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因一边扶着决徽,一边诧异道:“柳道长?秦道长?你怎会在此?”
不光柳道长来了,连那位秦道长也一同来了。
而阿峥却直接去查看决徽的伤势。秦舒笑略看了那雕像一眼,便手腕微动,出了一剑,那剑中生出千朵万朵的火莲,如密雨星辰般扑向石雕,瞬间就将它燃烧成了灰烬。
决因在一瞬间被那火光刺得睁不开眼,但面上也是一阵惊骇一闪而过。
那石雕是妖山魔窟里常用的黑火像,乃戒备之用,遇灵力而发。
常人就算靠近也不会有事,但一旦有修道者或是小妖怪在它附近施了法术,就会触发机关。无论是多小的灵力波动,它都会she出会引出黑火的灵箭,活活烧死侵入者。
所以要救人就得先灭了这要命的黑火像。
秦舒笑这才回过身来查看决徽的伤势,而与此同时各个师弟也都围了上来,然后对着决徽的伤口不约而同地露出忧惧之色。
他的手臂已经焦黑如炭,有些部分还露出了血ròu,实在是狰狞可怖至极,所幸决因反应及时,没有让黑焰蔓延到躯gān上去,否则就当真是施救无力了。
而在秦舒笑起身后,决因和几位师弟便一刻不停地施放疗伤咒,但却收效甚微。
他的长处是攻击的术法,却不是治疗的术法,而他现在比任何人都痛恨自己的这一点。
阿峥连忙问道:“他伤势如何?”
秦舒笑却答非所问道:“帮我保管一下我的戒指。”
他也不等阿峥反应,就立刻摘下了那枚又寒酸又破落的双龙戏珠戒。
可在场的人只有阿峥知道这枚戒指对他来说是无上的至宝。
而在他摘下戒指之后,他就立刻回过身来,蹲下来,推开旁人,然后稳稳地握住决徽的手臂。
下一刻,阿峥感觉到了一股十分qiáng大的灵力从他的身上传来,而且那股灵力带着温暖人心的力量,几乎在瞬间就让所有人焦灼不安的心qíng平静得像是雨后天晴的湖面。
没过一会儿,决徽手臂上那些烧焦的皮就纷纷脱落了下来,露出了刚刚长出的新皮。
用句不太恰当的话来说,他的新皮简直娇嫩得像是初生的婴儿一样。
而在这一刻阿峥却觉得心底冷得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冻住了。
因为他现在才意识到这戒指居然还封印了他的大部分灵力。
第一次见面时,他根本就没出全力。
如果他当时就用的是全部的实力的话,只怕胜负还难以预料。
可是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封印自己的灵力?
难道他是怕动手时灵力波动太大,以至于让什么人发现他的存在?
阿峥咧开了大嘴,露出一口白润润的小尖牙,在黑暗里笑得无比yīn险和狡诈。
虽然出了点小小的意外,这一次还是我赢了,因为我又发现了你的一个秘密。
而当秦舒笑再度起身的时候,玄清山的所有弟子对他的态度都从满腔惊异变成了满怀敬意。
而这所有人中自然不包括决因。
事实上决因发现自己居然有不少问题想问眼前这个灭火英雄。刚才形势太过混乱,许多人都没有注意到那一点,但是他却注意到了,而且看得清楚明白。
虽然他却有些耻于开口,但是若是不问,他就觉得心里像是压了一块石头,怎么也松不下来。
而在谢过这两人之后,决因又派众位师弟去看惯决徽,然后回身过来问道:“敢问两位道长为何会到这山里来?”
秦舒笑只垂下眼,低声道:“我们听闻五陵山上有一处极好的风光。”
阿峥听到这话,却忍不住暗戳戳地瞪了他一眼。
你平时不是很难说谎演戏嘛?怎么碰到玄清山的人就变得和小媳妇一样了,连谎话都乱编了。你说这话是哄傻子的吗?
决因却好似丝毫不介意似的,只微笑道:“原来二位的兴致这么好,不过幸亏你们在此,否则我这师弟的手臂怕是要不好了。”
秦舒笑道:“举手之劳罢了,你若连夜御剑回玄清山,也能治好他的手。”
决因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些好奇地问道:“敢问秦道长刚才灭掉石像使的那招叫做什么?我瞧着那招……竟和清涵师叔的独门秘法‘雨火重莲’一模一样呢。”
他笑得腼腆,说得小心,也不疾言厉色,但这最后一句话却让秦舒笑在瞬间僵硬住了身体。
这才是他真正想问的问题,这才是一个能够难倒人的问题。
而在场的人都不是迟钝的人,自然也察觉到了秦舒笑的这个小变化。
但秦舒笑毕竟是秦舒笑,厚脸皮之人的qiáng大就在于他就算失态,也永远不会失态太久。
所以他很快就若无其事地说道:“这世间的天才总是相似的,清涵道人能钻研出来,我自然也能。”
他夸起自己来脸不红气不喘,仿佛这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能把歪理说得和真理一样的人,大概也只有他这么独一无二的一个了。
而决因自然也是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点头笑了笑。
秦舒笑也没有打算久留,稍微说了几句话便一把拉着阿峥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面露敬仰之色的玄清山众弟子。
而阿峥却察觉到秦舒笑的心qíng并不好,不但不好,简直要糟糕透了。
因为他自从放开自己的手后,就一句话也不肯和他说,仿佛是犯了错误的小孩似的。
阿峥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还在介意决因小道士的话?”
秦舒笑瞪了他一眼,但却瞪得阿峥几乎心花怒放。因为这就代表他猜中了。
“我更介意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阿峥疑惑道:“我也奇怪他们为何出现在这里。”
他的面上毫无破绽,仿佛全然忘记了是他自己引着这些人来这儿的。
但下一瞬他却朝着对方笑了笑,那笑容带着刻骨的冷冽和森寒。
“而且我更奇怪的是,为何你会清涵的招数?”
秦舒笑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儿,阿峥也不甘示弱地回看着他,仿佛这是某种竞赛似的。
而看了半晌之后,秦舒笑终于决定坦白。
他只是说了一句话,但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几乎让阿峥惊骇得几乎从原地跳起来。
“因为清涵的那些独门秘法,都是我一手教出来的。”
第17章 守将
阿峥诧异道:“他的法术全是你教的?可你看起来不像是玄清山的人啊?”
他曾经想过秦舒笑或许认识清涵,但是却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关系。
秦舒笑有些头疼地抚了抚额头,仿佛恨不得将上面的皮都摸掉一层似的。
“我并非玄清山之人,与清涵也只是在十几年前见过面。当初见面的时候我便与他成了知己好友,互相jiāo换了一些术法,但是我央求他为我保密,他便没有把这事给传出去。”
阿峥愣了一愣,又赶忙追问道:“十几年前?十几年前你们才几岁?”
秦舒笑站如松柏,眸如青霜,仙风道骨,不似一般少年,而那张严肃坚忍的脸也使得他看上去比同龄人要老成许多。但是十几年前的他也就一小毛孩子吧?
而秦舒笑的话马上就应正了阿峥的猜测。
“当年他和我都还小,但是小时候的天才仍是天才,就算年龄小,我们也仍旧修有法术,彼此jiāo换一下也没什么稀奇的。”
他说得理直气壮,说得坦坦dàngdàng,说得好像让人一点都反驳不出来。
仔细想想,秦舒笑和清涵都不是常人,若是用常人的想法去忖度他们的行为,好像就有些不太恰当了。
秦舒笑又道:“后来我们分开之后,就一直没有见面,当年的清涵也长大了。故此我第一次见到你人形的时候,还认不出你的脸与清涵有多相似,只有看到他的尸体时,我才反应过来你是照着他的模样变化的。”
阿峥在原地转了个圈,道:“我觉得我这模样不错。”
如果他有尾巴的话,他一定会得意地摇摇尾巴,哪怕现在已经没有人愿意为他的尾巴顺毛了。
秦舒笑看着他,声音一字一句缓缓淡下去,渐渐连话语都仿佛模糊成了一缕青烟。
“是不错。看来你真的很喜欢清涵。”
其实他一直有些话想对阿峥说,而那些话实在太可怕,就算说了出来,也只会让人毛骨悚然,心底打颤。
而当他看着阿峥对着天空傻笑的时候,他忽然不想说了,只是歪了歪头,静静地看着这家伙,像是看着一块未经雕琢的玉璞在光下散着原始而质朴的光芒。
这混蛋妖怪其实没有他之前想的那么糟糕,他们现在这样一人一妖好像也不错。
所以秦舒笑不想去打磨这块玉璞的棱角,只是想看着阿峥保持着最初的模样,一直到老,一直到死。
喜欢算是什么?是日日夜夜的渴望一见,是源源不断的思念和煎熬?
阿峥不清楚那种感觉到底是什么,只是当他想起那个人的时候,会对着天空傻笑。
有时候他会觉得天上的太阳是清涵,月亮是清涵,就连星星也是清涵,这世间的万物都可以是清涵的化身。也许清涵一直都在看着他,陪着他,想着他,也许清涵从未远离过。
可当他想到秦舒笑的时候,会想先把他揍上一顿,最好揍得他爹都认不出来了,再上去用术法治好他,然后接着揍,接着治,再接着揍,戒指治。但不管怎么揍,他都要去治疗。
阿峥又瞅了瞅他那双黑水潭似的眸子,只觉得看得久了,就仿佛要被这双寒光凛凛的眼睛给摄住心神似的。
他身上的秘密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但也让阿峥在靠近时产生一种难以形容的快感,每揭开他身上的一层秘密,就好像打开一个礼包的外衣,开到最后,才能看到最里面的大礼。
原来这世上最恼人的东西,也可以是最挑逗人的东西。
也许到了最后,就连阿峥自己也说不清自己想要看清的到底是秦舒笑这个看似正经的小无赖,还是这世上变幻莫测的人心。
也许这两者都有吧?
山上的风依旧yīn寒寒冷飒飒的,不同于夏风的清慡和秋风的寂寥,它透着一股陵墓似的的森冷和压抑。松柏槐李的葱茏碧绿在夜色中暗化成了死寂一般的灰黑,虬曲苍劲的树枝伸展而出,被幽月光一照,投下了峭楞楞的鬼影。在这地方,唯有脚下的石板能给人踏实安稳的感觉。
阿峥和秦舒笑gān脆就在山上睡了一夜,明晚再接着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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