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魂还在嚎叫,蔺言被他们叫的烦了,眉间一派yīn郁之色。他抬手轻轻拍了两下,大网一收,几乎要勒进他们的血ròu里。
“叫这里面最凶的,出来见我们。”蔺言也懒得含糊,直接开门见山。
怨魂们虽然凶气重,却也败在qiáng大的武力之下。他们一个个散开,露出隐在其中的一个人。
之所人称之为人,是因为她五官虽有些血污但却完好,不像周围的怨魂一般残缺。她外罩一件纱衣,头发披散,要不是眼中有些红丝,且毫无血色。当真和活人无异。
可是端坐在怨魂中的女子,却让蔺言和冉雍齐齐噤声,甚至神态里有些不可置信。最先回过神来的是蔺言,他心中惊讶也不过一瞬,毕竟死而复生对他而言也不是什么难事。更况论眼前这人并非活物,只能算个凶气冲天的厉鬼。
只是这厉鬼身份特殊,是当年同冉雍最亲近的砚初。
但是他奇就奇在三十三重天一役后,多数旧部都被捻灭了魂魄,挫骨扬灰。再好一些的,也都被废掉了修为。他也曾试着召来故人,但是除了时立还有一点点感应,其他的――
蔺言无声的冷笑了,对于那场战役,是困扰冉雍的噩梦。又何尝不是他的?
他确实是当年之人。却不是冉雍所理解的旧人。
冉雍身体发抖,嘴唇无意识的吐出几个字也连不成句。他用力的抓紧蔺言,大口大口的呼吸,其实按说他只是残识,根本不需要空气、养分、甚至无视时间的存在。
他本是那么qiáng大,三界敬畏。甚至三十三重天在他死后,连完整的骸骨都不给他留下。可是此刻他眼下投下一小片yīn影,连说话都有些困难。那些崖藤山上的过往,血淋淋的伤口再次被揭下,连皮带ròu,好不jīng彩。
冉雍喃喃道:“放她……出来。”
他声音有些低沉,几不可闻。蔺言没听清,下意识的嗯了一声。冉雍的眼中全是血丝,几千年了,他从没有这样崩溃失态过。
“把她放出来,她不应该在那里。”
他声音颤抖,说到最后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冉雍用手撕扯着那些韧xing极好的乌线,只是这些看似柔软的乌线实则锐利如刚,他刚一触碰拉扯,血珠子就从手上涌了出来。
他常年手上都是伤痕,这点痛根本没有引起注意。蔺言知道他现在心神恍惚,做出等等匪夷所思之举皆是qíng有可原。
蔺言一只手制住冉雍近乎自残的行为,另一只手cao纵着乌线晃晃悠悠的向前。乌线一分为二,拦住周围的怨魂,同时又将砚初一卷,从那裂fèng中带了出来。
冉雍看着她,只觉得气血翻腾,一腔怒火都无处发泄。当年的砚初是活生生死在她的面前,那个总是会笑着叫他二哥的小孩子。从她年幼时就跟在他身边,到后来她出落的越发标致,也喜欢把小心思同他说上一说。
从今日时立又出去惹事,到大当家的实在是不成样子。桩桩件件从她口里讲出来,都让人啼笑皆非。
砚初眉眼姣好,xing子活泛,往往时立第一天出门惹事,第二天就被她收拾一顿。人人都知崖藤山上的二当家,有个小尾巴,叫砚初。可是比起所谓的小尾巴,冉雍更当她是亲人。
砚初被乌线卷出后,全黑的瞳仁里泛着血色。她明明和活人很像,明明很像。可是他曾经善待如亲人一般的小姑娘,如今也只落得这般地步。
冉雍觉得自己的心肺都要炸开,所有的疼痛聚集在一处,将他折磨的想要昏厥。
砚初怔怔的看着他们,忽然站起身,乌黑的一双瞳仁里在对上冉雍的面容时,好像有了点光彩。她肌ròu已经僵硬,可是还是很努力的在脸上扯出一个笑来:“二、二哥。”
见冉雍没回应,她又拉起他的手,缓缓的说:“不哭。”
她的手甚至比他的还要冰凉,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他入手的不是人的皮肤,蔺言也觉得不对。从刚刚开始,砚初身上就折she着一种不同于其他地方的光线。
他手上乌线一动,轻轻的绕了上去。砚初见这些乌线的动作很轻,没有攻击的意思,倒也没有阻拦。乌线刚一碰她,就听到一声碰击。
冉雍扯着她到这层楼的窗口处,将她的手放在光线略qiáng的地方。那上面居然有一层好看的光色。像蜜蜡,像是gān透了的烛泪,凝止的分外好看。
砚初脸上还是在努力扯出一个笑来,丝毫没有痛苦的感觉。冉雍如置冰窖,愤怒中更多的是油然而生的心疼。
蔺言站在不远处,自然也看到了。砚初站在窗口位置,迎光看去流光溢彩,只是这等颜色出现在人的身上实在是有些不详。
见他们忙着安慰叙旧,蔺言把身后又有鬼哭láng嚎之势的怨魂收进网中,那网越缩越小,最终不见。连同那些怨魂也消失的一gān二净。
蔺言虽然有些吃味,但是也自知和从小一起的砚初相比。‘如今的他’是无论如何抖比不上的,一个旧人而已。他摸摸入手温润的鼻烟壶,不知何时那壶身上的稚儿小童已经回来,只是冲他呲牙咧嘴,除了诡异外绝算不上好看。
走廊中有个衣角一闪,蔺言心随意动,站在那个如同鼻烟壶上双生一般的小童面前,笑的格外宽厚。
“你,是想去哪儿?”
小童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嘴巴一扁快要哭出来,已然是吓跪了。他哆哆嗦嗦的把身体蜷起来,脑袋深深埋着,一副不听不看的样子。
蔺言摸了摸下巴,神色不悦的捏着他领子把他提起来:“我感觉自己受到了伤害。”
小童一对上他的眼睛,终于绷不住,开始嚎啕大哭。真可谓闻着伤心见者流泪,千夫所指。蔺言忽然觉得自己的手很痒痒,一种莫名其妙想打孩子的感觉,油然而生。
作者有话要说: 蔺言:我感觉自己的颜值受到了伤害,需要把熊孩子打一顿才能恢复信心。
小童(哆哆嗦嗦继续把自己埋起来):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早点睡~晚安~
☆、三十一章
小童见他神色凶狠,手骨咔咔作响,本来快要掉下的眼泪,被他一马收回。他捧起脸笑着,愈发显得天真可爱:“我们有话好好说呀~”
蔺言看了一眼,小童的脸色白中透粉,略带点婴儿肥。没好气扯着他的腮帮子往外扩,小童泪眼汪汪的看着他,还不敢生气。就这样要气不气,要哭不哭的样子僵持着,倒有些滑稽。
冉雍本来有些难过,见他们这副样子心中的yīn郁也消散了一些,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砚初站在他身边,僵硬的肢体显得很不协调,也做不出灵活的动作。
蔺言半是胁迫半是诱哄的,把小童提溜到冉雍面前:“手感倒是不错,要不你也来试试。”
冉雍看看小童腮上有点泛红的印子,不由得想笑,也真亏他能和一个孩子动手。
“按理说你活的岁数也该有些年头了,怎么还和孩子过不去。”
蔺言把那小童结结实实的往地上一放:“哟,我活的岁数大怎么了,我不光和孩子过不去,我还和你,也过不去。”
他话尾拉长,旖旎暧昧,眼中活像带了钩子一般火辣辣的直望着他。冉雍被他盯得脸皮一热,低咳了一声掩饰起自己的不自然。他带着砚初继续看看这第四层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边走边开口询问起小童,从这小童的话里他们倒是知道了些事qíng。
原来这里按照人界的说法,应当算是一处jīng神病院。
在这所医院的一层,安置的是些jīng神轻微失常,且没有攻击xing的病人。每天会有专人为他们做心理辅导,也确实是有一些人逐渐康复。
再上一层则是一些有自杀倾向的病人,他们多数有幻想、被害妄想症,jīng神时时刻刻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需要按时服用药物、被人看管。
而三层被布置的格外严实,是因为这一层的病人大多具有攻击xing。他们通常伴有人格障碍,比如说偏执,焦躁冲动、反社会,但是最可怕的是他们通常都有缜密的思维逻辑。甚至是高智商。他们有极qiáng的诱导xing,和这些人对话时,一不小心就会陷入思维的误区,被带走节奏。
其实如果仅仅是这样,这不过是家普通的医院而已。但是它必须加上一个转折词,它所有正常的表面都是一层虚晃的铂金纸,这个医院暗中常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在这医院里,甚至连医生都不知道他们所工作的地方是一个空手套白láng的虚壳子。他们确实是医生,只是不知道这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而已。
一切疏漏之处就出现在第三层。第三层的病人前面已经说过,但是这之中却又一个异类。他聪明的出奇,但也格外的让人头疼。哪怕在所有的医生眼里,贺知庭是个再配合不过的病人。
按时吃药,乖乖睡觉,看人的时候视线温柔。几乎所有在三层的病人,都会不定时的进行自残行为。在这里枯燥无味,每天重复着同样的事qíng,别说的他们就是抑制力稍差些的人都会被bī疯。然后渐渐的眼神变得麻木,说话颠三倒四。但是你面对贺知庭的时候,不会有任何这样的感觉。也因此,他是三层里唯一没有穿着束缚衣的人。
窗外蝉鸣早早的开始响起,吵的人睡不好。但是房间内那人却根本不受影响,他肤色是长期不见阳光的苍白,脸上的血管似乎都能微微看见。
门口陆陆续续的有对话的声音传来,好像是哪个小护士笑着捶了一下:“你啊,摊上这么听话的病人,走了大运了!何况长得还好看。不像我,看我接手的都是什么歪瓜裂枣。”
这个万恶的看脸社会。
闵夏笑了笑,嘴角抿起两个米粒酒窝:“哪有,过两天不是又要分病房了?欣姐你一定会分到一个好病人的。”
说完冲她做了个鬼脸,从身上掏出钥匙,一阵悉索声后,门打开了。贺知庭乖巧的躺在病chuáng上,他因为个子格外高的缘故,躺在狭小的病chuáng上只能蜷缩着,很有些可怜的意味。
闵夏xing格温吞,做事又细。她先把窗帘拉开,又将窗户开了一小道细fèng。等空气流通的差不多,她再把贺知庭叫起来。
贺知庭睡得好像很沉,等他迷茫的睁开眼时,有点傻气的抱着被子对冲她笑:“早啊闵夏。”
闵夏耳尖红红的,她嘴角两个小酒窝越发的深了:“早啊,今天的太阳很好呢。吃完饭我们出去看看怎么样?”
偏移升高的日光打在贺知庭的脸上,他慢腾腾的吃完早饭才说了一个好字。闵夏对他的反应见怪不怪,她早已适应了各种各样的病人,并对他们作出的所有反应都一视同仁。
其实医院里做出的饭菜很难吃,但是贺知庭看着在他左手边,还冒着热气的豆腐脑,神色怔愣,不知在想些什么。碧绿的芹菜切丁就着一点点木耳,又撒着些许碎花生,所以就格外的香。卤子上飘着油辣椒,衬的豆腐更加白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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