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田想,这老油条脑子还算清楚,问道:“我就想知道,你后面的老板,是苗家、白家、韦家还是刑家的?”
马西米慢悠悠地点了根烟:“我的老板就我自己,但是苗、白、韦、邢四家,都是我的米饭班主,我是哪家都当爹娘来伺候着的啊。”
蓝田暗骂了一句,心想,这人是老江湖,倒是不好应付。“你手中那些假货、劣酒,就是卖给这些米饭班主的,你的爹娘是用来坑的吗?”
马西笑了笑:“怎么会呢。我跟您说道说道,这酒啊,淮城里每家酒吧都是这么gān的,到这时候,人喝得七八分,舌头不管用,十家有八家都会做点手脚。酒吧竞争大、利润低,就是靠这些小伎俩维持下去的啊。”
蓝田不听他这套鬼话,站起来道:“马老板,你七拐八弯,半句实在话都没有啊。你不想在这儿说也没事,哪天去我局里,我们再慢慢聊吧。”说完,他转身往门口走去。他来见马西米,本来就没指望套到实话,此前他已经通过自己的人脉,请工商局和地方警署的朋友帮他调查马陶山产业的状况,应该这两天就有回复。他特地跑一趟,其实是要看马西米的反应,顺便“打糙惊蛇”,让幕后老板也急一下,能尽快有所动作。
现在他可以确定,马西米顾左右而言他,身上肯定不太gān净。
马西米赶紧阻止道:“诶……蓝警官,您这什么话啊。来来,我给您拿点好酒,喝好了玩好了,我们再好好聊。”
蓝田一笑:“你有好酒,留给你们老板吧,恐怕他也受用不了多久了。”
马西米“啧”的一声,“您怎么就不相信呢,我……”蓝田懒得理他,临走前,他想起一事,指着桌子道:“这火柴盒蛮别致的啊。”
马西米脸色一僵。蓝田拿起火柴盒,不客气地揣进自己口袋里:“这送我了。不够100元,也够不上行贿,您放心吧。”
说完,他穿过那些麻木玩乐的年轻人,走了出去。
室外清新冰冷的空气,让他jīng神大振。他擦亮了一根火柴,在路灯下细看――没错,跟凶案现场发现的、以及老猫扔在他车里的火柴一模一样,都有貔貅的图案。
貔貅,在古代的神话里,是只有嘴无肛的神shòu,象征只进不出,具有守护财宝的寓意。它在这马陶山,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之后的几天,蓝田陆续收到了各方的调查结果。调查结果让蓝田吃了一惊――这个地下商业网络,比他想象的还要巨大。
当天他又去了一趟马陶山下的小镇。这里有形形□□的昂贵商店,卖进口家具、厨具的,卖豪车的、奢侈品清洗保养服务、SPA、咖啡馆、超市和餐厅。大道沿着山路蜿蜒而上,尽头处就是举办婚礼的那家餐厅。
蓝田一家家走进去,买了个打折的奢侈品牌钱包、一些餐具和零食,顺便吃了午饭。晒着太阳、被悉心照料的花园围绕着,蓝田觉得挺惬意的,他已经很久都没有这样无所事事地闲逛过了。
他不由得想念起了老猫。这里是老猫的地界儿,但这种地方,他估计是不来的。要是他在家里,那么距离自己不到五公里了,开车过去,也不过十分钟吧?
想到只要十分钟就能见到老猫,蓝田不由自主全身都热了起来。想见老猫的心一发不可收拾,蓝田着急地叫来服务员结账。
服务员礼貌而有效率的递来了账单,蓝田放下信用卡时,瞥见了账单底下的皮夹子,也有一个貔貅的花纹。
蓝田顿时冷静了下来。――现在还不到时候呢,蓝天提醒自己,一定要忍耐啊。
在还没摸索到真相之前,他一定要提防老猫。这家伙滑不溜秋、心狠手黑的,自己满腔热qíng撞上去,还不被他予取予求的?
蓝田放松下来,坐回藤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跟中学生初恋似的,对老猫完全没有抵抗力。他们分开这段日子,两人见不着面,恋爱的感觉却更深了。有时他会回想两人相处的时光,他的动作、话语、表qíng细节,一帧帧地被放大,被烙印在记忆里,蓝田感觉,老猫悄无声息地,正在侵入、占领自己记忆,以至在自己的人生里,他的位置在不停地膨胀、膨胀,这大半年竟犹如大半生……
――噫,对了,这么重要的事我怎么想不起来?
蓝田看着前方的婚礼餐厅,回忆起跟老猫的相处时,突然记起了一件事。这让他从中二苦恋里清醒了过来。
老猫对他说过,他的姑姑和姑父在马陶山有很多生意,“在马陶山买卷厕纸,钱都会落进他们的口袋里呢。”――在两个多月之前,老猫已经提示过他了啊。
在各方调查结果里,隐约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商业网络,一个片警用神秘兮兮的语气跟他说:“蓝头儿啊,他们自己有个暗号,叫貔貅,就是那种没有屁股的猛shòu。老板呢,肯定是马陶山的哪个杂种啦!那个人是谁,其实应该不难查到,不过马陶山向来是禁区,我们是不gān预里面的事儿,所以到现在那人还藏得好好的。”
蓝田在街道一路逛下来,几乎每家店都有貔貅的图案,或者是装饰画、或者在某个咖啡杯上、“Open”的木牌子边,总之位置是相当显眼的。
这不是暗号,而是一个标志啊。标志就是给人看的,那就是说,马陶山的人都知道貔貅的存在。蓝田看着自己买来的价格便宜得出奇的奢侈品、不知真假的零食,心里浮现了一副荒谬的图景。
他大概知道是什么把马陶山团结起来了,可是心里还是有很多疑问等待解决。
无论如何,至少貔貅是谁,已经呼之yù出了。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做点铺垫,别急,下一章老猫要登场啦。
感恩现有的一切,下周见。
☆、地下
蓝田扭开车里的收音机,一把慵懒醇厚的女声传了出来,唱着一首爵士歌曲。蓝田听了片刻,才发现这是改编过的《Silent Night》。他问旁边的凌霄云:“今儿是平安夜吗?”
凌霄云:“是啊。诶,你混得这么惨,今晚没人约你玩儿?”
蓝田这才注意到,凌霄云黑色毛衣上佩戴着钻石小吊坠,口红也比平时艳了几分。他叹道:“我一孤寡老人,过年过节都是在家吃方便面的。”
凌霄云笑了:“你这是在暗示我,要我约你吗?”
“不敢,大美女圣诞节怎么会闲着,你肯定早有安排了吧。”
“带着你也没事,还能做我的专属司机,”凌霄云明亮的眸子看着他。
蓝田踩下油门,暗骂自己怎么把话题带到了这方向。这一个多月以来,别说过节或周末,他平时都是自己在家吃面或饼gān,除了无法推托的应酬之外,他推掉了所有的朋友聚会和饭局――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实在没有心思去风花雪月了。
他想了想,也不好太抹凌霄云的面子,道:“好啊,等忙完了。”
凌霄云“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蓝田想,她大概也听出来他答应得勉qiáng。车厢里,爵士女声还在唱,空气变得柔软而浓稠。蓝田突然就不忍心了,他看着凌霄云道:“你今天真漂亮,跟你一起压力太大了,我也得回去换件衣服,打扮打扮。”
凌霄云笑道:“行。我给你开个后门,特批你半天假吧。”
蓝田感恩戴德:“谢啦,副署长。希望修道院那些神父们,看在他们老板生日的份上,能好说话点吧。”
车子过了拥堵的路段,很快开上了马陶山。驶上山道,雾气就浓重起来。
凌霄云:“这雾真邪xing,山下明明很清朗,上到来就雾气髁耍俊
“马陶山靠海,空气比市区里cháo湿,而且这个季节一般chuī西南风,风被后面的山挡住了,雾气没法飘散,所以这里的雾越聚越浓,到了冬末,能见度还不到一手臂呢。”
“嗯。修道院到了。”
蓝田把车开了进去,停在了湖边的空地上。空地上已经停了不少车,大概都是做早弥撒的马陶山居民。
两人走下车,径直走向修道院的礼拜堂。在科洛雷神甫自首后,警方已经搜查过嫌疑人和死者的房间,也盘问了院里的神职人员、工作人员和学生。唯独院长费南神父一直在国外,直到昨天才回来修道院。蓝田和凌霄云来修道院,就是专门见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神父。
湖面雾气更重,水面忽隐忽现,凌霄云叹道:“这里真美啊,所谓仙气萦绕,就是指这样的景象吧。”
蓝田想起之前在这里见过阿游,也是美得骇人,那次他几乎是被吓得落荒而逃的,今天再来到这湖边,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这里是老猫长大的地方啊――蓝田脑子里升起了这个念头。想到这个,他就感到修道院鲜活了起来,每个角落都让他浮想联翩。
他们走到礼拜堂附近,就听见了里面布道的声音。他们不自觉放轻脚步,安静地踏进花岗岩砌成的老建筑。
薄薄的阳光从彩色玻璃穿透进来,洒在了衣冠整齐的信徒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岁太久,即便有阳光,这教堂内的温度也比外头低几分。
费南神父正在弥撒台上,颂咏忏悔词,信徒们都在专心聆听。只有一人听到声响,转过头来。
蓝田呼吸一滞,嘴唇轻动:“猫儿。”
在那些黑色西装洋裙的后背之间,老猫给他划了个十字,笑了笑,又转回去了。
这时,全体信徒一起朗诵:“我向全能的天主和各位教友,承认我思、言、行为上的过失。我罪,我罪,我的重罪。为此,恳请终身童贞圣母玛利亚、天使、圣人、和你们各位教友,为我祈求上主、我们的天主。”
礼拜堂的气氛顿时肃穆神圣起来,蓝田不方便去前排找老猫,只好和凌霄云在最后一排坐下。
弥撒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蓝田心绪被老猫牵引着,凝视着他的后脑勺,完全不知道费南神父在说什么。蓝田最出奇的是,老猫居然没有打瞌睡,直着脖颈听到了最后。
到最后领圣体时,信徒们鱼贯走向神父。老猫站了起来,身上黑色西服简洁利落,头发梳理得整齐,竖纹西裤更显得他身形挺拔俊逸。他娴熟地行完礼,没看蓝田,直接回到位子上。
蓝田的眼睛却粘在了老猫身上,差不多两个月不见,老猫跟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不太一样了,他看了一会儿,才确定如假包换的老猫确实就在眼前,忍不住又高兴了一阵。
凌霄云推了他一下,“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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