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斩尽数十尸境界已破金丹,直bī元婴!
正是剑气入体后,沈恪该有的气象。
沈恪双手拄剑,似乎没想到自己一剑的威力竟至于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使出了这一剑。
漫天白骨将他围住的时候,他感到恐慌。但这份恐慌,比起看到它们围向萧道鸾时的心qíng,又都算不上什么了。
说不上是惶恐更多,还是愤怒更多,只觉得萧道鸾在他面前被白骨撕裂,这一幕光是想想就不能容忍。
全身都因为那想象中的画面而微微发抖,从四肢百骸汇集而来的热气,和小腹处的剑丹jiāo融,磅礴的剑气自五指传入墨剑,喷薄而发。
扬扬洒洒的白骨碎屑将那一剑的光华遮盖。
沈恪半晌才回过神,拄着剑走到黑袍人身前,一剑将他捅了个对穿。用剑尖撩开黑袍人的头罩,看到的是一张早已腐烂的脸。半张脸颊上还挂着腐ròu,另一半则早已成了枯骨。
沈恪喃喃道:“不对……”
眼前一黑,委顿倒地。
倒地前的一瞬,突如其来的痛苦是那么熟悉。
可惜了,他想,还没和萧道鸾帅气地道声别呢。
☆、第17章 骤雨
萧道鸾有些为难。
沈恪在昏迷之中呕出了一口血,沾湿了大块衣领。他的眉头紧锁,五官仿佛都快拧在了一块儿,让人即便没有切身体会,也能想象他此刻正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扬扬洒洒的白骨粉末在小径上铺了薄薄一层,随着沈恪不自觉的滚动,沾满了一身。半新不旧的衣服和蜷缩着的姿势,仿佛就像个无处过冬的流làng汉,缩在漏风的破庙里,等着雪停云开。
萧道鸾听沈恪说起过,在十年漂泊的日子里,他没有少睡过谷神祠、土地庙一类的地方。能有gān糙那是意外之喜,更多的时候,把包裹往地上一抛当作枕头,席地便睡。远离门窗的角落是最抢手的,非智谋高超、武力过人之人,还抢不到手。
沈恪说起这段经历的时候,神qíng得意,似乎抢了个暖和gān燥的铺位,比练剑突破了一个瓶颈更值得开心。
萧道鸾不能理解。
关于沈恪这个人,他能理解的就不多。
他所知道的、能用来判断一个人的经验,放在沈恪身上,似乎都失效了。
懒惰、幼稚、怯懦……这些品质沈恪都具备,换句话说,对方缺乏作为一个剑修所需的最基本的素质。
但他同时又执着、单纯、冲动,如果能将全部的心思都放在剑道上,未必会一无所得。
萧道鸾揉了揉额头。沈恪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和他并没有关系。从再次见到这个人开始,他所关心的,就只有他的剑而已。不管是出于记忆中一点模糊的、对于生命的珍视,还是八百年没有杀过人便生出了忌讳,之前他没有直接杀人夺剑,此刻却没有任何理由不蛰伏等待。
只要他不出手,以沈恪如今的身体状况,不出多时就会控制不住体内剑气。上次那样的意外,不会再出现第二次了。
思及此处,萧道鸾走到沈恪身边,盘腿坐下。
一弹指,一次呼吸,一炷香……每日静修的他,对时间的掌控了若指掌。但今日的时光总显得格外悠长。
八百年,他在心中默念。
轰隆。
轰隆隆。
乌云聚合,闪电划破天际。万里无云的晴空顷刻翻覆,竟像是被沈恪那一剑引发了异象。和沈恪不高不低的修为无关,能牵引如此大的气机,无疑是因为那把剑。
那毕竟是陪他渡过雷劫的剑。
自重修之后,八百年前的一些片段时不时会出现在他眼前。他知道自己是忘了些什么事的,可能重要,也可能不重要,他无从判断。
他看到过自己渡劫失败的一幕。
黑云漫天,低沉地好像要和大地重叠在一块。他站在群峰之巅,在一道又一道撕裂天幕的劫雷中傲然屹立。
迅疾的电光好像有着毁天灭地的力量,群鸟归巢,百shòu蛰伏,但他无所畏惧。
那又怎么失败了呢?
为什么最后他迎来的不是第九九八十一道劫雷,而是自己手中的剑?
墨剑自天而降时,兵解重修已经成了他唯一的选择。
或者说,正因为他选择了兵解重修,那把墨剑才会自天而降。
大乘期的剑修,若是在渡劫时感到不济,除了身死道消之外,还有一种选择――兵解。任由自己的剑将ròu身分解,元神得以保持不灭,转世重修。
兵解之时,他的元神并未受创,用不着再多花时间来涵养。那为什么……他白白等了八百年?
想到最后都没有结果,萧道鸾只能暂时放下这些疑惑。不论八百年前发生了什么意外,但最后的遭遇既然是兵解,说明当时的他依旧没有放弃在剑道上的追求。已经làng费了八百年的光yīn,此世他应当更加勤勉修炼,才不负……
一滴雨水落在他的脸上。
沉重,冰冷。
头顶的乌云像是饱吸了墨汁的纸团,再也承受不了水珠的重量,将其在瞬间尽数挥落下来。
雨珠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片泥点。萧道鸾的衣襟很快湿了一片,更不用说昏迷之中、避无可避的沈恪。
肌肤紧贴着cháo湿的地面,寒意争抢着钻进了他的骨fèng。无意识地将身体蜷缩地更紧一些,却抵挡不住自天而降的骤雨。
萧道鸾伸出手,想要抹去脸上的雨水。他的睫毛沾满了水珠,让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雷声忽作,比之前更大,仿佛就落在身旁近处。
沈恪的身子一颤。
萧道鸾觉得自己眼前的水珠,也随之颤了一颤,而后滑落。
他看见了沈恪。
他扶起了沈恪。
是人都有恻隐之心,萧道鸾想,他虽修了剑,但要证的也不是那太上无qíng的道。
像是感觉到了熟悉的体温,沈恪下意识伸手抱住萧道鸾的腰。这让萧道鸾想起今早从入定的状态中醒来时,也发觉自己被人手脚并用缠得几乎不能动弹。
八百年没和人同榻而眠的萧道鸾觉得这有点糟糕。
就像现在一样糟糕。
两人离那座供着婆须蜜多的大殿不远,萧道鸾一手扶着沈恪,半抱半拖,给两人找了个头有片瓦的去处。
雷声依然响个不休。没有当年渡劫的威力,单单只是动静大。萧道鸾看着一道道或赤青或亮白的闪电,镇定自若。
但被他抱在怀中的沈恪,似乎颇为惧怕雷声,每每轰鸣声稍大之时,便把萧道鸾抱得更紧。
比浑身湿漉漉更难受的事,是两个浑身湿漉漉的人贴在一块儿。
沈恪不安分地把脑袋往他的怀里蹭,大概实在有些痛了,忍不住小声呻丨吟。雨水冰冷,怀中的人却热得有些发烫,萧道鸾皱了皱眉,倒也不觉得这般状况有多么难以忍受了。
他能感觉到剑气在沈恪的体内四处奔涌。也许是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靠近,那股奔涌的劲儿卯得更足,几乎就是撒了蹄子在沈恪的经脉中狂欢了。
它们大概也想回到自己该回的地方吧……
萧道鸾另一手缓缓抚摸着墨剑,陷入了沉思。此时他手中的墨剑不过是把普通的剑,至多锋利一些,若要重新发挥出前世的威力,势必要收回寄存在沈恪体内的那些剑气。
但没了剑气……沈恪会死。
要人吗?
还是要剑?
他原以为自己不会纠结这个问题。
事实上他也没有纠结,手上的动作比思绪来得更快。手指疾点各处,引导着沈恪体内四散的剑气回归。因着对方这些日子修炼的剑气远远不够补上今日一剑的消耗,他还将自己体内的剑气渡了一部分过去,以修补那些残破不堪的经脉。
他的剑道素来霸道,是以剑气入体时,尽管处于昏迷状态,沈恪还是不满地皱了皱眉。
萧道鸾看到他有些难受的样子,觉得心中的不快稍稍散去了一些。
☆、第18章 良人
“然后呢?”
萧道鸾站在离chuáng约五六尺的距离,看着沈恪。对方此时还有些虚弱,半靠在chuáng沿,脸上挤出一个生硬的笑。
这是他在沈恪脸上很少看到的表qíng。
此时流露出来,约摸一是因为身体不适,二是因为他刚才所说的内容。
与九央的一战,以沈恪昏迷告终。萧道鸾在清场之后,带着沈恪回到秦楚楼。他既然没有乘人之危夺剑,自然多了一个不得不承担的责任。
告诉沈恪他昏迷之后还发生了什么事。
比如素心的去向。
跳崖自尽,四个字就能jiāo代清楚的事,萧道鸾却头一遭觉得直说出来未必就好。
素心拜托他转述给沈恪的话,他已经说完,在沈恪的追问之下,他不得不给出一个答案。
萧道鸾:“走了。”
“去哪?”
“不知道。”
沈恪叹道:“走了也好。素心姐留在这个地方,也只是每日伤心。去旁的地方看看,能想开也说不定。”
萧道鸾:“嗯。”
沈恪撑着chuáng想要起身,一时不慎扭着了腰,姿势怪异极其勉qiáng地下了chuáng。萧道鸾没有上前相帮,沈恪也没有像往日一样死缠烂打。沈恪不知道自己曾经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儿,但此刻却也因为一个猜想而心qíng沉重。
他有意回避萧道鸾,便自个儿扶着腰走到窗边,往外探了一眼,随意找了个话题道:“醉玉的病好了?”
伏魔观中的丹修已经除尽,醉玉也应当无恙才是。
萧道鸾:“不知。”
“该是她好了,不然楼里哪会那么热闹。”
楼下哄哄闹闹的,连上次素心回来都没有那么大的动静。沈恪心道,大概是趁着醉玉病好,胭脂带着大家一同热闹热闹。毕竟素心走了以后,楼里也就她们两人能和彼此多说说话。为了庆祝她大病初愈,闹上一场也不为过。又或者……
隐隐约约听到楼下传来一阵笑闹,似乎有人嬉笑着说些嫁啊娶啊的话。
又或者……醉玉也要出嫁了?
和素心同为楼里的头牌,醉玉若想出嫁,愿意迎娶的人也不在少数。不说来往的阔绰商客,就算本地几个有头有脸的富家公子,也曾放话要纳她做小。
醉玉若想嫁,早就嫁了,为什么要等到现在?难道是因为自己?
“看什么看!”
一声厉喝将沈恪漫游到八荒的深思招了回来。胭脂站在楼下,指着从窗fèng中探出的半颗脑袋,怒道:“你有本事看热闹,你有本事下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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