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了一番场面话后,王琦道:“蓝田,我听过你名字很多次了,今天一见,果然是青年才俊。”
蓝田谦逊了几句,心想不知道这王琦听到的是好话,还是坏话?
果然接下去王琦就道:“你办了秦一丰,好多人在我面前说起你,都感叹现在年轻人真有脾xing啊。”秦一丰在司法界影响很大,淮大的案件,估计这些高层都不记得凶手,只关心谁被打脸、该怎么站队这些问题了。他们在王琦面前,肯定对蓝田抱怨连连。
纪建达赶紧打圆场:“是啊,年轻人就该有脾xing有锋芒,我们做执法的,对谁都不能手软!”
王琦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纪建达又道:“马陶山的案件也是蓝田在主持,一个月内嫌疑人就落网了。要不是他脾xing够硬,还不立马被那些豪门给唬住了。”
王琦赞许道:“嗯,这案子办得不错。”想起白家老爷子跟个门神似的蹲守在他家客厅,就觉得不寒而栗,“这事儿,我寻思,得速战速决嫌疑人什么时候送检?”
蓝田:“证据不够实,还在搜查中呢。”
“唉,”王琦夸张地叹一口气,“这案件太恶劣了。证据嘛,找着找着总会有的,到时候审理案件的,也不外是那几个人,他们今天都来了。一会儿,你上去打打招呼,事儿就好办了。你说是吗?”
蓝田愣了愣。证据嘛,找着找着总会有的――这话儿穆歌也跟他说过,但出自王琦嘴里,含义就完全不同了。
纪建达脑筋快,立即回应道:“没错。蓝田跟马陶山苗家现任家主,jiāoqíng铁着呢,要找证据还不手到拈来?这案件要是gān得漂亮,堵住外面那些什么NGO、人。权组织、媒体的嘴,那可是立大功啊。”
王琦但笑不语,那就是表示赞同了。
蓝田被惊到了,没想到这些老头子说话这么直白,他自诩脸皮够厚的了,但比起他们,他的脸就像糖葫芦外面包裹的糯米纸,简直是chuī弹得破啊。
蓝田好不容易才应酬完毕,偷个空逃回了凌霄云身边。
凌霄云见蓝田的脸色不太好,嘲道:“怎么了?被这大场面吓坏了?”
蓝田低声道:“嗯,真是大开眼界了。”他把之前的对话复述给凌霄云听,“你说,他们就算不在乎谁上电椅,但也不用说得那么赤luoluǒ吧。”
凌霄云:“做到他们这个位置,要应付多少事,哪有功夫在我们这些小人物前面兜圈子、说假话,最重要的是效率。”
蓝田看着凌霄云,笑了笑:“你倒是门儿清。唉,我看你领导当得蛮得心应手的,迟早飞huáng腾达啊。”
凌霄云白了他一眼:“知道归知道,不一定要这么做。你呢,现在大领导发话了,只要有人当靶子,证据什么的随便变出来就行――真够体恤下属的啊。你会怎么做?”
蓝田心里一片混乱,是啊,要怎么做?
他当然巴不得吴成刚翻不了生,永远不会对老猫和阿游造成威胁。但是纪建达和王琦的无耻的模样,又让他觉得极其厌烦。
“蓝田!”有人叫了他一声。
蓝田转过头,见到了刑沐和。刑沐和礼貌地笑了笑,他眉目清淡,笑起来倒是五官都活了,让人心生好感。
“刑公子,你也来玩儿了?”
刑沐和微微点头,然后就不说话了。
蓝田有点尴尬,勉qiáng想了个话题:“夫人好吗?”
刑沐和又点点头。蓝田不禁想,这孩子真老实,同是马陶山的产物,老猫怎么就不能沾点温文静雅的气质呢?
刑沐和沉默片刻,突然道:“我想问问,修道院的案子怎样了?”
蓝田正烦着这事呢,听刑沐和这么问,随口敷衍道:“嫌疑人还在接受盘问,你有线索要提供吗?”
刑沐和赶紧摆手,道:“我就想知道,杀害白家妹妹的凶手,是不是吴成刚?白家妹妹还那么小……”刑沐和声音小了下去,平淡的眉目却多了一层愤概。
“啊,”蓝田动容道:“你认识白家遇害的小女孩。”
“嗯,我们常常一起玩。后来她出了国,半年前才回来马陶山。没想到……”刑沐和眼神悲伤:“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下场。她这么害羞怕生,谁也不得罪的,为什么要对这样的孩子下手?”
蓝田想起白羽筱凄惨的尸体,心生恻然。可怜的女孩,死也死了,还被糟蹋成这样,最后还不明不白……
――哦不!并不是不明不白,要是蓝田愿意,是可以为她找回公道的……
蓝田举起手,想要拍拍刑沐和的肩膀以示安慰,但一时慌忙,拂到了衬衫,那摇摇yù坠的扣子掉落下来,轻声一响,滚落到了地上。钮扣像石子一样,在地板上蹦了一下,终于停止不动。
蓝田如遭电击,全身僵硬了。
――对了,石子。第一颗石子。
他抬头看刑沐和,没错,第一颗石子,并不是在烟花之夜投下的,而是在刑沐和的婚礼上。
一个个片段涌上了蓝田的脑海,记忆像满地滚落的石头,终于一一落进了坑里。那扇他不愿意打开的答案之门,现在也由不得他了,帘幕徐徐张开,那场jīng心策划的好戏一幕幕地回放……
第一颗石子,是在刑沐和的婚礼投下的。早在那时候,老猫已经恢复记忆,并且决心要对付吴成刚。
从“白绫”的出现,一直到老猫撕开新娘的衣服,无论是事先安排还是意外,老猫都在提醒蓝田“貔貅”的存在。
他回家的时机、白羽筱的死亡、在蓝田面前露出家底……连圣诞节的约会,也都是老猫设计好的吗?回想当天的qíng景,蓝田对老猫的深谋远虑感到了震惊。他是故意让蓝田见到吴成刚和小云一起的!他早知道吴成刚的行程,但要是自己提出到那家餐厅吃饭,又显得太过刻意,于是他带林果一起来,让林果提出换地方。对象转换,蓝田就不会那么容易生疑。
及至后来的结盟,还有约定警方晚三天逮捕凶手,都是老猫设计的心理误导,让蓝田有一种先入为主的印象――一是老猫对凶手不太确定,所以十分警惕,二是凶手肯定是马陶山的重要人物,所以需要时间消除影响。
这一切,都把蓝田的注意力逐渐转到了吴成刚身上。
烟花之夜,马西米的那出闹剧,自然是他安排好的。烟花的璀璨,节日的欢腾,酒jīng和爱,都是老猫用来套住蓝田的把戏,有了这个对比,蓝田见到小云的惨状就会加倍难受,而答应一起设局算计吴成刚。
蓝田,你真是愚蠢啊!你还是心理专家呢,被老猫一个个心理陷阱玩得团团转……
吴成刚说得对,老猫设了一个大骗局,但要骗的不是吴成刚,而是蓝田自己啊!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HE
☆、制服
凌霄云看见蓝田的脸刷地白了,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蓝田摇摇头。过了一会儿,他才有力气说话,对凌霄云和刑沐和道:“我出去抽根烟。”
蓝田一边走,一边想要驱赶脑子里的念头,但记忆和思绪并不想放过他,排山倒海地向他袭来。
他该怎么做呢?
啊,连这点老猫都替他想好了――他什么都不用做!
现在就是最好的结果了。老猫做了家主,控制了貔貅,成了马陶山的老大,有钱有权,以后再也没人敢伤害他。而蓝田自己呢,不但得到了老猫,而且还能立功升职,前程似锦。
那有什么不好的呢?
不,非常不好,大大的不好!
可是哪里不好,蓝田却说不上来。为了惨死的人,为了职业的尊严,为了社会公义吗?这些因素都有,但都不能让他舍弃老猫。
因为被欺骗的痛苦?他当然是受到了伤害,而且也很气愤,但要只是这个,下次见到老猫把他bào揍一顿就好了。
因为自己不由自主地陷了进去,无法脱身,只能照着老猫的剧本走?但这说到底,都是自己的失误啊。要是按照现在的形势走,他这个失误非但不需要付出代价,而且还会得到很多好处。就如纪建达所说,只要gān得漂亮,他就会慢慢攀上社会的高峰……
现在掌控权就在他和老猫的手上,只要两人配合好,谁也不会找到把柄。
那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蓝田!”凌霄云走到了他身边。
蓝田勉qiáng提起jīng神:“外头太冷,你进去吧,我没什么事。”
凌霄云看了一眼落地玻璃窗里灯火辉煌的宴客厅,道:“能没事吗,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啦?”
“好久了,我的事你知道多少?!”蓝田不耐烦。
凌霄云一笑,不理他,从口袋里拿出烟,在嘴边点燃了。
蓝田目瞪口呆:“你什么时候开始抽烟啦?”
凌霄云吐出烟圈,还了他一句:“好久了,我的事你知道多少?”
蓝田“啧”了一声,看着地上。
沉默了一阵子,他道:“霄云,你跟我说过,要是早知道你哥哥真的犯了罪,就会把证据都销毁掉。”
凌霄云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现在还这样想?你就不觉得对不起你的工作,对不起把权力jiāo给你的老百姓吗?”
凌霄云笑了起来,“觉得啊,但我不想我哥哥死。那么,如果需要付出代价,让我的良知来承担好了。”
蓝田叹了一声。“如果你哥哥贪污的不是十万,而是一个亿、十个亿呢?”
凌霄云看着他,“那么,我就没有本事销毁证据了,这已经超出了我能cao作的范围。”
蓝田吐出一口气,摇头笑道:“霄云,真的,你是个了不起的人,什么时候都能这么理智。”
凌霄云:“我不理智。理智的话,应该做个奉公守法的好人啊,好人最安全了。”
蓝田沉默。
凌霄云又道:“如果我哥哥涉及的案件是巨额贪污,甚至杀人放火,那么我想做什么都没用,为了保护他,我只能爬到更高的位置,拥有更大的权力。有了权力,我就什么都不怕啦。要是这样,你说谁更可恶呢,是犯了罪的哥哥,还是手握权力的我?”
蓝田心里掀起了惊涛骇làng:“我不知道。”
凌霄云指了指玻璃窗里的人,“蓝田,你看里面。我常常觉得,比起犯罪,权力更可怕啊。他们好像什么都没做,但随便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人的生死,而且不用担心受到惩罚。我们可以制止犯罪,但我们能阻止这些权力的膨胀吗?说到底,犯罪和权力是相生的,也是相抵的,有些犯罪,是为了对抗权力,所以我们多半能原谅它。我们会同qíng那些捅死人的拆迁户,但我们会原谅那些为了自己的乌纱帽,随随便便把人送上电椅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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