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徽又道:“大恩不言谢,以后又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当然了,这提要求的前提是不违背道义。
云片这便满脸堆笑地应下了,心里还开始盘算究竟有什么地方能让对方帮忙的。
决徽道士的修为是没有决因道士高qiáng,但是人倒是慡快得多了,至少说的话多半不是诓人的,而这就足够了。
云片出了门之后便想去附近的镇子看看,阿峥虽将他们放到了下面,但他们却不知道这究竟是何处山水,只有到了城镇之上方能知晓。
可没想到刚刚没走一会儿,他便闻到了一股十分熟悉的味道。
说熟悉都有些浅了,这味道他可算是印在鼻子里了,无论什么时候闻到,他都是绝不可能错认的。
他抬起头,只见林中走出了一人。
此人信步而来,缓缓而至,他明明是踏在泥地上,却仿佛踩着一地的鲜花那样从容雅逸,身上一袭白衣,唯独腰间系了一根红绸,在白衣之上随风摆动,像是红云流动,红得摄人心魄。
云片先是无比愕然地看着他,似乎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一样。
在看了好几秒之后,他才如梦初醒一般,高兴得一蹦三尺高,然后狂笑不已,一路飞过去死死抱住那人,仿佛一松手对方就不见了似的。
能让他如此高兴的,除了云泽还能有谁?
云泽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道:“抱这么紧做什么,莫非是怕我跑了吗?”
云片这才松开手,然后恶狠狠地瞪着他,道:“你跑了不要紧,跑之前说一声就成。这么多天不见踪影,我能不担心吗?”
云泽摸了摸他的头,仿佛恨不得揉成一团乱糙。他已经很久未曾对云片如此亲昵过了。所以此刻做来云片着实受用得紧,恨不得对方能再揉个一万遍。
云泽收了手之后云片才道:“你这些日子都去哪儿了?是不是被清涵那厮给困住了?”
云泽并未解释,只带上了一丝微妙的笑容:“为何你觉得他是把我囚住了,而不是把我给杀了呢?”
云片觉得他这话问得奇怪,但还是把一张大大的圆脸凑上去,近乎讨好地挤出一道笑容。
“以大哥你的本事,他又怎么杀得了你呢?再说了,就算他有机会杀你,肯定也是舍不得的。”
云泽听了后面一句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可再看着云片的时候,他面上却笑得如chūn雨润地一般,含着融不尽的温柔。
他又拉过了云片的手,接着又问道:“你先说说这些日子都经历了什么吧。”
云片只觉得心qíng畅快至极,这便把下山寻找云泽的经历都细细说了一遍,顺便也提及了受伤的决因和决徽,他说到痛快处的时候,两条眉毛一耸一动,简直快要飞起来了。
自下山以来,这可算他最快活的一个日子了,哪怕让他抓住阿峥对其bào打一顿,他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舒畅开怀。
云泽耐心无比地听着他说话,仿佛一点也不嫌他聒噪,还时不时地问上几个问题,让他说得更加详细一些,仿佛听这家伙说话对他来说是种享受似的。
云片说得畅快了,也拉着云泽一路上山,想让他去看看那决因和决徽。
云泽便说他这是想自己炫耀新jiāo的朋友,云片见被揭穿,也不管不顾,拉着他进了门,引见给了决徽道士。云泽这便随着他的意去见了那决徽和决因,但却并没有太大兴趣与决徽jiāo谈,只是粗浅地看了一下决因的伤势,说了一句“没有大碍”之后便走了出去。
云片跟着他走了出去,然后一脸无奈道:“你就不能直接给决因治伤吗?我们若是对他恩上加恩,保不准他为了报恩,会给我送上法宝啊。”
“在这种时候,你就算是直接去抢,他们也会双手奉上的。又何必巴望着让他们送给你?”云泽无奈地笑了笑,又顺便说了一句,“说到法宝,我身上也确实没带什么,什么金尺剑,谷纹璧,还有那翻天的玉印,都放在天都山的dòng府里。如今也该去拿来了,你不如与我同去?”
话音一落,云片的身体忽然微微一僵,连面色忽然变得有些奇怪起来。
而他看向云泽的眼神里也多了一些令人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云泽道:“怎么了?”
云片摇了摇头,轻轻笑道:“没什么。”
云泽等候在外,他便又进了屋子同里面的那个人说话。
决徽看了看他,忽然叹道:“你这位大哥倒像是气质脱俗,怎么你与他一点都不像?”
云片的面上自是一丝笑容也没有,只淡淡道:“他那叫气质脱俗,我这叫气质亲和。”
他说了这句话之后,眼神就微微一凛,迅速地瞥了一眼门外之后,他忽然拉住了决徽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写了几个字:不要停,继续说话。
决徽的目光变幻莫测,内心也是惊疑不解,但还是依言照做,说了一句:“我看你们简直不像是兄弟。”他说完这句之后,再用口型无声无息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云片装模作样地反驳了一句,然后继续在他的手心写了一句话,但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几乎把一向胆大的决徽吓得手一颤。
因为他写的话是:
这个大哥是假的。
第52章 真假
这个大哥是假的。
在心中无声地咀嚼着这句话之后,决徽忽然觉得背后有一股寒意幽幽传上。
他抬头看向云片,十分希望这仅是对方的一个恶趣味的玩笑,却发现对方的神qíng肃冷如冰,毫无平日里的慡朗不羁。他很难想象自己有一天能从这小狐妖脸上看到这样的表qíng,可如今他就看到了。
若是放在平时倒也无所谓,可如今遇上一个身份不明的假云泽,他们就得一边守着昏迷不醒的决因,一边拿出十分力气对付对方。
这简直可以要了他的小命了。
哦不对,这简直是要了他那宝贝师兄的小命。
而越是与师兄有关,决徽就越是得冷静下来。
这时若不冷静,可就没有什么时候值得冷静了。
他轻轻回握了云片的手,感受到对方手心里的冰凉,他的双眉微微抬起,再如两张弓弦般紧紧绷起,薄薄的嘴唇也抿成了一条凛冽的细线,透出几分肃杀之意。
为何这假云泽早不出现,偏偏在在这个时候出现?
他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可是他的眼睛里却写满了这句话。
云片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睛,似是心头一转,灵花百现。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眼里总像是映着无边无际的漫天星辰,即使在这个时候也是流光万千。
可看着这样的云片,决徽的心头却起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他知道假云泽还在门外听着,便又随口说了一句“你大哥还当真是俊俏无比”以作掩饰。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决徽是绝不会夸一个妖怪长得好看的,更何况那是一个男妖。但若是他真的这么做了,那就说明qíng况的确是非比寻常了。
云片的眼珠子依旧在乱转,嘴上却不忘配合着他说道:“那是自然。”
而说完这句话,他便又开始在决徽的手心里面开始写字,这次他写得比上次快多了,也稳多了,但决徽也觉得手心比上次痒多了。
你在此处等候阿峥,我去引开他。
决徽的心由此一松,那覆在他眼中的层层暗霾似已消散不少。
不管怎样,他的宝贝师兄决因是不必牵扯进这场yīn风四起的事件之中了。
但是转念一想,他们是独善其身了,那云片要怎么脱身?他们已经欠了这小狐妖一个大恩,如今这么一来,可不是要粉身碎骨才能回报吗?
他一脸忧切地看向云片,眼中如蕴深沉海波,手里也握紧了一些,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云片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他的时候,他才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木着一张脸松开了手。
他只能用口型对云片说:万事小心。
他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所以也只能这么说了。
云片似乎很享受他那种感激的目光,这简直要比得到一百件法宝还要让他有成就感。
不过他这么做当然不只是出于善心,只是这其中的理由不说也罢。
他能看出外面的云泽是假的,只因为一件事。
他身上明明带着一件属于云泽的法宝,云泽又怎会感觉不到?
如果他连自己的法宝都感觉不到,那他就不可能是云泽。
而一个不是云泽的云泽对他提出想去看看法宝,这里头的意思实在是再明白不过了。
云片最终还是跟着“云泽”走了,走之前还装模作样地嘱咐了决徽几句。
这个“云泽”倒也有趣,说话时微微上扬的尾调,喜欢拨弄腰间的红带,一抬眉,一闪眸,一抿唇,莫说神态语调了,连那最细微的动作皆与真正的云泽一般无二。
就算是云片也不可能把他的那位大哥学得如此像模像样。如果不是确定他是假的,云片简直要怀疑自己刚才的判断了。
而能够如此了解云泽的,只有一种人,那就是比朋友还要亲近的敌人。
放眼这天下,除了那诡计多端的清涵道人之外,还有谁符合这个条件?
就算他不是清涵,也多半是清涵的同伙。
云片心中这么想着,面上却是一丝不露,笑得如chūn风化雨,润物无声。
当清涵唇角含笑时,他总想在对方那张虚伪的面孔上来上一拳,最好揍得对方脸上五彩斑斓那才叫好看。
可是到了他自己这么做的时候,他却异常地享受这样的虚伪。
其实他只要想这么去做的话,还是可以做得不比任何人差的。
说了半天的话,假云泽都是在问一些天都山的近况,云片自是回答得滴水不漏,说时候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居然能答得这么冷静。看来这些日子的经历的确是挺能磨练他的。
没有任何征兆的,那个和云泽一般无二的男子忽然看向他,眼眸深敛,唇角微抬,面上的温柔如同晨曦初现,眼里的暗霾却似一道无底深渊。
“忍了这么久都不揭穿我的身份,实在是辛苦了吧?你也真不愧是他的弟弟。”
如同平地里炸响了一道惊雷,云片的耳朵里嗡嗡作响,他抬头看向假云泽,心底微颤着,像是被什么人狠狠刺了一刀似的。
他很想问对方是怎么看出来自己已经看破他的身份的,可是他的嘴唇动了半天,最后却只能化作嘴边的一道怅惘的叹息。
“本该是我漂亮地揭穿你的,怎么如今却变成你揭穿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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