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涵苦笑道:“何必如此……大费周折?事到如今……只怕yīn漓的血ròu也救不了我了。”
他已感觉到生命在一点一滴从自己体内流失,呼吸的变慢,肌体的萎缩,就连那种熟悉的味道也在他身上升起。在场的几位中,唯有他对这种感觉是再熟悉不过了。
阿峥只冷冷道:“这不单是为了救你,还是为了救沈谦。莫要忘了他现在还在那湖底受着万虫噬心之苦。”
沈谦不是已被混沌解了妖化么?阿峥为何还要对清涵隐瞒事实?
秦舒笑有些诧异地看了看他,但转念一想,他便明白了阿峥的意思。
听到沈谦的名字,清涵的呼吸忽然急促了起来,似是有些喘不过气来似的。
“沈谦……他……他到底是不是……”
“他是无辜受害还是罪有应得,就等你去发现了。玄清四子那点破事我可不想。”阿峥冷冷一笑道,“不过你若是死了,他就算是无辜也得给你陪葬了。”
清涵皱眉道:“你说什么?”
“你若死了,便无人能替沈谦炼丹,他这样下去也不过是白白受罪,我也得继续守着那沁水湖,不知要守到何年何月。”
阿峥将目光越过清涵,投向远方,可他的面前明明什么都没有,令人感到不安的是,他的眼神中也透出异样的冷漠与冰冷。
“既然如此,倒不如我下去杀了他,这样他解脱了,我也解脱了。”
若不是秦舒笑知道他是想故意说些狠话以激发清涵的求生yù,他几乎要以为阿峥是真打算这么做了。因为话可以假装,可他身上传来的杀气可不像是假装的。
清涵气极反笑道:“这激将法也太过老套了,即便你不舍得我死,也不必说这等荒唐之话。”
他虽是伤势不轻,但越说声音就越重。他也清楚阿峥为人最重信诺,即便是恨极了自己,阿峥却绝不肯毁了对老狐狸的信约。
阿峥却嘴唇微扬,透出一点轻嘲之意。
“你能吐的秘密都已吐尽了,试问现在的你对我还有什么用处?我用得着花这等力气来激你?”
清涵见他神色不似作伪,不由得心下一沉。
他咬了咬牙,但咬得太过用力,几乎要咬出血来。
“阿峥,你若敢动他……”
“我若动他又如何?”
阿峥忽然毫无预兆地靠近他,拿着一张狰狞的笑脸凑近清涵,那笑里毫不掩饰的杀意可以令最胆大的人都不寒而栗。而在那短短的一瞬间,清涵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微露山上的那一日,被化为原型的yīn漓扑倒在地,撕碎了喉咙,无助地抽搐着,连最后一点呼吸也留不住。
“他本就是混沌的化身,杀之以绝后患是天公地道的,没人能对我说三道四。”
清涵连忙看向一旁秦舒笑,几乎是用一种求救似的眼神看着他,仿佛是指望他说些什么。
可秦舒笑却把头瞥向一边,似乎不打算cha手他们之间的争斗。
你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沉默不语!
清涵恶狠狠地瞪着他,一双深陷下去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那一瞬间阿峥看着清涵急速起伏的胸膛,忽然觉得他真的很有可能做到将对方活活气死。
在极为尴尬的沉默过后,清涵的呼吸也渐渐平顺下来,似乎是意识到了如今的状况,他看向阿峥的目光森冷而警惕,毫无平日里的半点温柔。可这样的他却露的是真qíng,透的是真意,阿峥也看得十分顺眼。
“这最好是你的激将法,如若不是……”清涵冷冷道,“待我复了元气,我定不饶你。”
阿峥低下头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脖子,他的动作居然还很温柔,而这个举动使得清涵起了一阵的jī皮疙瘩。阿峥这才开心地大笑几声,心满意足地走了出去。
秦舒笑瞅了瞅那堆ròu,终究还是觉得自己无法下手,便让屋外的云泽云片来处理,顺便还嘱咐他们对沈谦解了妖化的事守口如瓶。
阿峥的做法虽然有些过激,但清涵的确恢复了些元气,至少他不再如刚才那般萎靡不振了,而这也算是件好事。
可等到他发现阿峥斜倚在树上的时候,才发现对方的手还在流血。
秦舒笑皱了皱眉,赶紧上去查看他的伤口,顺便随口提道:“我以为凭yīn漓自愈的能力,你这伤口应是能很快止血的。”
阿峥这个时候才闷闷地说了一声:“刚才砍得有些太快了,结果就多砍了一些。”
他懒懒地靠在树上,有些无jīng打采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方才的森冷与锋锐。
秦舒笑忍不住笑道:“我以为你是故意砍那么多的。”
他其实很少笑,但一旦笑了,便如chūn暖花开,雪化大地一般。
阿峥觉得树gān有点硬,便让秦舒笑背过身去,在他背上靠了起来。
秦舒笑本来不想这么gān,可看对方那懒懒郁郁的模样,便又不忍拒绝,可等他转过身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背上仿佛有十头猪靠着。
他从前从未觉得阿峥原来有这么重,不过他现在算是感受到了。
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之后,秦舒笑也安静了下来。这一人一妖就这么静静地在林中互相靠着,双方都觉得此生都未有过如此平静惬意的时光。
若是时光能永远停在如此安静惬意的时刻,那就好了。
无论是谁,只有在历经风霜,沐尽苦痛之后,方能懂得这平静一刻的可贵之处。
但这平静终究还是要被一人来打破的,而这次打破的是人是秦舒笑。
“你的血ròu当真能治他的伤?”
阿峥叹道:“我只有五成把握,剩下的五成就看他了。”
他能做的都做了,这些生死之事就看清涵他自己了。
秦舒笑忽然道:“你终究还是舍不得清涵去死,所以才一反常态说了那些话。”
阿峥淡淡道:“我不是不舍得他去死,我只是不想看他这么简单地死了,否则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他犯下如此多的罪孽,自然应该好好活着,然后去赎清罪孽。
阿峥在心里是这么说服自己的,但他其实也有些拿不准这是否是自己的真实想法。
但到底是真是假,又何须去计较那么多呢?
事到如今,这是是非非都已经有些不再重要了。关于清涵的那些怨,也随着世事变迁而变得模糊起来。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身上靠着的人是秦舒笑,而知道这点那就足够了。
至于秦舒笑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那就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但下一刻阿峥忽然跳了起来,不安地看向远方。
秦舒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发现远方飞来了一只翠羽青鸟。
而当秦舒笑看到这青鸟的时候,立刻道:“这是宁成风给我捎来的信。”
果不其然,那青鸟在靠近秦舒笑的时候,便轻抖羽毛,化作了一纸信札,轻飘飘地落到了秦舒笑手中。
他展开信札细细一阅,也不知看到什么,忽然面色微变,眸光如流星坠世般跃动不安。
阿峥疑惑道:“怎么了?信上说了什么?”
秦舒笑凝神看了阿峥一会儿,道:“信上说,该是时候让我回去了。”
阿峥已经预料到了什么,但却还是忍不住追问道:“回去?回到哪里去?”
秦舒笑点了点头,但却没有看向阿峥,而是抬头望向前方,仿佛是望入一片虚空,望进虚无之中道。
“自然是指回到三百年前,回到我即将开始用淳熙这个道号的时候。”
第60章 准备
回去?
就这么一无所知地,毫无准备地回到三百年前?
想到此处,阿峥的眼睛里透着森冷如刀的光,像是能一刀一刀刮在人身上,刮得人血ròu模糊。
“你不能回去。”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用着不含丝毫退让的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道。
“事qíng还未弄清,真相尚未大白,你不能就这么回去。”
秦舒笑似乎是察觉到了他内心的焦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道:“我并未说要回去,但他之前说过为安全之故,他不会主动联系我,可如今他却忽然传信过来要我回去,想必是因为出了什么变故。”
所以于qíng于理,他都该回去看看。
这话说得其实很得体,也很在理,但是阿峥还是嗅出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他的嗅觉一向灵得很,无论是在嗅东西上,还是在嗅出危机上。
“若真有什么变故不方便直接在信重说明,那就意味着他遇到的是天大的麻烦。”
秦舒笑抬眉道:“正是因为他遇到的可能是天大的麻烦,所以我才更应该去。”
他也上前几步,直到近到快要碰到阿峥的身体时才忽然停下,抬眼看去,他的眼里尽是不容妥协之意。
阿峥凝神看了看他,忽然道:“你的确该去,但不能毫无准备地去。”
秦舒笑似乎也是这个意思,便点了点头,道:“那依你所言,我们需要作何准备?”
阿峥并没有说话,而是轻轻吐出了一口热气,揉了揉眉心,像是在内心下了什么重要无比的决定似的。
然后他让秦舒笑先在此等候,他自己则转身化成原型,拍拍翅膀飞走了。
秦舒笑以为他会去找云泽前来帮忙,而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阿峥在找来云泽之前,先找了沈谦。
嫌疑未清,元气未复,无论从哪方面考虑,沈谦都不是什么合适的人选。
可是阿峥却偏偏这么做了,而且还做得理直气壮,似乎完全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合适。
秦舒笑看着阿峥拉着沈谦前来的样子,忽然觉得脑袋有点疼。
他的脑袋并不经常疼,但是自从遇到这个妖怪之后,似乎就经常犯疼,而且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加厉害。
为何是他?
为何偏偏是他?
哪怕就是清涵也比沈谦更加合适一点。
沈谦的发色已是灰白jiāo加,面色也略显苍白,眼眶微微下陷,两颊的肌ròu也已松弛,背部微微有些佝偻,他的双脚踩在地上如踩在棉花上一般,所以走起路来也不太稳当。
他本是淳熙道人最年轻的一位弟子,如今却仿佛已苍老得如同一位老人。
不,这话似乎有些说错了,他本来就是个三百岁的老人,只是看上去只有四五十岁罢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绯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