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江沉默了一会儿:“你别难过,人死不能复生。”
安远道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觉得我从小到大都不是孤儿,我有自己的家人,所以我只是为了我爸妈而觉得遗憾,遗憾我和他们不能多相处会儿,其他倒没什么。”
傅江很想摸一下安远道的脑袋,给他些安慰,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转而问文焘:“我也找到我们家的坟,可是都被人挖空了,你知道我们家的qíng况吗?”
文焘摇摇头:“你们傅家的事qíng我一直不太清楚,我只知道你们家被杨齐山的后人盯得很紧,一直是在东躲西藏中才得以延续。当年你父母本来为了结束一辈又一辈遭人迫害的命运,所以不打算要孩子的。可是后来又莫名其妙有了你,把你生下来后他们就双双遇害。”
“我大概知道些原因。”傅江低头摆弄着茶杯,声音有点闷。
“傅江?”安远道担心地看着难得低落的傅江,这人是一贯的有气力有jīng神,难得低迷一次就让他不安。
傅江抬头对安远道笑笑:“我没事,异界的高人告诉我说我可能是被某种执念带来这个世界的,我想应该是傅明……。”
安远道此时也想起了家人的话:“啊!我听说傅明没有入轮回!”
傅江皱着眉头:“或许他还在这世上某个地方徘徊,就是因为他的执念才有了我,我才代替他来到这世上。”
傅江还有句话没有说出口:为了来遇见你,履行上一世的承诺。
安远道对傅明没有入轮回这件事颇为在意,问文焘:“傅明会不会死后被杨齐山的后人利用,做成培养皿成为鬼妖军?”
文焘道:“那倒不会,一来杨齐山已死,他的后人未必知道培养皿的制作方法,二来傅明是驱魔师,神智坚定力量qiáng大,不至于受人摆布。”
“可是王禄不也是有着驱魔师的血统,而且……就因为他血统特殊,甚至不需要封印也可以做成培养皿……”
“王禄是自愿留在这屋里才会被他们利用,傅明应该没有愿意守着的地方吧。”文焘这样说着,语气却也不确定起来。
傅江这时受他们谈话的启发,回忆起黑堡的法师对他说的那些话,继而又想起一事:“对了,那块玉佩可以确定是杨齐山的东西吗?”
文焘道:“我肯定不会有错。典籍中有记载,杨齐山入赘安家,杨家打造了一块这样的玉佩送给杨齐山,作为本家的赠礼。后来杨齐山根据自己的封印术和安家的通灵术、驱使之术研究出了鬼妖军的培育和驱使方法,这块玉佩据说对他颇有启发。”
“我听说玉佩的主人永生不死,不知道是不是指杨齐山。”
这下文焘惊得拍案而起:“不可能!”
他的反应太大,吓了其他人一跳。文焘冷静后重新坐下来,解释道:“这个世界有自己的规律,凡是长寿的人多半都积累了非常大的恩德,或者是他的存在对世界有很大意义。这些长寿的人我基本都认识,他杨齐山只是个凡人,他早该死了,绝不可能长寿!”
傅江仔细想了想:“其实他的qíng况很可能跟你不同。你看,你刚才说的是‘长寿’,但我听到的版本里,是说杨齐山‘永生’,长寿是自然造就的奇迹,但永生就不一定了。”
文焘皱着眉头,显然觉得傅江的话值得推敲:“如果真是这样……”
如果杨齐山真的至今还活着,那么这么多年来世间的培养皿总是清除不gān净也就有了解释:因为杨齐山还在制造这样的惨剧。
一个掌握了封印术、通灵术和驱使之术,在某些方面颇为天才,却又心肠歹毒的人,想要做到“永生”,或许还真不是不可能。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几个人的处境就麻烦了。
这意味着他们面对的是比他活得更加长久的一个老怪物和他qiáng大的百鬼军团――甚至在鬼妖军的数量和规模上他都需要重新考量。
傅江确实变得qiáng大了,安远道也比以前拥有了更加坚定的意志,但如果他们的对手是这样一个变态,那他还真没把握。
更让他不安的是,安远道的担心此刻也成了一种不得不考虑的潜在威胁:如果杨齐山本人还活着,一直在暗地里行动,那么傅明一直没能找到的灵魂就很难说了……
傅家当年连着被不知名的一股力量挖坟带走尸体的事qíng还没有定论,加上……
“如果杨齐山真的能够永生,那他一定会追求更qiáng大的力量。他现在已经学会了封印术、通灵术和驱使之术,那么……下一个就可能会是驱魔术。”
傅家和安家jiāo好,杨齐山盯上傅家的原因,或许不只是为了把支持安家的力量一锅端,更是为了……新的力量?
一时之间雪屋上空乌云压顶,一切开始显得yīn郁而不祥。
☆、芬兰雪屋(玖)
天色渐晚,头顶的乌云给雪屋带来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压抑气息,即便屋里已经上了灯,却早已没有不久前那种重逢的喜悦和轻松。
正如文焘所说,杨齐山只是一介凡俗,早就应该死了。文焘以前没能找到杨齐山入轮回的痕迹,一直以为是他执念太深而以灵魂的形式在世间飘dàng,多半已经失去了本心成为恶鬼,或是在某处灰飞烟灭了。
现在得知杨齐山很可能找到了某种永生的方法,才发现事qíng比他先前做的最坏设想更加糟糕。
傅江把说这番话的法师和当时的qíng景又复述了一遍。
大家对于异界都不知qíng,更不会了解异界的一个法师。但傅江巨大的进步摆在眼前,对这位从未谋面的法师所说的话也不得不信上三分。
文焘从刚才起就陷入了沉思,对于杨齐山本人还活着的这种可能xing,以及一切由此衍生出来的问题,他都必须重新纳入考虑范围。
他面对的很有可能不再是一群有野心的后辈,而是那个凶残、无qíng的恶魔本尊。
想到昨晚小鬼来时的那阵仗,文焘就心中不安,看着天渐渐黑下来,虽然时间尚早,他还是建议把晚饭时间提前些。早一点吃完,早一点备战。
如果今天还有小鬼,那么也就很可能会是最后一波,当然也会是最qiáng的一波。
杨一善出门买纪念品前说过不用给他留晚饭,其余三人在用过一顿偏早的晚饭过后没有再聚在一起讨论,而是各怀心事地散开了。
傅江站在雪屋西边的窗口,此时乌云厚重地连落日也看不到,但傅江在异界经历过太多恐怖的妖魔鬼怪,也见识了无数自然界的荒凉和灾难,对这样yīn沉的天倒是没什么感触。
他只是想着傅家和安家的事qíng,想到傅明不知去向,想到家坟被挖空,想到安家也同傅家一样被迫害至此……他更想着害他们两家走到如此境地的杨齐山。
想到这个有着血海深仇的敌人时,他发现自己真的已经彻底没有了那种澎湃热切的心qíng,他冷静地想着如何对付他,甚至能清楚感受到自己肾上腺素地变化。
他不再是出于qíng感而想要杀掉这个人,而是出于理智,觉得自己应该杀了他。
傅江实在说不出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但只要他不再是有着弑杀天xing的普通驱魔师,安远道接受他的全部时也不会那么困难和纠结。
他不想让安远道再像从前那样因为他的本xing而难过。现在虽然说是安远道在追他,但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小心翼翼,不敢让安远道有一丝不快和反悔的机会。
傅江望向安远道所在的方向。他此时正斜躺在沙发上发着呆,似乎是感觉到傅江看向他的目光了,一下子条件反she般的也转过头来看向了傅江。
一时之间两人的目光匆匆jiāo汇在一起,安远道下意识撇开目光,又迅速撇了回来,发现傅江不仅没有移开视线,反倒冲他笑起来,瞬间就脸红到了脖子。
傅江看到安远道一下子脸红的样子,就基本能猜到这小子刚才发呆是在想些什么――反正肯定不是正经事。
安远道常抱怨傅江太“种马”,但他自己何尝不是血气方刚、年轻气盛?那么长时间的“禁/yù”经历是之前从未有过的,难受的可不止是他傅江一个人。
想到这儿,傅江忍不住又笑出声来。
安远道看文焘在另一头的空房间里低头想事qíng,gān脆跑到傅江那儿:“你笑什么?”
傅江哪敢实话实说,只能转移话题:“没什么……之前说你找到安宅的事qíng,后来怎么样了?”
安远道说起自己家的宅子,一下子就被顺走了思路:“我把留在那里的族人都净化了,包括我爸妈……”
傅江:“怎么这么急?可以缓一缓啊,好不容易找到他们,为什么不多相处一段时间呢?”
安远道无奈地笑笑:“没办法,已经有人开始在消失了,我怕我净化晚了他们就入不了轮回了。再说……其实我也没那么想他们……”
傅江知道安远道把轮回看得很重,他觉得这是一个人重新选择和重新生活的机会。
好不容易和父母相见,安远道却早早为家人做了净化。这不会因为安远道“没那么想他么”,而是因为他不希望因为自己的自私、想要和父母多相处一段时间而影响到家人转世。
傅江安慰地笑了笑:“你做得很好。”
安远道抬头看他,眼睛里仿佛有星光闪烁:“你真这么觉得?”
傅江心里心疼得很,他知道眼前这个人根本没有现在表现出来的这么勇敢和果断,如果他傅江还是以前那个能挡在他前面的坚实盾牌,那安远道一定会更软弱一点、更自私一点。
想多体会一下父母在身边的感觉的孩子,再自私些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安远道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样了。他自己选择要离开傅江的□□,自己选择要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扔给他的一切,自己选择要成长和伤口。
他总要付出些东西,才能对得起他说分开时的那份决心。
傅江没什么能做的,只能在重新回到安远道身边后,寸步不离地在他周围,给他一切可以给的鼓励和支持。
而安远道也没有让他失望,再说起安家那栋老房子和他的父母,他已经没了过去那种脆弱,取而代之的是感慨。或许他还不够qiáng大,但已经能支撑自己勇敢地走自己选择的路,也已经能体面地应对困境和内心的苦楚了。
虽然或许当那个温暖的怀抱回来时,他还是会想扑进去哭一场。
“现在那里被我改造成了一个更正规的祖坟,我把周围的地包了下来,分了两边,一边放着我们安家的灵牌,另一边……等你以后找到你们家人了,可以迁过去。”
“远道……?”傅江惊讶地看着他。
“我只是看地还多着,划一块给你备用而已,你不一定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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