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学生们根本无法靠近松树林,警戒线横在了进入松林的小甬道前,隆重地把松树林和里面的工地包围了起来。警察穿着塑料雨衣,在周围巡逻。
已经是凌晨五点多了,雨一丝丝地掉落人的肩膀上,yù断还续。时值盛夏,天应该快破晓了,但此时天空暗红,似乎太阳永远不会再升起了。
蓝田一群人围着工棚前面巨大的土坑,看着逐渐露出来的尸骸。
两个小时前,萧溪言根据林天心的供词,在工棚附近寻找肖于可搬过的水桶,以搜集指纹。工地杂物众多,在搜寻过程里,有人发现土里埋着铁锤铲子等工具。等他们挖出工具时,又发现旁边泥土松软,似乎曾经被挖开过。挖过的坑没有填实,雨水带着沙土往底下流,造成一小块的塌陷。他们扒开泥土,竟然发现了人的鞋子和腿。继续往旁边挖土,露出了另一副尸骸。萧溪言不敢继续,立即打电话给蓝田。
经过长时间的挖掘,警方们发现了一个让人震惊的事实:这个坑里有四具尸体,腐烂程度各不相同,是在不同时间死亡的。
挖掘的进程受雨水gān扰,非常缓慢,挖了两个多小时才把尸体完全bào露出来。
“豹子、河马、鳄鱼、鬣狗,四具尸体……“蓝田在心里默默琢磨,“这是笔记里写的四个'动物'?那么下面的日期,是他们遇害的日子吗?”
穆歌搜查了这一片失踪人口的记录,发现只有7月13日有相关的案件,报案人秦一丰是法学院的教授,他的妻子夜晚出去跑步后失踪,至今未归家。
蓝田让人通知秦一丰过来辨认尸体,心想,要这些人都是肖于可杀的,那家属也太可怜了。通常家属都希望看到凶手被□□,但肖于可已经死了,只留下了冷冰冰的尸身,家属再也无法从他受到的痛苦中获得发泄和解放。
法医进行尸检时,蓝田和老猫一起走进了棚屋里。虽然穿着雨衣,身上没怎么淋湿,但脚下的鞋子都泡着泥水,非常不舒服。进到棚里,也没好受多少,低矮的铁棚下四处都是忙着取证的警察,空气浑浊。
其中老伍是刚合作过的,见到蓝田,苦笑道:“蓝队,你最近这么背,老摊上大事儿!”
蓝田也挺无奈:“太他妈不走运了。这一次死了四个,都是淮大的人吧,肯定得闹大了。”
老伍环视四周:“好好一座大学,里头怎么有个没人管的工地?”
“听校方说,本来是要建个壁球馆的,但很多人反对在校园里拆除建筑和动土,工程进行一半,就停了下来。民工都撤走了,剩下一个烂摊子,已经有多半年了。”
“啊,这么说,这些尸体可能不是最近埋下的?”
“天气炎热,又老是下雨,光看腐烂程度,不能确定是什么时候埋的。”蓝田想起那些笔记,道:“也许……是这半年来陆陆续续杀了人,搬到这里藏起来吧。”
“大学也不安全啊。”老伍叹了一口气。他向蓝田一摆手,转头继续跟鉴证科的人一起搜寻证物。
老猫道:“这工地那么大,会不会还有好多尸体?”
蓝田皱眉:“要是这样,这里真成魔窟了。但我想不会有别的埋尸处了,你看那些尸体埋得很整齐,朝向、姿势都差不多,你知道吧,人死了之后身体很快会僵直,要把尸体摆弄成这样,还挺费劲的,可见凶手是有意为之啊。”
“那是为什么,跟小孩摆积木一样?”
“也可以这么说吧,我的感觉是,这些尸体像是'陈列品',必须要码放好,才能满足凶手的某种愿望。”
“有'陈列品',那应该有'观众'了,观众是谁?”
蓝田摇摇头,“谁知道呢?反正一定是凶手很希望能得到认可的人。”
外面传来一阵骚动,两人赶紧走到门口。天开始亮了,但还是灰蒙蒙的,让人分不清这一天正要开始,还是已经结束。
在暗蓝色的空气里,一人拿着绛红色的雨伞,从警戒线穿了进来,缓缓朝尸坑靠近。
从身高和衣着看来,应该是个男人,但他走得悄没声息的,又轻巧得跟身形不符合。蓝田走到他跟前,两人一起停下脚步。
那人移开了雨伞,露出一张俊雅的脸。他大概五十岁,戴着眼镜,镜片溅上了雨水,但后面的那双眼仍是清澈明朗的。
这人,蓝田倒是认得,是法学院的教授秦一丰。他跟蓝田一样,在本专业里很有声望,学术口碑也好,但两人其实差了不止一辈。所以蓝田叫了一声:“秦老师。”
秦一丰点点头,脸色yīn郁。
蓝田心里暗生同qíng,秦一丰的太太多半是遇害了,否则一个正常的成人,怎么会失踪一个月还渺无音信?
qiáng光灯打在了尸首上。四具尸体躺在塑料垫子上,尸身腐烂了大半,可以见到一些的蛆虫在啃咬着皮ròu。刚才挖掘时雨水带着泥土流到了尸身上,虽然法医已经简单清理过,但还是污秽肮脏,让这些横死之人看起来更加可怖可怜。
秦一丰只看一眼,就闭起了眼睛。
按照正常程序,应该等尸体搬回警署,做完法医鉴定后,才让家属来认尸。但因为这雨下得太凶,很多通道已经被水淹了,政府关闭了一些公路,不久后人们陆续上班,市jiāo通肯定会陷入瘫痪状态,不利于尸体来回搬运。这个案件惊动了整个校园,很快就会被大肆传播,又不可能再拖延了,于是警方决定就地进行尸检,然后尽早确定尸体身份。
蓝田:“老师,很抱歉让您看到这个qíng景。这四个人里,最左边的是个女xing,年龄45到50岁,身高一米六一,请您仔细辨认,是您的太太吗?”
秦一丰极慢的把目光挪到了尸体上。过了几分钟,他第一次开口说话道:“她的左肋下有一条两寸的疤,能……帮我看看吗?”
蓝田朝培成扬了扬头。培成不用看,直接答道:“有一道6.4公分的疤,是手术的刀口。”
秦一丰向前走了一步,又问道:“她的左手拇指有一颗痣?”
这次培成摇头:“拇指ròu皮腐烂,看不出了。”她拿出一个塑料袋,jiāo给蓝田,“里面是她手上的戒指。”
秦一丰脸色苍白,仔细地端详戒指,很久之后,他伸出了自己的手指。他手指上的婚戒,和袋子里的戒子无论款式和颜色都一模一样。“是她的,”秦一丰沉声道。
工地上鸦雀无声,只有小雨滴掉落在铁棚上,发出的轻轻的洒米粒儿似的声音。
秦一丰凝视着尸身:“她怎么死的?”
培成:“胸口有明显外伤,是刀刃刺入造成的,有可能肺叶被刺破造成了死亡。”
“被……被刺死的……”秦一丰喃喃道。
“也有可能是别的原因,要解剖之后才能确定。”
秦一丰沉默不语,手掌收紧,又打开。
过了一会儿,蓝田开口道:“秦老师,您先回去,我们做完基因配对,再通知您结果。”
秦一丰看着蓝田,点点头,声音沙哑:“劳烦您了。”雨水沾湿了他的眼镜和头发,虽然勉qiáng保持了礼貌和风度,但依然很láng狈。蓝田见他压抑着激动的qíng绪,不应该继续留在弃尸现场,道:“我送您回去吧。”
秦一丰摆摆手,拒绝了他。他把目光从尸体上转移,然后左手拿起绛红色的雨伞,戴着婚戒的右手□□口袋,踏着泥泞,转身离去。天已大亮,他的雨伞在yīn郁天空的衬托下,分外显眼。
蓝田转头对下属道:“现在起码有一具尸体大致确认了身份。Dr.,辛苦你继续确认其他几名死者的死因和特征,猫儿你留下来协助她。”老猫应了。
蓝田、萧溪言和其他人开始各自忙碌,调查死者的身份,赶在媒体大规模报道前,弄清楚事件的轮廓。
蓝田从chuáng上醒来,一阵恍惚。简陋的窗帘轻轻飘扬,可以看见外面还在下雨。蓝田举目四看,见自己正躺在一学生宿舍里。房间里有两张chuáng,自己躺在窗边的chuáng上,里头那张chuáng趴着一个人,是老猫。
蓝田想了起来,他们为松树林工地的杀人案忙得晕头转向,一直到早上十点多,才在郝磊的安排下,在学生宿舍洗了个澡,倒头就睡。
蓝田看了看表,现在已经中午一点多。睡了三个多小时,但蓝田的脑子并没有休息,梦里不断出现肖于可在工棚下旋转的尸体,犹如一尊巨型的晴天娃娃。
蓝田深深吐出一口气,心想,这个案子,怕是没那么容易了结了。自己怎么总摊上这种事儿呢?
之前的福利院、真人秀杀人案,都发生非常敏感的所在,有一点动静都会被媒体和舆论围攻,现在又加了个淮大――这是全城最受瞩目的学校,好多家庭都有孩子在淮大上学,要是发生连环凶杀,一定会人心惶惶吧。
他之所以在464呆了那么多年,就是想躲开这些风头làng尖上的案子。这些年来,464处理的都是无人认领的尸体,大都是底层那些在城市漂流的底层,无论死相多么难看,都不会有什么人关注和gān扰调查。但自从接触马陶山修道院的案件之后,这些敏感事件好像就缠上了他――说起来,这都是认识了老猫之后,才开始的呢。蓝天看着老猫平静的侧脸,心绪起伏。
老猫翻了个身,醒了。他发现了蓝田的视线,转过来道:“怎么了?”
蓝田笑了笑:“我在想,你到底是什么体质,怎么认识你之后,我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呢?”
老猫沙哑着声音道:“什么体质我不知道,但你要知道我的身体,过来看看不就行了吗?”
☆、旧qíng
蓝田毫不犹疑地走了过去,躺在老猫的chuáng上。那是宿舍的单人chuáng,两大男人躺在一块非常拥挤。于是老猫侧着身,支肘托腮看着蓝田。
蓝田摸了摸他的脸,莫名就觉得心里踏实了。他们俩贴在一起,能闻到彼此身上cháo呼呼的气味,那是因为衣服gān了湿、湿了gān,熬成了一股酸味。蓝田在老猫脸旁道:“把衣服脱了吧。”
两人三两下就把衣服脱gān净,光溜溜地靠在一起。蓝田把老猫搂在怀里,亲着他的额头,听着他轻轻的呼吸,一时之间脑子空白了,所有的谋杀死亡爱恨qíng仇都清空了,仿佛这个世界从古到今只有他们俩,藏在一个小dòngxué里,躲避永远不会停的雨。
两人特别疲累,都没想要进一步做下去。老猫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小声道:“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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