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魂_安尼玛【完结】(1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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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就是告诉你,阿游失踪了。我每个地儿都找过了,吴成刚差点就要把地板墙壁拆开来,都没有找到她。这么大的动静,你竟然没听见?”

  “我没听见,也没人跟我说。”

  老猫忍不住笑了起来,“跟你说有什么用?你听见我们的声音吗?你听见我们的求救了吗?或者你听见了,也装听不见。”

  “你要想跟我吵架的话,现在不是时候,”苗稀南的眼神终于有了点波澜,“报警了吗?”

  老猫摇摇头:“我不是来跟你吵架,也不是来抱怨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事实。苗稀南,你闭起的眼睛,现在可以睁开了。”

  老猫慢慢解开纽扣,脱下衬衣,露出了l长结实的身体,以及满身的伤疤。

  ☆、弃儿

  苗稀南喘了一口气,嘴唇发抖:“怎么……怎么会……”

  他的表qíng比想象中还要激烈,但老猫只觉得悲哀。他笑了起来:“原来你真不知道。那阿游身上的伤,你也没见过?她头上的创口,你真以为是小时候淘气,掉下山崖造成的吗?”

  苗稀南摇摇头,“你到底在说什么?阿游的身体也受伤了?”

  老猫突然就觉得很难堪。他甚至怀疑自己做了一件极度的蠢事――他到底要从苗稀南身上得到什么?爱,他早就不再期盼了;和解和原谅?不,苗稀南连自己都欺骗呢,一个从头到尾都在为自己生活编织谎言的人,又该如何谈和、如何解怨?何况他压根儿就不想原谅苗稀南!

  老猫踏前一步,冷道:“我和阿游,全身都是伤口。妈妈过世以后,那人就开始了,一刀,一刀的,割开我们的身体,你不知道?”

  “那……那个人?”

  老猫盯着他:“你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苗稀南透明的皮肤,慢慢变回了青白色,就像幽灵突然有了实体。

  老猫道:“因为,我们身体的那一部分,是妈妈给的。她说,要把那些肮脏的东西拿出来,扔出苗家。”

  苗稀南yīn郁道:“你说的是你姑妈?”

  “嗯,是苗稀秋。你还记得吗,每个星期天,她都要带我们去修道院做礼拜。那时候我们四岁,或者五岁,我已经不记得了。阿游常常生病,所以很多时候她只成功带走我一个。在修道院里,她把我关起来,剃我的头发,她的手很不稳,时时连头皮都一起剃下来。我祈求她,我跪在她脚边哭,但一点用都没有。后来,可能是头发没得可剃了,她又觉得太明显,所以就切开……”

  苗稀南喝道:“别说了!你当时怎么不告诉我?”

  老猫淡淡道:“每次从修道院回家,她都会贴身跟着我,我身上有血,她就说我太顽皮,跌倒了蹭伤了。我告诉过你的,在她的面前,我哭着跟你说,我不想去做礼拜了,做礼拜好疼啊。你说什么来着?对了,你说,苗以qíng,你是被选中的那个,以后要继承苗家的家业和祖先的功勋,所以要学习做一个虔诚的好教徒。做礼拜怎么会疼?而且你是男孩子,什么疼痛都要忍耐啊。”

  “所以,”老猫摸了摸胸前的伤疤,冷酷地笑了笑,“我就忍下来了。”

  苗稀南:“她怎么会……不可能。”

  “你到现在都不相信,”老猫凝视着苗稀南,“当时无论谁跟你说,你都没有放在心上。我身上的伤,整个苗家都看见了,只有你没看见?!费南神父找过你,让你注意我的安全,你有听他的话吗?”

  苗稀南记得,孩子小的时候,费南神父确实来见过他几次,后来还请求他把苗以qíng送到修道院接受教育。

  老猫道:“他在修道院里看见苗稀秋nüè待我,又没法说服你,就把我带走了。他让我在修道院住了下来,每次苗稀秋来做弥撒,他就寸步不离地跟在我身边,以防她下手。可怜的费南,他胆子小得很,谁都不敢得罪,为了救我他连去见上帝的勇气都使出来了。也多亏这混蛋,我才活了下来啊。

  “然后,嗯,苗稀秋没了我这个玩具,就开始盯上阿游。”

  苗稀南忍无可忍,站了起来:“不!谁告诉你这些的?”

  老猫转过身来。在他白皙修长的后背上,有一道几乎贯穿整个后背的疤痕,结疤的地方凸了出来,呈鲜嫩的粉红色。老猫侧过脸,冷道:“是它告诉我的。父亲,你一定不知道,我隔一段时间就会丧失记忆,连我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但我还能记得它是怎么来的。因为很疼啊,疼得,我每次见到剃刀,就要浑身发抖。”

  苗稀南抿了抿嘴角,眉头皱成了山峦。“肯定有什么弄错了!以qíng,你姑妈不是那样的人,她温柔善良,你妈妈过世后,是她悉心地照顾你们,你怎么可以这样想她呢?”

  老猫愣了愣,怒极反笑:“是啊,她在你跟前总是温柔的,尤其在chuáng上,但对我们可没那么大的耐心啊。”

  “你胡说什么!”苗稀南踏前一步,指着老猫,“你……你……”

  看到苗稀南那么激动,老猫反而冷静下来。他毫不遮掩地说:“你们俩的龌龊事,我都知道。我很小就知道了,我看过你跟她在chuáng上,妈妈在的时候,你们就这样了,在孩子的面前……我真不懂,你们既然那么好,跟我妈妈结婚gān嘛呢?苗稀秋跟我说过很多次,只有苗家人的血是gān净的,那么你们苗家人跟苗家人关起门来,自己cao自己就好了,何必牵扯一个可怜的女人?”

  啪!苗稀南大力地拍了一下桌子。这番话把他戳得体无完肤,把他所有黑暗的yù望、尊严和愧疚都摊了开来,像一团腐臭的内脏。他很愤怒,但是又无可奈何。

  他xing格懦弱,是个连儿子都害怕的,因此他愤怒不过几秒,就扛不住了,坐倒在椅子上。过了良久,苗稀南垂头道:“对不起。”

  老猫笑了起来,“对不起?苗稀南,你怎么有脸说这句话?我小的时候,不明白为什么苗稀秋那么恨我,到长大了一点,就知道了。她生下了苗以其的第二年,又怀孕了。那是你跟她的孩子,对吗?”

  苗稀南不言不动。

  “但是你不敢让她生下来。你害怕啊,当然不是怕吴成刚那个窝囊废,你们从来没把他当一回事,那你怕什么?怕生出个怪胎?结果,苗稀秋没有留住孩子。但是妈妈怀孕了,怀了我和阿游,苗稀秋一直觉得,是我们俩杀了她的孩子,要是没有我们,说不好你会同意她把孩子生下来呢。”

  苗稀南:“别说了,这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们,也对不起稀秋。”

  老猫心里一痛,道:“你觉得自己对不起苗稀秋,所以作为补偿,把苗以其当'儿子'那样疼爱,来哄她开心?父亲,你真是深qíng得很,这一点我怎么都比不上你呢。”

  “不是这样的,”苗稀南终于看着老猫的眼,“以qíng,你责怪我把你扔在修道院,但……但我并不是想遗弃你。苗家到我手上,已经是千疮百孔,我拆东墙补西墙,快撑不住了。这种滋味,我受够了,不想把重担传给你。你在修道院,自由自在,有什么不好的呢?你看以其,他……唉,这些年来他又累又抑郁,因为要架起苗家,太艰难了。”

  苗稀南想,苗以其的痛苦和早逝,也是自己的无能造成的,从妻子到侄子,所有的苗家人,他又对得起谁呢?

  老猫并没有被苗稀南这番话感动,“我在修道院,也没多自由。要生存下去,在哪里都是辛苦的,苗家和修道院没什么区别。”

  苗稀南叹了一声:“那是因为你跟吴成刚混在一起,背地里gān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我让你去修道院,是想你做一个安乐、踏实、虔诚的人,没想到你跟他一起堕落了。”

  老猫心想,原来苗稀南也知道他是貔貅的一份子啊,对于儿子的德育品行,他倒是没有选择自我蒙蔽。他嘲道:“弃儿不都那样吗,男盗女娼,要像普通人那样活下去,就不能做个像你那样高贵的好人了。”

  苗稀南紧紧抓住椅子的扶手:“别说得跟那些乡下的可怜孩子似的,你有吃的有穿的,在修道院安安稳稳过下去,没什么可抱怨的。”

  “啊,你觉得修道院很安全,但我从来不那么想。费南能保护我到什么时候?可能他能守护住一个被嫉恨的孩子,但他能保护马陶山第一家族的继承人吗?等我长大了,苗稀秋看我的眼神就不一样,以前她当我是玩具,后来他把我看成了敌人,怕我回去跟苗以其抢食。苗家大部分人都站在她那边,说不好哪一天我就像阿游那样掉下悬崖,或被湖水淹死、莫名其妙病死。我想活下去啊,想活下去,只有找一棵大树来庇护。父亲,我这样做错了吗?”

  苗稀南紧紧抿着嘴,答不出来。

  “你和苗稀秋都看不起吴成刚,但我挺感激他的。他对我虽然说不上疼爱,但一直很公道,从来没有亏欠过我,只要我付出了,就有回报。在他身上,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我们活在世界上,首先不是要做个好人,而是要做个'真人'。你和苗稀秋,一生都在谎言里,活得又有什么劲儿呢?”

  苗稀南被这话深深地刺伤了。他苍白的脸红了起来,似乎是要发火的。可他最后还是端坐在那把华丽的椅子上,只是背驼了一点。

  老猫捡起地上的衬衫,道:“父亲,我来是要告诉你两个消息的。一个我已经说了,另一个――苗稀秋也失踪了。”

  苗稀南立即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惊道:“她也失踪了?”

  “嗯,”老猫把衬衫披在身上,道:“如果你相信我对你说的话,就想办法把苗稀秋找出来。阿游的身体和jīng神状况都脆弱得很,扛不了多久的。”

  老猫扣上衣服,那触目惊心的伤疤,也被收拢进了衣衫里。他不再看苗稀南一眼,推门离去。

  门在身后“砰”地关上,老猫全身的力气都没了,几乎要坐到地上。他感觉自己伤痕累累的,疲乏得要命。

  但是,他终究把这事办完了。他了解吴成刚,知道他跟苗稀南的对话,肯定已经一字不漏地流到了他的耳朵里。

  “很快就要结束了,”老猫激励自己。他勉力直起了腰,继续向前。

  ☆、低贱

  天色黑了下来,修道院像是被一团红雾包裹着,若隐若现。

  人在浓雾里,很容易丧失距离感。吴成刚奋力奔跑,感觉礼拜堂近在眼前,却永远跑不进去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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