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云一笑,然后又恢复严肃的语气道:“这案件本来就麻烦,也不能完全怪你。曲沐其我们可以挡掉,最大的问题是林昱文那边,他家里正在跟上面周旋着,很大可能……会把他捞出去。要是我们证据不够实,说不准还会被倒告诬陷诽谤呢,这个你要有心理准备。”
蓝田不说话,这事儿他已经听闻了。林昱文就是林果认祖归宗后的名字,他家里的背景非常硬,而且还是一支独苗,出事后家里人就立刻去上层活动,把警署弄得进退两难。
蓝田:“物证很充分,有证人供词,他也当众承认了,不会有问题。”
凌霄云摇摇头:“你知道上面的关系很复杂,我们就祈祷老大最近心脏够好,能撑得过去吧。”
蓝田无所谓道:“他最近不是戒烟戒酒了吗,应该还能多活几年。”
凌霄云笑了起来。“林昱文现在怎样了?”
蓝田轻声道:“不太好,脊椎骨神经受损,别说走路,能不能抬起身都不好说。下半辈子,可能要在chuáng上过了。”
医院里,老猫换了药,坐电梯到五层,走去住院部。
在林果的病房门口,遇见了波波糖从房间出来。
老猫:“林果今天怎样?”
波波糖抬头,只见她眼眶润湿,却还是一副淡然的表qíng。“不那么疼了,不过吃不下饭。”
老猫静默了半响,对波波糖道:“我进去看看。”
波波糖轻轻点头,安静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病房很明亮,风chuī动窗帘,在林果和病chuáng上留下晃晃dàngdàng的影子。
林果瘦了很多,眼睛却依然明亮。老猫笑道:“又把波波糖说哭了,你欺负她gān嘛?”
林果轻声笑道:“不欺负她还能做什么,躺在这里无聊死了。”
老猫:“你得习惯,以后有可能都躺着了。”
林果烦道:“蓝田那孙子在底下弄个气垫gān嘛,我这样还不如死了呢。”
老猫摸摸他的脸,“你gān了那么多坏事,想摔死就算了?你就乖乖躺着,反省你的罪恶,重新做人吧。”
林果:“cao!”见老猫温暖的手离开自己的脸颊,林果不舍道:“以qíng,你会陪着我吧?”
老猫:“嗯。”
林果心下大慰,“我会爬起来的,不会一辈子躺在这该死的chuáng上。”
老猫无所谓道:“这里挺好,天天有人伺候,饭也好吃,要一直躺着也蛮不错。你就安心休养,想那么多gān嘛?”
林果不答。老猫把chuáng头抬起来,让林果半坐半躺,道:“吃饭吧。”他捏了捏林果的肚子,惋惜道:“腹肌都饿没了。”
他举起勺子,喂到林果嘴边。林果乖乖开口,把冷粥一口吞进那gān瘪的肚子里。
蓝田在病房的走廊上,看见发呆的波波糖。他坐在她身旁,柔声道:“小姑娘,有什么不开心的,说给哥哥听?”
波波糖见到蓝田,勉qiáng笑了笑:“在医院这种地方,没人会开心吧。”
蓝田猜到了,道:“林果又赶你走了?他这样是为你好,在这个敏感的时候,你还是离他远点吧。”
波波糖轻笑:“都到了这个地步,难道我还能没事吗?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会进去了,想多陪他一会儿。”
蓝田:“你是怎么认识他的,没听你说过呢。”
波波糖看着蓝田,眼神有了点光彩:“我刚出来上班,就跟着怀玉姐姐,做她的助理,所以就认识了林果。怀玉姐姐常常给我说他的事……”
蓝田:“所以你就喜欢他了。”
波波糖脸红道:“没有,我……我当他是……哥哥。”
蓝田轻叹:“无论你当他什么,你为他做得够多了。你给曲沐其寄恐吓信,不是为了威胁她,是为了提醒她注意,希望她有防备,这样林果说不定就不会出手了。你是为了阻止林果才写那些信的吧?我猜,林果一开始并不想你参与进去,你是怎么知道他的计划?”
波波糖沉声道:“我不小心见到了。他袭击那个送外卖的人时,我正好上去找他。我知道了曲沐其他们在节目里做了手脚,告诉过他这件事,没想到他会去杀人报仇,这都是我的错。”
蓝田揽住她的肩膀,安慰道:“你已经尽力了,为了提醒我们,还故意弄倒了曲沐其的照片,让自己受了伤。你唯一做错的,就是没有看清楚,无论你做什么,林果都不会回头的。”
波波糖伤感地笑道:“嗯,还跟他一起杀人了,不过我也快受到惩罚啦。”
蓝田:“这也未必。现在林果家人正在到处活动呢,说不准这案件就僵持在这里,无限期拖下去了。但是――”他看着波波糖的眼睛,严肃道:“你一定要记住,无论他家人做什么,你都不要替他扛罪。林果肯定不希望你这样做,你明白吗?”
波波糖凝视着蓝田,过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老猫从病房里走了出来。蓝田拍了拍波波糖的肩膀,站起来对老猫道:“走吧。”
老猫:“你不进去看看他?”
蓝田:“不了,省得他心烦。”
两人并肩走过明亮gān净的走廊上,上了电梯。蓝田突然道:“猫儿,你准备要照顾林果到什么时候?”
老猫耸耸肩:“我也没怎么照顾他啊,每天陪他一会儿罢了。”
蓝田叹道:“唉,上次的案件你扛了个孤儿院,现在又多了个瘫子,猫儿,还好你会失忆,要不你后面得扛多少担子?”
电梯门打开,通过医院的玻璃门,可以看到外面漂亮整齐的花园。老猫笑道:“扛什么啦,我自己都顾不上呢。”
阳光明媚,暖暖地落在了他们身上,蓝田看着老猫的平静的笑脸,突然觉得这两个多星期来的烦忧也消失了。他搭着老猫的肩膀:“去哪儿?吃饭吗?”
老猫:“我要回家。”
蓝田:“天还早呢。”
老猫:“我是说,回苗家。”
☆、伤疤
离天黑还有两个小时,蓝田跟老猫一起驶上马陶山。这富人区白天也非常安静,一栋栋别墅就像独立的王国,用高墙切割出自己的天地。
苗家大门dòng开,蓝田把他的吉普车开了进去。他对老猫道:“大少爷,托你的福,我的车不用在路边晒太阳了,你在苗家的地位有长进啊。”
老猫笑了笑,跟蓝田从花园走进起居室。自失忆后第一次回苗家,老猫差不多每星期都会回家一次,现在进到苗家静雅舒适的客舍里,他的状态明显放松了很多。但蓝田看得出,老猫依然不太开心。蓝田想,要是老猫能完全忘记自己的身世,对他而言未必不是件好事呢。
起居室里只有苗稀秋在安静地看杂志,听到声响,她抬起头,眼角一弯,笑道:“回来啦。蓝警官,好久没过来了呢。”
蓝田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他虽然不喜欢苗稀秋,但也承认她柔美的容貌和优雅的举止确实很迷人。这种雍容的气质是优越而封闭的生长环境里积淀而成的,也是马陶山一代人的特质,到了老猫和苗以舒这一辈,见识和经历多了,人际圈子也更复杂,就没有那么纯粹的气质了。
苗稀秋道:“稀南今晚有饭局,会晚点回来。你给他打个电话吧,说不定他就把饭局推了。”
老猫:“不用,我待会儿就走,不在家吃饭了。”
苗稀秋只是笑了笑,也不跟他敷衍。蓝田和老猫识趣地离开起居室。
蓝田道:“我们这就走?
老猫:“不。你上次来的时候,我脑子还是一团浆糊,什么都没想起来,但现在我能记起一些了。想不想看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蓝田笑道:“好啊。”
老猫:“我先带你见一人。”
他们穿过院子里的大片糙坪,钻进了一个幽径曲折的花园里。花园不大,中间有一棵巨大的榉树,时当盛夏,榉树下却yīn凉舒适,周围开满了小野花。从粗大的树枝上垂下一个秋千,微微晃dàng,也不知道是被风chuī动,还是有人刚从那里离开。
树后面是一小院落,从清幽的花园走来,感觉这里就像另一个世界,让人忘了自己身在马陶山。
老猫脚步放轻了,慢慢地推开别院的门。里面是个大房间,一半以上的天花板是透明的玻璃,阳光慷慨地洒了进来,投在满屋的植物上。绿叶上的水珠反着光,像是镶着一粒粒的小水晶。
两人走到房间的另一端,那里铺着木板和地毯,疏疏落落地放置着几个坐垫。一个女孩背对着他们,对着落地玻璃窗画画。
“阿游。”老猫唤道。
女孩转过身来,露齿一笑。
蓝田感觉像是什么东西飘进了身体里,或者是花园里的蒲公英吧,轻轻地在他的深处挠了一下,让他又痒又软,恍恍惚惚的。
他从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人。不是通常意义的美丽,美丽的女人是能挑起他的兴奋的,但这个女孩只会让他平静、会断绝所有的yù望――美到了极端,就很接近死亡了吧。蓝田现在就是这个感觉。
在墓地上遇见老猫时,蓝田觉得他不像个活人,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当时的诡异气氛,但现在,在明亮的阳光下,他却觉得这个女孩比当时的老猫更不像个活人。
这么说来,她出尘淡然的神qíng,跟老猫倒是挺像的。蓝田看向老猫,问道:“她是……”
老猫还没说话,女孩却先开了口:“哥哥。”
老猫第一次见蓝田这么失魂落魄,觉得挺好玩的。他勾住了蓝田的脖子,笑道:“她是我妹妹。阿游,这是蓝田哥哥。”
阿游乖巧地叫道:“蓝田哥哥。”听她的声音却没有长相那么稚嫩,仔细看皮肤也不是16岁少女的那种丰润。
阿游起来拉住老猫的手,把老猫拉到她身边,细细地摩挲他的脸。她的眼睛发出晶亮的快乐的光,老猫也笑眯眯地任由她抚摸。
蓝田在一旁看着,却惊诧不已。阿游的的左腿是瘸的,走路的时候一脚高一脚低。从她的左耳到脖子,可以看见密密麻麻的伤疤,在她光滑如玉的皮肤上趴着,就像一头头可怜的癞□□。
蓝田看着她受过伤身体,就如看见了老猫满身的伤痕,心里一抽。为什么会这样,到底是谁对他们做出这么残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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