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没有发表意见,但心里也是波涛汹涌的。老猫跟他混的时候吊儿郎当、不修边幅,特别像九流大学的留级生,但回到苗家后,气质变了很多,倒是符合了他的真实年龄,言谈得当、眼神安稳,举手投足间完全是个成熟的男人。
他知道老猫很快会适应继承人的角色,但没想到他能这么入戏――简直看不到破绽啊。
或许,老猫不是演的,这也是他其中的一面,只不过在他们面前一直隐藏着罢了。关于老猫,他又知道多少?嗯,他连他是什么时候生日都不知道呀。
想到这里,蓝田忍不住在电脑前翻看苗以qíng的资料。关于苗以qíng的报道,比从前多了很多,标题五花八门,八卦也不少,其中有许多花痴的推送文章。蓝田随手点开了一个――
“淮城新男神,不嫁给他我这半辈子的手都白分了――哇靠,什么乱七八糟的,句子都没捋顺。”张扬在蓝田后面张望,cha了把嘴。
蓝田推开他的头,皱眉道:“别靠那么近!”
张扬嘻嘻一笑:“头儿,有危机感了吧,是不是觉得一觉睡醒,无端端多了几百万qíng敌?”
蓝田不理他,继续看网页。网上大篇幅地描写了马陶山新贵,顺带连几大家族的年轻一代都挖了出来,口径统一,都是正面的报道。这些新贵们被描述为学历高、经历丰富、xing格开放、在专业上卓有成就、在各自的喜好上玩出花儿来,总之就是跟上一代的保守、骄矜和神秘完全不一样。新闻还报道了苗以qíng资助菩提湾的福利院,不时会在院里当义工,跟残障儿打成一片。
蓝田叹了一声,简直看不下去了,但回心一想,文章说得也没错,老猫确实一直在支撑福利院的运转,跟那些孩子也常常殴打在一起……
这是一次规模巨大的公关活动啊,目的很明显,就是要给马陶山洗白,扭转杀人事件带来的负面形象。老猫别的可能不行,做一个虚有其表的偶像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最令蓝田惊奇的是,马陶山在此事上表现出来的团结和一体xing。这些家族看似各自为政,甚至相互竞争,一旦声誉和特权受到了挑战,却能迅速地站在一起,他们之间的凝聚力比蓝田想象的要qiáng得多。
张扬继续调侃道,“还说要找猫儿大撮一顿呢。现在他是城里大红人了,怎么还会跟我们吃路边摊!头儿,他现在也不理你了吧?”
蓝田淡然道:“你这么想他,要不我派你去马陶山蹲守?”
张扬赶紧摆手:“别啊,叫我嘴贱!”他拍了自己的脸一下,“以后不瞎说实话了。”
蓝田笑了笑,不跟他一般见识。这一个多月以来,他确实没有跟老猫见过面,但老猫隔天就会给他打电话,一说就一个多小时。蓝田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能聊那么久,以前朝夕相对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多话可说的啊。
老猫的声音通常都很疲惫,有时背景声音很嘈杂,大概身在某个热闹的场合里。蓝田知道老猫讨厌喧嚣,太多的信息让他的脑子应接不暇,而他现在的生活如此忙碌,要应对这许多人和事,肯定累得要命。
每次蓝田挂了电话,都要难受半天。他心想,一定要解开这个困境,尽快把真相找出来!
蓝田走进培成的房间,看着里面整洁冷清的解剖台,道:“老板,生意不佳啊,年尾了没什么买卖吗。”
培成转过头,道:“遵照生物的特xing,进入冬季,人就会减少自己的活动,杀人犯罪亦然。”
蓝田每次见到培成冷酷的脸,就很想逗她,可惜她跟钢铁似的百毒不侵。他笑道:“要我说,是因为大家发现杀人太不值当,要报仇泄愤,可以把仇人的手机号贴到huáng赌毒网站上,可以打印他的通话聊天记录寄给他老婆,或者让他傍晚六点钟开车进市里,保证他生不如死,痛苦万分。要折磨人那么简单,为什么非要杀人不可?”
培成认真道:“杀人不一定是为了实际目的,有时只是为了享受杀人的过程。杀戮的兴奋感,会让脑子产生多巴胺,像毒品一样让人上瘾。”培成走近蓝田:“所以有些人杀过一个,就会有两个、三个、四个……管不住自己。”
蓝田不接话,摸着不锈钢桌面上冷冰冰的器械,过了一会儿才道:“之前拜托你化验的玫瑰,有结果了吗?”
培成从桌上抽了一张纸,jiāo给蓝田,“玫瑰上面的色素,是染上去的,用的人造颜料和某种昆虫汁液,因为汁液和颜料起到了化学作用,能给玫瑰一种接近天然的气味。”
蓝田看着结果,陷入沉思。
培成问道:“这跟马陶山的案件有关?”
蓝田:“或许吧,我就是好奇。”
培成:“案件进展怎样了?”
蓝田抬头望向培成,这是第一次听她主动询问案件。“嫌疑人还在审讯调查中。他虽然自首了,但还有很多疑问。”
“他不是凶手。”
蓝田眼眉一挑:“为什么这样说?”
“他来认尸的时候,眼睛不敢看向尸体,还出现了窒息现象。他有晕血症,对死者造成这样的伤害之前,他自己会先吓死。”
蓝田自然知道科洛雷不是凶手,他点点头,淡淡道:“谢谢你提供的意见。”
培成问道:“猫儿怎样了?”蓝田想起,培成喜欢尸体多过人,平时跟谁都保持距离,唯独跟老猫亲近。老猫也喜欢跟培成混在一起,在警署里要是不睡觉,就会来培成的尸检间,跟她一起抽烟、剖尸、摆弄器官,老猫要真是杀人杀出快感,多半也是从培成这里玩出来的……
“挺好的吧,我也好久没见他了,”蓝田敷衍道。
培成秀美的眉目微微聚拢,不说话了。见培成这模样,蓝田拍了拍她的肩膀,“猫儿心志坚定,没什么扛不了的,你放心吧。”
培成想了想,从手术工具盒里,拿出了一把银刀。这把刀没有刃,顶端却尖利无比,闪着寒光。
蓝田吓了一跳,“这是要gān嘛?”
培成倒转刀柄,递给蓝田。“猫儿怕刀,但这支他很喜欢,你见到他,帮我送给他。”
蓝田冷汗都下来了,接过刀,心想培成什么脑回路,是怕老猫没有就手的凶器吗?
刀子轻重合宜,握在手上特别舒适。“嗯,我替猫儿谢谢你。不过,下次可以送他玩的、吃的……”
培成道:“就是用来吃饭的啊,猫儿说可以涂花生酱,还可以戳条火腿肠放在火上烤。”
蓝田咆哮:“这不是用来尸检的吗?”
“我洗过了。”
蓝田无言以对,默默把刀收下。
☆、貔貅
还有十分钟就午夜两点了,蓝田把车停在了黑暗的路口,步行到了丘陵酒吧。
虽然不是周末,这条街道还是停满了跑车,偶尔夹着一辆自行车,走近一看,都是价值上万的进口山地车。
蓝田走过了马陶山下最热闹的餐饮街,穿过中间的胡同,才见到丘陵的招牌。
酒吧里人满为患,充斥着香水和烟味,再往里走,还能闻到□□的甜香和呕吐物的臭味,跟其他地方的酒吧没什么不同。
蓝田坐到吧台前,点了一杯雷司令,静静地观察周围的欢声笑语和舞动的ròu体。绝大部分都是20来岁的年轻人,因为混血儿居多,又懂得打扮,无论男女都是赏心悦目的,但玩到这个时分,很多人都已经眼神虚空了,看着像丢了魂。
在嘈杂而又昏昏yù睡的气氛中,门大大地打开了,一个胖子夹着寒风走了进来。他占地大、脚步重,而且带着一股子大人物的气派,所以场里所有人都注意到了他。
胖子随手把糙帽一扔,就跟刚打趴了对手的拳师似的,高举双手,跟酒吧里所有人打招呼。场上响起了欢呼、起哄和笑骂声,好几人上前跟他拥抱。
胖子也不废话,扭着屁股跳了起来。他一颤,全身的ròu都往各个方向垂落,热闹得很,整个场因为他的到来而焕发了生机。
蓝田津津有味地看着,喝一口酒。酒进到嘴里,他就皱了皱眉头。这酒不对头,辛辣得呛喉咙,而且甜得过分。蓝田觉得奇怪:这劣酒劣得那么理直气壮的,满屋子的人都没发现吗?还是只是自己这杯有问题?
假酒,假花――看来这胖子的业务蛮多元化的嘛。
蓝田等胖子甩得差不多,开始喘粗气时,慢慢走近他。他笑道:“马老板,能聊两句吗?”
“丘陵”的老板马西米露出疑惑的眼神。蓝田向他出示了警员证,胖子呆了呆,然后换了一副笑脸,把蓝田请到了酒吧的一个小包间里。
蓝田对血花非常在意,一边让培成做化验,一边追查花商的来历。但终究晚了一步,这家花艺公司已经关门了,老板不知去向。那人非常谨慎,逃跑前把所有文件资料都销毁了。蓝田调出了他所有的通话记录,最后找到了“丘陵”酒吧这一线索。
查看马西米的来历,蓝田惊讶地发现,他的产业极多,大部分都是依傍着马陶山的富贵人家,几乎涉及了吃喝玩乐拉撒每个领域。在他老婆的银行记录里,果然找到了跟那家花艺公司的jiāo易。
马西米把蓝田请到了包间,套近乎道:“警官啊,这个点儿了还不休息,是有什么惊天大案要办吗?”
蓝田也不跟他兜圈子,“嗯,是大案子,”他直接把夹在玻璃片里的假花标本拿了出来,拍到马西米桌前,道:“这是你家的新产品吧。像你这种山寨公司,搞一次研发不容易,怎么出了一版就不出了?”
马西米脸不改色:“我这个人啊,八脚章鱼,哪儿哪儿都要掺乎一把,但从来不卖花,也不卖玻璃,警官你是不是弄错了?”
蓝田一拍桌子,指着马西米道:“甭给我来这套!以前马陶山是没人敢管,但现在不一样了,修道院出了凶杀案后,就连山上的那班老家伙都不敢公然阻扰警方调查,最多就是走走关系,搞一些小动作。你的靠山都怂了,你他妈还跟我打马虎眼?!”
马西米脸上变色,笑容褪下去了,过了一会儿,又满脸堆笑:“警官,不瞒你说,这玩意儿确实是我这里出去的,就是个小玩具吧,给花染个色,不犯法,对不?”
蓝田冷笑:“那这些假酒呢?”
马西米不确定蓝田掌握了多少料,想了想,道:“您大驾光临,大概也不是为了捉我这些小贪小坏的。您想知道什么,我要是力所能及,一定会配合警方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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