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往里头走,寺院外部那些混杂在一起显得格外浓郁的花香味就渐渐淡了,一种很独特却也几乎胜过小僧人生平见识过的所有好闻味道的浅淡香味飘散在内院,而这也正全数来源于院子当中那棵叶片茂盛,影影绰绰还有不少朱红色的花苞开在枝头的凤凰树。
再等拿着笤帚的小僧人抬头看到那安静靠坐在树杈上,几乎和这些花和叶融为一体的年轻男人后,他也并没什么惊讶的表qíng,只特意将自己的视线避开这人的脸和他与树身隐约融合在一起的身体,又礼貌地合手就行了个礼。
“闻施主,打扰了,师叔让我来扫落叶。”
“恩,麻烦你了。”
面目模糊的青年用听着就很虚弱的声音地淡淡回答了一句,透过凤凰叶片影影绰绰的光影,他凝视的视线慢慢落到红墙寺庙外不断飘散的大雪上,许久他轻轻地问了一句道,
“……院子里还有其他我没见过的花吗?”
“没有了,我们这间庙里所有的花您都见过了,您……到底想要找什么花呢?”
小僧人的问题让男人瞬间沉默了下来,这些天他几乎复活了他能见到的所有开在这间寺庙的花,这种力量上的过度透支也差点就让一贯对他言听计从的遏苦都有些想要发火了。
遏苦甚至一遍遍地和他qiáng调,他如今的能力只能复活一些低等植物,而且还并非是永久xing的,这么无意义的使用并不是一件理智的行为。
可是心头的某种qiáng烈的执着却让青年不受控制地去做出了这些行为,而每当看到那些花朵重新绽开,他却并不能感到任何qíng绪上的波动。
因为他意识到,他的脑子里除了他曾经叫什么,是如何长大的,有过什么人际往来外还有一大片很可怕的空白。
也正是这片空白,造成了他为何要如此执着地做出这些行为。
“我找不到他了……我也不记得他了。”
好一会儿才这么不带任何qíng绪地随口感叹了一句,小僧人闻言有些不明所以,却也有些不好接这个总是显得很古怪的客人的话,但树上的青年明显也没指望有任何人理解他,所以半响后,他只对着自己空dàngdàng的内心无声的张了张嘴。
“我好怕他冷。”
这句话落下后,院子里再没有人说话,屋顶上雪水融化后沿着寺庙外的红墙往下落,寺院内美丽假若的花朵们依旧在凤凰树的庇佑下幸福而满足地度过这个寒冷的让动物都有些受不了的冬天,隐约听动静似乎有从北国远道而来的鸟雀也在这个时候躲进了庙中的屋檐下来来避寒。
而沿着这些候鸟们迁徙的路线一路往北,此刻就在中俄边境的往东八百米处,一个身上裹着件白色的毛斗篷,整张脸都被掩盖的娇小身影正拉着一个比她还要高瘦些的十五六岁少年飞快地奔跑在积雪非常厚的雪地中。
“站住!把那个小子jiāo出来!”“快站住!cao/他/妈的!这些天杀的本地佬的狗居然还不听话!”
紧随在他们的身后的叫骂声大多是俄语掺杂着少量的当地方言,十几个扛着枪的qiáng壮外国男人气势凶狠地带着几条狂吠的猎犬追上来围住他们的时候,这一行人已经在这个林子里追了这两个毛孩子将近四十多分钟了。
而如果不是这个不怕死的小丫头之前偷偷潜入他们的仓库将这个货物偷走,他们现在本该准时按照买家的嘱咐,已经将这个小子一路往南向更遥远的中国境内寄了过去。
“小桃……你还是快把我……jiāo给他们吧……千万别连累了你……”
瘦弱的少年颤抖着肩膀,轻轻地拉了拉身边那个看不清楚脸的女孩的衣袖就用当地口音哀求了一句,他的身上满是刀口和血痕,在脖子的地方却隐约能看到有一些暗红色的花朵纹路在若隐若现。
而闻言,那明明此刻被一群成年人和láng狗包围着,却也没有露出一丝胆怯的小姑娘只歪着头显得有些诡异地笑了笑,当下也没有去回应少年的话,就面无表qíng地对上了面前这几个俄罗斯男人打量的视线。
“你们的佣兵团名字叫雄狮对吗?”
让人有些意外的是,看上去才这么小的一个女孩居然有一口非常标准的俄语,而闻言,这群对任何危险qíng况都很敏感的佣兵们已经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枪。
“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臭丫头。”
“我从哪来的不重要……但你们只要记住一点就可以了,如果你们这些人是了不起的雄狮,我就是能活生生毒死雄狮的毒花――”
这话说完,一声凄厉惨叫就在大雪后寂静的森林中响了起来,未被完全驯服的猎犬一被惊吓就立刻大叫起来,混合着人类的痛苦哀嚎声就显得格外恐怖。
而那个先前被救的少年见状只惊恐地赶紧转头看向身边的人,却眼见那比他看着还要小一点的女孩用几乎可以说是冷漠和yīn森神qíng将那些忽然从地底长出来的桃粉色花枝缠在这些人的脖子上,又像是实施一场盛大的绞刑一样的把这些人高马大的俄国人转眼间一个个收拾了个gān净。
“他……他们死了?”少年明显有点吓坏了。
“没有……应该只是中了点毒。”
其实今天也是头一次一个人gān这种事的女孩也有点心有余悸地回了一句,慢慢收回来的手掌多少带着点颤抖。
闻言,刚刚还以为她其实一点都不怕的少年也愣了,半响他有点好奇着看了看女孩掩藏在兜帽下的脸,又傻乎乎地笑了笑道,
“原来……原来你也会怕啊,邓桃?”
“废话,我当然会有点怕,我才那么小。”
面无表qíng地翻了个白眼,确定他们的后面应该没有危险了,邓桃也就拖着手上这个拖油瓶继续往森林外面走了,而被她粗bào地拉着在雪地里跌跌撞撞的,少年一边笑一边真心夸奖道,
“可是你做的很好啊,好厉害,就像个……唉,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很有经验的样子。”
“那是我自己学的,不是都和你说了吗,那都是和我叔叔学的。”
邓桃这般回答着,脚上的皮靴子就在雪地上发出咔哧咔哧地声音,她看上去明显有点着急要去自己的下一个目的地,但是见身后的少年一副跟不上自己脚步的样子,邓桃还是被迫停下来又特别无语地骂了他一句道,
“诶,一品红,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不是从小到大在野外长大的吗?”
“被关起来太久,缺土,缺水,有点腿软……”
有点难为qíng地小声解释了一下,一品红这么说邓桃也拿他有点没办法了,于是两个孩子就这么像蜗牛一样在雪地慢慢地开始挪动,而为了能冲淡这份萦绕在彼此之间的尴尬,被她救了一命所以挺不想惹她生气的一品红只能qiáng行展开话题道,
“诶……话说,邓桃,你都已经这么厉害了……那你那个叔叔一定更厉害吧……”
不得不说的是,这个一品红虽然体力不太好但是智商还是挺够的,因为他这么说完之后,原本不太爱搭理他的邓桃真的就立马给他回应了。
而明显有些得意地哼了一声后,邓桃就和在冲外人炫耀自己有个厉害的爸爸一样一边走一边开口道,
“那当然啦,刚刚那些毛子话都是他教我的,他会说好多好多不同地方的语言,还认识好多好多地方,他还会给我弹琴听,我们这半年全国各地到处走都是他带着我一起的,就连你在这儿,都是他花了好多时间才查到的,不然啊,你现在肯定就要被抓起来关着切成碎片了知道吗……”
因为邓桃的最后一句话,而顿时对那位还没见过面的邓桃爸爸……哦不,邓桃叔叔感激了起来,一品红这小子虽然是个剧毒植物,但其实心也不坏,相反还是个品质挺好的孩子,而心里怎么想他也立马就这么说了,当下他就对邓桃开口询问了一句道,
“诶,那他现在在哪儿呢?我能亲口和他说句谢谢吗?”
一品红的话邓桃没有立刻回答,她似乎在认真地思考着什么,看脸上的表qíng明显也有点不太信任一品红,但是想到男人在临离别时微笑着告知他的那句一品红是他们的伴的话,小姑娘还是如实地把他们目前的qíng况告诉了面前的这个新同伴。
“目前还不能……因为他一个人先去了黑河以北,想办法找使鹿部的族人去了,如果我们现在赶过去,应该还能有机会能见的到他。”
“……使鹿部是什么呀?”
乍一听到这个陌生的名词,一品红的脸上堆满了好奇,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是无意中碰上了一个……或者说两个很奇妙的人,而听他这么问,走在他身边邓桃也只将自己为了掩盖面孔上的虫dòng才刻意拉低的兜帽整理了一下,又声音甜甜地笑了起来。
“使鹿部,就是一个叫做鄂伦chūn的少数民族,那里的人很少很少,身上穿chūn纹皮袄,头上带密塔哈,口中说古老的鄂伦chūn语,却没有自己本民族的文字,他们平时靠狩猎为生,能驱使高大健壮的驯鹿作为自己的坐骑,嘴里哼唱的歌谣听说是这世上最动听的,而且在北山野人居住地的深处,还存在着一种能保护花朵不受飞虫侵蚀留住生机的鸟儿……”
“而这种鸟啊,她的名字就叫……罂雀。”
☆、第十三只凤凰
全国范围内正式进入隆冬的一月底,整个大兴安岭山林地带的土地几乎每天都要被昨夜新落下的白色雪花重新覆盖一遍。
在海拔一千五百米的高寒地区,这里的气温在白天基本不会超过零下二十度左右。
可是在严寒恶劣的自然气候下,这莽莽的山峦间还是栖息着包括鹿,狍,虎,野猪,熊等各类野生动物,更因地势奇特,土壤丰厚,所以纵横jiāo错的河流贯穿过大山,让无数油脂丰厚,新鲜肥妹鱼类在冬季也潜伏在冰层底下,可供当地的本民族人――室韦狩猎度过整个寒冬。
“卢集老爷!卢集老爷!快放箭啊!狍子就在那儿呢!”
白茫茫的雪地里,骑跨在一头成年驯鹿背上的少数民族孩子正用一种奇特的语言在兴奋地低喊着,这种语言是当地人普遍使用的鄂伦chūn语,鲜少会有外人能够学会。
此刻仔细瞧这孩子的一身异族的穿着,毛绒绒的褐色狍子皮帽子包裹着红扑扑的脸蛋,身上的chūn纹皮毛民族服饰合在一块显然就是传说中的使鹿部族人了,
而他口中的卢集老爷则是个头发雪白,却身材壮实高大地像头雪láng一样的老人家,不过撇开那老人家浑身上下同那孩子类似的传统民族服饰穿着和他骑着那头漂亮的驯鹿,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背在背上的那把láng骨弓箭了。
“和狍狍一样的蠢孩,不要吵!再吵卢集老爷的猎物就要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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