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修为不深,妄动剑穗的清气不太妥当,便打算从最基础的吐纳开始。
玄天门的吐纳之术,讲究万物有灵,门下弟子依靠万物灵气吐纳调理,培养灵根,增长修为。因而灵根愈纯,成长就愈发迅速。他当初的迅猛成长,也有玄天门漫山遍野的清气的功劳。
要依托和纳取万物灵气,首先得有天眼。
当初凌远长老怜惜他身世,给他点化出一双天眼。如今凌远长老不在,他得依靠自己。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两个清字辈的修为。
上回是玄凛的徒弟们在,如今四野空旷,只他一人,自然随意无碍。
他慢慢调动气息,解除了千机剑穗清气的压制,将那些修为释放出来。
玄凛教导弟子并不用心,两人的修为很杂,犹如长年不修的野糙。玄晏只得耐着xing子,一点点地释放修为。
像是清水中泼了墨,两股气息在经脉中自由游走,相互撞击翻腾。他痛得眉头皱紧,身上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想要报仇,他得有耐心。
等到身体没那么痛了,他缓过神来,尽量平静地运气吐纳,一边在风中捕捉着。
数九寒冬,湖面结了冰,风依然刺骨。他身上冒着热气,在睫毛上熏成了霜,远远望去如同雪人。
冷。
彻骨的冷。
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发热。
玄晏默念玄天门的秘诀,耳边却响起秦石似笑非笑的声音:
“……手上要稳,脚上也要稳……”
冰霜被熏成水珠,压弯了他的睫毛,他陡然一颤,身体的热量突然沉寂下去,霎时间又变成了雪人。
湖面忽然起了阵大风,卷起冰锥般的刺痛。他没有睁眼,忽然嗅到一股梅花般的清香。
玄晏jīng神一振,犹如饿狠了的láng攫住食物一般,猛地运转气息,捉住了这股香味。
他的呼吸过于急促,连大风卷来的冰渣子都吸了不少,鼻血流到人中,冻成殷红一道。他没有顾及疼痛,贪婪地汲取梅花清香。
那是熟悉如自己血ròu的灵气。
未加修整的灵气被纳入体内,就如同赤身*的人投入了荆棘。浑身经脉像是长满了刺,痛得他几yù发狂。
――稳!
他猛然睁眼,双眼满是血红,快要溢出惊心动魄的血泪。衣物遮掩之下,鲜红的藤蔓花枝在皮肤上妖娆地浮现,正是他汹涌澎湃的经脉。
身上一寸寸碎裂地痛,眼睛也在痛,他咬紧了牙,咽了一口血腥,眼前刹那一片白光,仿佛玄天山上漫山遍野的雪。
那股梅花清香,没有再散去。
终极的疼痛与疯狂后,是死一般的平静。
湖边的雪人动了动,几块碎冰脱落在地。他无声地盘膝坐着,缓缓眨眼,看着眼前焕发光彩的一切。
浅淡月色下,万物都散发着灵气,或淡或浓,雾气一般缭绕四周。他闻到的梅花清香缠绕在他周围,如同白绸扑面而来。
玄晏缓慢地笑了笑。
他终于重新开了天眼。
他想起身,却已经脱力,动弹不得,只得继续坐了一会儿。
湖上的风没有先前那般刺骨,他掬起一捧雪,将眼角血迹洗去,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玄晏下意识地想笑,寒风又是一卷,塞了他满嘴冰渣子――
呸。
-
头一天还是雪后初晴,次日便下起了鹅毛大雪。
西海原的天说变就变,秦石喝了口酒,提着最爱的长刀,望着眼前两个剑拔弩张的人。
这样有趣的场面,他很久没见过了。
下了大雪,校场没法去,两日前定下的比试改在了秦石的营帐内。
兵器架等物什一概搬走,营帐里顿时空旷起来。玄晏提着láng牙棒,默默地打量对手。
看看眼前这个瘦得只剩骨头的沉默小兵,再对比手中粗壮的棒子,玄晏挑眉。
如果不是秦石亲自下令,再加上他亲身体会过,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其貌不扬的小兵,是使长兵的一把好手。
这神武营果真是藏龙卧虎之地。
在他打量的同时,王二也在打量他。
马胖子比之前瘦了不止一圈,连样貌都英俊不少。姿态起势都有了章法,不再像之前那般空有个花架子。
王二有了点酸涩的小qíng绪。
他们英明神武的将军,凭什么对个来路不明的大胖子这么好?他王二好歹是神武营数一数二的长兵好手,也只能得到秦将军寥寥无几的亲自指点。
他默默握紧了长/枪,眼里迸发出酸味儿。
自打前天晚上开了天眼,算是生死间走过一遭,玄晏如今打量对手,已经丢弃了先前的浮躁,专注地思考起对策来。
王二身形瘦弱,喜用长兵,必然以灵活取胜。他用láng牙棒,是短兵,还是初学,技巧上就矮对方一头。
他摸摸自己有些发热的额头。
如今之策,当是以兵器为主,辅以法术修为,才能取胜。
“承让了。”
王二稍稍一揖,握紧枪杆,做了个起势。玄晏凝神屏息,默念玄天门吐纳法诀,开始调息。他没有注意到,秦石在他开始调息后,稍稍变了脸色。
王二低喝一声,枪挑清光朝他刺来,玄晏侧身躲开,láng牙棒迎上去,将长/枪格住。
纵是先前有准备,王二也没料到他进境神速,竟能在手下走过这么多招,还能让自己感到招架不住。玄晏却是越战越勇,硬生生将形势扭转过来,反过来朝王二进攻。
开了天眼后,一般习武之人的进攻意图能被看穿,他游刃有余,硬是以láng牙棒与长/枪战得不相伯仲。
反倒是王二开始乱了。
他脑中一片混乱,不知是不是秦将军教了他什么绝招,把自己打得节节败退,双手略微发抖,一瞬间走神。玄晏看准机会,一脚踏住颤抖的枪尖,反身抬脚,朝他胸口踹了过去。
长刀一出,打在他的脚上,将他摔个狗啃泥。王二一脸茫然,却听秦石道:“你先走吧。”
“……你?!”
玄晏愠怒,láng???地爬起。秦石转头看他,神色冷冷。
“平常比试而已,你要打死他吗?”
恍如兜头一盆冷水泼过来,玄晏不明所以,却下意识放下了棒子。秦石长叹,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看来光是稳还不够……你先休息几天,等你休养好了,我再教你别的。”
第十一章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好几天,除了玄晏和钟林,整个行营都在忙着清理过膝的积雪。
玄晏的矮榻往里移了点,甚至加了chuáng被褥。他坐在榻上,脸上是病态的晕红。
开天眼时chuī了太久的寒风,又极度紧张,加上过于拼命,他很正常地病了。
他已经忘了上次生病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四百多年前,在京城被气得生生吐血?
钟林把药碗端给他,看他斯斯文文地喝药,奇道:“马胖子,看不出来,你吃相这么好看。”
玄晏停顿一下,将药汁一饮而尽,问他:“那你怎么以为的?”
钟林感慨:“像你这样的胖子,也许肥ròu褶子会留药汁吧?”
玄晏抬手就是一个空碗扔过去,钟林蹦起来将碗捉住,一个箭步窜出了营帐。
秦石不知去了哪,他一个人待在帐里,又觉得疲乏起来,歇了一阵,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他闭上眼睛没多久,秦石风风火火地进来了。
手上还拖着一头láng。
这头láng足有玄晏卧榻那样长,身上扎了一排箭,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秦石今天提着把短刀,砰地将奄奄一息的láng拍昏了,献宝似的把láng左右翻转,冲他嘿嘿地笑:“胖子,你看这个láng,够不够肥……”
榻上之人没有回答他,细细喃语,不知说了什么。秦石一怔,将láng往旁边一丢,大咧咧凑上去闻了闻,“原来喝了药。”又给他掖好被褥,试他额头的温度。
玄晏额头手感非常好,秦石忍不住又在他脸上掐了一把,赫然一道鲜红。
还是胖点好,细皮嫩ròu的。
两个时辰后,收拾齐整的láng皮盖在了玄晏身上。
胖伙夫被秦石拽来料理lángròu,正在一旁细心翻转láng腿,往上面加调料。火舌滋滋地舔着架好的lángròu,烤ròu的香味充斥着整间营帐。
lángròu很快烤好,秦石挥挥手,让伙夫带走一个láng腿,再小心翼翼地掰下一个,拿到玄晏面前。
玄晏如今瘦出了一些形状,有眉有眼的,还没睡醒。秦石蹲在他身边仔细看,心血来cháo,撕了一条腿ròu,放在他鼻边。
刚从火上取下的lángròu还在往外冒油,沾染了调料的香味,分外勾人。但见玄晏鼻翼一动,眼皮子也颤了颤。
秦石乐得拎着ròu条左右晃动,声音压低,跟哄孩子似的:“别睡了,快起来,该吃东西了……”
玄晏往被褥里缩了点,没醒。
秦石玩心一发不可收拾,拈着ròu条晃来晃去。玄晏无知觉地跟着ròu条晃动脑袋,眉头微皱,就是醒不过来。
“哎,算了,本将不逗你了,给你留根骨头就行。”
他一口咬住ròu条,玄晏却腾地探头,咬住了ròu条另一端。
秦石傻眼了。
玄晏咬着lángròu醒来,神qíng懵懂,似是没弄清楚自己为何会被一条ròu吊起了chuáng。秦石看准时机,吸溜一声,将ròu条拽走,大口咀嚼。
“嘶……秦石!”
营帐里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玄晏轻轻撕了一条放入口中,慢慢地嚼着。
伙夫的手艺不算特别好,没有烤出lángròu本身的香味。他琢磨着只吃一点点,却听秦石殷勤地道:“胖子,你多吃点,受了风寒更得好好吃一顿。”
玄晏一顿,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下去,继续慢慢地撕着腿ròu。
这么大一头láng,架在火上烤也是蔚为壮观。玄晏刚吃了一半,发觉火上的lángròu以可见的速度减少。等到他吃完一个láng腿,其余的lángròu全进了秦石的肚子。
病患切忌bào饮bào食。
他默默这样想着。
“啊,吃得真舒服。”秦石抹了一把拉碴胡子,满足地摊平手脚,“头láng就是头láng,ròu的味道也不一样。”
“……头láng?”
秦石奇怪地看他,“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一般的láng,那副身板真不够我吃。而且头láng跑得快,力气足,ròu有嚼劲,吃起来特别慡快。你吃了这么多,难道就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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