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眠看着洗衣机里随着水波被推得各处翻滚的白地毯,仿佛看到了自己。大家都肆无忌惮地释放着自己的qíng绪,不会有人在乎这条小白龙为什么厚颜无耻地求罩,为了活下去,他总是要把自己放得很低很低的。
洗完了地毯,回到客厅,已经是一片黑漆漆了。岑眠努力压抑着从脊梁骨爬起来的jī皮疙瘩,看着四扇房门后透出的灯光,告诉自己不要害怕。
这不能怪他,也许因为灵识偏弱,感知自然就qiáng,他对周围的环境特别敏感,即使戴着抑制器,他也能感觉到周围的妖shòu,甚至有时似乎进入了他们的思想。经年累月,即使戴了抑制器他也心慌地睡不着,更不敢关灯睡,都要患上人类叫做神经衰弱的毛病了。
打开了手机,爬上自己“龙傲天”的马甲,里面狂冒出来的红色数字提醒着他有那么多人关注着他。岑眠借着手机的光,壮了胆,总算走完了客厅门口到沙发的路程,一分钟不到的过程,岑眠心里却感觉似乎一年过去了。
“诶……”感觉到沙发上熟悉的触感,冰凉却软绵绵的,那不是他的被子吗?
岑眠抬头看着自己房门透出的暖huáng灯光,刚才因为贺少钰而积压在心底的难堪就这么平白地少了。
蜷缩在软绵绵的枕头被子里,岑眠一条条地看着小天使们的评论,这是他一天里最开心的时光。看着从他第一幅作品到现在一直没有离开的头号大天使“龙夫人”的评论――「手机没密码什么都不怕,就怕秘书发现你。」
岑眠吃吃地在被窝里笑起来,心里暖洋洋的,看着自己房门里透出的光,鬼使神差地就搜了贺少钰的名字,等自己反应过来,已经点了那个V号关注。
……卧槽?岑眠难以置信地看着,想取消,然而想到对方还是会看到,又放弃了。看贺少钰的微博就是申请了就没上过的样子,似乎还是公司管理的,岑眠gān脆关掉了手机,果断决定这几天不上微博,不去看有没有回粉。
天下着雨,不大不小,淅淅沥沥地却没个停的迹象,就在这似乎要滴答到亘古的雨声里,岑眠陷进枕头,睡着了。
正经妖shòu都是不害怕自己睡着的,人类更是。只是这个qíng况落到岑眠这里恰相反,醒着听妖shòu们的嘶吼固然可怕,然而睡着却更可怕。
因为岑眠今晚一如既往地,又做梦了。而他的梦,往往是会成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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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不能像个寄生虫,谁也不应该死乞白赖地不愿意从泥坑里站起来。”――王小波《爱你就像爱生命》
第五章 似梦还真
镜头定格在一个雨水潇潇的夜晚,和现实并无二致。
离岑眠只有四五米的距离,一个额头生长着零星白点的少年站在古旧的青石板桥上,仰着头看着一直绵延到西方的雨幕,任由雨水撒泼到他身上,对岑眠的存在一无所知。
落在岑眠眼里,那明明是只额头生着白点的八大王啊!直到今天以前,岑眠都只在书上见过八大王。
八大王,得之可使人看到地下埋藏的宝藏。不过S市是六朝古都,灵气丰厚,宝藏陵墓之流数不胜数,有八大王的生长也能说通。
知道对方的无害,岑眠小步地迈出一步,却发现仿佛意外地打开了4D按钮――雨水直直地砸湿他的身体,雨水湿漉漉的触感,风chuī来冰冷的感觉,空气中泥土的腥气,全都真实得仿佛他就身临其中。这可是在以前的梦里从没有过的!
岑眠小心而畏惧地伸出手去接天上砸下来的瓢泼大雨,眼看着重重落下的雨没有像以前一样穿过自己的手掌,反而直接砸到自己苍白的手掌,溅起一朵雨花,沿着指fèng直直滑下去,沾湿他的身体。
……这个梦也忒真实了吧。简直像是被传送到什么奇怪的地方一样啊呜!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惊恐地回头,岑眠却只看见身后无边的黑暗,脚拼了命要迈步,却再也不能往回一丝一毫。
……妈妈我要回家!呜呜呜呜!
然而没有任何人或物能给他回应,只有那个看雨的八大王忽然收回了视线,沿着青石板桥一路向西走。岑眠只觉得他丧失了对自己双脚的使用权,只能跟着那少年的背影,亦步亦趋地紧紧跟随。即使他奋力催动自己的思维要去往回走,他的脚却依旧执行着跟随八大王的指令。
岑眠被迫踩着青石板上的水洼蹦蹦跳跳地往前跑,不能支配自己身体的恐惧让他发着抖,眼圈渐渐泛红,却没有任何办法。
越往西边走,雨渐渐变小,如同天上一丝丝氤氲而下的冰丝,让人少了些许不适。岑眠瑟瑟发抖地跟着少年走过四座石桥,走过迂回的长廊,进入空旷的古屋群落,只有鳞次栉比的历朝古屋,却没有一丝人气。
檐头屋脊上滴落的水珠,啪嗒,啪嗒,好像合着人的脚步。岑眠心里渐渐涌出一股危机将至的敏感qíng绪。
他来过这里。
沿路熟悉的路线和景致,让岑眠仿佛猜出了八大王的目的地,整个人却不由自主地抖得更厉害了。
八大王的背影停在最后一座青石板桥头,然后倏忽之间,便消失于雨幕之中,就像他来时一样。
……大哥你走之前能解开我的禁制吗。岑眠不甘心地尝试挪动自己的脚,然而费尽了吃奶的力气,愣是没有挪动分毫。
像是有了自我意识一样,岑眠的双脚不给他选择的余地,沿着青石板桥走下去,巨大的建筑映入视野。和岑眠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民国时期的建筑风格,神似军阀政客的官邸,巨大的宅院连绵,在丝丝雨幕和无边黑暗里,一扇扇漆黑的彩玻璃窗仿佛一盏盏幽幽的眼睛,观察着久违的客人。
二十年前,他就是在这里被发现的。
岑眠这下整个身体都不受自己控制了,僵直地站在原地,仿佛在地上生了根,根本不能动弹。然而他却无暇顾及这荒谬的禁制,因为在他眼睛里,安静伫立的大宅仿佛活了过来。
一片死寂,只有骤然变大的雨啪啪地落下。巨大的红色身影投影在大宅的表面,九个仿佛巨蛇的头蠕动jiāo缠着直cha天际。
感觉到空气里浓烈地让人呕吐的腥气,岑眠愣愣地伸出手,一滴暗红的、浓稠的血液落在他的掌心,狰狞的九条头颅拥挤着要从血液里爬出来。
岑眠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刷地涌出来,嘴唇苍白地颤抖,发不出一丝声音,身体更是一动不能动。倏忽之间,唯一断了的那根有千年古树粗的脖子已经钻到他的面前。
不到一公分的距离,真真切切地看着仿佛万千条肥胖饱满的蛆虫在里面涌动着,耳边都能听到他们互相摩擦的粘稠声音。
岑眠眼睁睁地看着那脖子一声咆哮,腥风卷着粘稠的血雨把自己淋了个透,剩下的脖子挣扎着就要卷上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岑眠在心里疯狂地尖叫,沙发上蜷缩在凌乱的被子里的身体抽筋般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前的场景断片似地蓦地消失,只有凌晨客厅的钟摆声,和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这肯定不会成真的对吧。岑眠绝望地拥着被子坐起来,皮肤仿佛还残留着对刚才真切的气味和感觉的记忆,起了一大片jī皮疙瘩。
打开的窗户外面依稀能看见灰蒙蒙的天边泛起鱼肚白,要天亮了啊。
岑眠掀起被子从沙发上起来,随之传来“啪嗒”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像是受惊的小仓鼠,岑眠感觉自己本体背上的毛发从腰椎往上接连竖起来,确定客厅只有自己的呼吸声,才小心地弯下腰。
地上俨然躺着岑眠挂在房门口的那个羽毛圈圈。那是岑眠二十年来收集的各种吉鸟的毛编织成的辟邪圈,灰白斑点的是橐鸟的,可以让人不怕打雷、白色的是huáng鸟的,可以让人不生嫉妒心……岑眠抱着各种材质的鸟毛编成的圈圈,心里就慢慢安定下来,仿佛这真的能庇护他一样。
只是,这个他一直都挂在房门口的。岑眠抬头看着屋子里唯一一间依旧透着灯光的房间,门口的辟邪圈现下正在自己怀里,门里透出让自己安心的暖huáng灯光。
岑眠心qíng有点复杂地抱着辟邪圈直起身子,睡意早就飞走了,转身想去准备早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岑眠瑟瑟发抖地指着趴在门口的一人高的两只猫头鹰,梦里没叫出来的尖叫从嘴里不由自主地冒出来。
薛凉的房门应声打开,穿着睡衣的九尾狐睡眼惺忪地骂人:“陆卷卷!说了多少遍不要化成本体半夜出来上厕所!……咦?你们谁啊!”
岑眠抱着吉鸟毛圈圈整个跳上沙发,抖得跟筛子似得看着薛凉雪白银亮一身狐毛加上人脸的造型。
……师兄,你也是本体啊!呜呜呜呜!
“呜,我仿佛听到有人说我帅?”没有一点点防备,被薛凉点名的陆隽打开门,身上穿着非常禁yù的蕾丝女仆装,耳朵上还戴着直播的耳机,俨然一个新生代宅男收割机。
彻底清醒的薛凉拧起如画的眉毛,身体变回了模特身材的人形,抱着尾巴大步走过去“啪”地关上陆隽的房门,狐狸眼盯着两只猫头鹰:“擅闯本大仙的dòng府,你们最好有正当理由,不然我不介意早饭吃猫头鹰。”
……岑眠缩在被窝里,头一次觉得师兄的起chuáng气这么顶用。
感觉到主人的不悦,两只猫头鹰先后化成人形,身上穿着一模一样的工作服,动作一致地鞠躬,异口同声地自报家门:“猫猫搬家为您服务,全程夜搬,绝不打扰您jīng致的睡眠。”
一看这两位就在殡仪馆gān过,抬着行李还能悲悲切切地鞠躬,还很稳。矮了一头的猫头鹰还多嘴地问了一句:“贺大少叫我们来的,大仙要吃先吃他哦!”言语间笃定了薛凉不敢跟贺少钰正面肛一样。
事实上,薛凉还真不敢。深吸一口气,他指着岑眠的亮着灯的房间:“就那个,不怕被吃尽管上。”
岑眠看着两只猫头鹰先生打开那扇门,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灯开着。岑眠心里不知为什么有点失望,又有点开心。
回过头,薛凉已经毫不忌讳地在客厅换起了衣服,岑眠一回头正好看到整齐的腹肌被医生制服遮起来的瞬间,霎时用手捂着眼睛,委屈地说:“师兄你不要这么坦dàng啊!”
“你也可以哦,师兄一点都不介意你在客厅换衣服。”薛凉留给他一个xing`感的背影,走进了洗手间。
……他很介意啊摔!岑眠抱着他的吉鸟毛圈圈,又想起刚才做的梦,心里的不安像是温火熬制的汤一样,咕噜咕噜地冒着泡泡,让他不能忽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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