的脱险一样。
看着那些贪婪的奇怪生物做出“嗅”“闻”“喝”这样人类才有的动作,全都为了他的血液。
“他的血液。”
抓住脑海里闪过的这四个字,仿佛受到什么启发,小白龙吃力地腾出还有半截指甲的小龙爪,在自己胳膊的动脉上狠下心划开,以平生未有的速度在龙血喷涌之前,把伤口喂进了贺少钰嘴里。
“咕噜――咕噜――”
已近脱力的小白龙听着跟着自己脉搏搏动的血液声,身子勉qiáng地巴着贺少钰,扛着身后锲而不舍、变本加厉的攻击,视线渐渐模糊,乏力的眼皮慢慢垂下,把涣散的竖瞳遮住。
小白龙想着,他不是废柴,也不是缩头乌guī。
――――――
ovo小白龙勇救大腿儿,一次发完啦
(辣jī作者完全没有今天是七夕的自觉啊!!真的忘掉了没有写糖,实在是太惭愧了!送你们小白龙原形限时抚摸030鱼仔仔们七夕快乐啦~爱你们~
十四章 游女与蜚
“不能让小白龙下去!”迟迟赶来贺少清长眸深沉,脸上难得没有了笑意,身上也是少有的láng狈。
“说的哪门子话?他们两个下去都大半小时了。”薛凉在树上捏着法诀,尾巴不满地垂下一条来骚动树下贺少清的脸,看到对方不似玩笑的神色,皱起如画的眉,一跃而下:“莫非那个女人真是别的幺蛾子?”
“要是幺蛾子就好了。”贺少清嘴角勾起一个冷意的笑,把资料递给薛凉,上面列举了同一个女人的身份证,全都是到了四五十年左右变换一次,资料不同,容貌却并无二致。显然有人篡改了政府数据库,刻意掩盖这个女人的身份。
“一,二,三,四……这身份证都要集全了建国以来的所有模板了吧?”薛凉皱着眉,想到若只是如此,贺少清不会如此紧张,猜测道:“不会还有建国前的吧?”
“嗯,这女人比我们四个加起来活得都长。”贺少清长眸冷冷地盯着两人消失的地方,思考着怎么把自家弟弟和岑眠带回来。
“这可能吗?”薛凉俊美的脸上满是质疑。他们四个,除却岑眠是龙族的新生儿,三个都是洪荒诸族的直系后代。他自问在族中年长,羽族更加是不死不灭的永生一族。加起来比他们都活得长的,也就只有一种可能。可是如今已经是末法时代,怎么会有神存在?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不信神的存在,薛凉只用“东西”指代对方。
贺少清翻过一页资料,上面是一幅上古时期遗留的涂鸦拓印:“绝代佳人,你应该知道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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