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祖六这方面的家教还是有的,小时候他因为贪吃邻居仨瓜俩枣的被爹妈打过爪子,说好孩子不能人家跟你客气你就自己不客气。
他礼貌地谢绝,然后自作主张去扫地。
七爷端着个大茶缸子,里面绿茶根根竖立载沉载浮,像个垂悬的森林。
他慢悠悠地喝茶,看到胡祖六满地乱转的身影,眼前不自觉地浮现出当年胡司令身着戎装在战场上挥斥方遒的英姿。
胡祖六的眼睛和胡司令有六七分像,但七爷没提的是,背影有八九分相似。
想当年他是那么年轻热血,那么忠心耿耿……胡祖六蹲下理货,牛仔裤略低过内裤,些许地露出一些圆润部位的皮肤。
七爷心神一dàng,惊醒,闭目念了遍清心,才稳定下来。
他神色一凛,暗愧自诩是老江湖,没想到再小辈面前着了道。不愧是胡司令家的后生,持靓行凶,是个狠茬子……又想起三堂会审那天小狐狸迷迷糊糊那个样子,不像是装的。
这狐狸崽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种族天赋呢?
明知而故作,当然可恶;如果无知而为之,简直可怕。
他有心试一试,把胡祖六使唤得团团转,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倒腾货物。
胡祖六还一副任劳任怨的样子。
七爷使出杀手锏,让他去收拾臭豆腐缸子。
胡祖六没吃过臭豆腐,爹妈不爱吃,他家饭桌上就没出现过。
他以为臭豆腐就是比较臭的豆腐,没想到居然是非常臭的豆腐。
一开封,胡祖六被熏得一个仰脖,差点死过去。
感觉周围的空气瞬间就污染了,自己好像徜徉在粪汁里。
他连忙跳开,捂着鼻子:“七爷,不好了!谁往坛子里撇屎了!”
七爷说:“就这是这个味儿,闻着臭吃着香。”
胡祖六心里是不信的。但既然是工作,他还是忍着恶心,找了两团卫生纸塞进鼻孔里,闭气摸过去捡臭豆腐。
那绿色的汤水流着恶臭的汤汁,他捡一块,gān呕几下。
七爷点点头,算是他过了这最后一关。
想当年胡司令也是顶顶讨厌臭豆腐,谁敢在他面前替否要挨枪子儿的。
而能能顶着恶心做事,却不撒娇卖萌糊弄过去,可见还是个好孩子。
他打发胡祖六去洗手,胡祖六出来的时候一头huáng毛都湿了,原来是他觉得自己全身都变臭了,化成原型在洗手池里冲了个澡。
七爷说:忙了半天,过来歇歇。
胡祖六自觉臭烘烘地坐下,仍不时闻自己,像沾到大便后的不自信。
七爷说:“我看你这孩子挺实诚的,说的太委婉怕你不懂,我直接这么跟你说吧,你要想在我这gān下去,有个条件。”
胡祖六说:“什么条件?”
七爷说:“不能用勾魂术。”
胡祖六说:“我符合这个条件,勾魂术啥的,听上去就是邪恶的法术,我才不会呢!”
七爷心说你没用我怎么会看到你的一点屁股就心猿意马,分明就是用了。
他耐心地解释:“那换个说法――迷魂术?摄魂术?媚术?总之你应该是会施展此类让别人喜欢你的法术吧。”
胡祖六说:“其实我爹娘教过我……”
七爷放心地说:“这就对了,你爹娘教你的不能用啊。”
胡祖六说:“呃……我爹娘说,要想让别人喜欢我,我就多微笑,爱笑的人运气总不会太差。是说城里工作的时候不能对别人笑吗?”
七爷说:“……刚才的臭豆腐臭吗?”
胡祖六苦着脸说:“臭死了。”
七爷说:“可是臭豆腐自己并不觉得。”
胡祖六说:“当然不会觉得了,如果他有思想,那不成臭豆腐jīng了。”
七爷说:“你就像块臭豆腐。”
胡祖六心虚地抬手闻闻。
七爷继续说:“我是打个比方。你们天狐一族媚术浑然天成,胎里带的,不需要特别修炼就能勾魂摄魄。所以你一直不自觉地在勾引人。你只是不知道而已。”
胡祖六回想起工地纷纷爬chuáng的工友,还有大老板蔡英武的流氓行径,有些动摇了: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爹妈应该会告诉我啊。
七爷说:他们不告诉你大概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如果你还不相信,我这里有个照妖镜,你自己看。
七爷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镜子,粉色塑料背面,上面印着多红牡丹,看上去像两元店里的便宜货,镜面乌漆麻糟仿佛不能照出人影。
然而胡祖六接过来一看,惊呆了,镜面上映出一个圆脸杂毛狐狸脸,头上一撮毛是huáng的。他抬头看看旁边窗子,仍旧是人形,再低头看看镜子。
“果然是照妖镜,”他惊呼,“能看穿原型。”
不仅如此,他看到自己周围一圈发着淡淡的幽光,好像水汽一样氤氲挥发着。
七爷说:“能看到你的气吧,这是法术发动的时候挥发出来的。你的勾魂术一直就开启状态。”
胡祖六进一步验证,他把照妖镜斜对着七爷,看到镜子里反she出一只白貂,老神在在端着玻璃茶缸子喝茶。白貂周围果真gāngān净净的没妖气。
“怎么这样!”胡祖六既惊奇又难以置信,“我娘整天就知道打麻将,也不好好教我!”
七爷说:“这下信了?”
胡祖六发了会呆,突然想通了,说:“这事也挺神奇的,生来就招人喜欢,这就是我们狐狸的宿命吧。”高兴起来。
七爷心想并不是所有狐狸都天赋异禀。青丘狐分“灵、妖、魔、仙、天”五等,胡祖六生而为最高品阶的天狐,自带很多天赋,本人不清楚,连他这个混一辈子社会的貂仙也不能全知。
但胡祖六智商和身份不是很匹配,看来爹妈大概也明白,就是好好教也成不了胡司令那样震铄古今的大妖,所以gān脆放养了,养成个天然呆。既然这样,自己也不要qiáng行培养,只要放在身边照拂一二,顺其自然就好了。
七爷只当他是个傻孩子,半哄着说:是是,你们狐狸一族都会勾魂术,但是不控制是不行的。
胡祖六高兴地说:我不会控制啊。
七爷于是口授了一个收敛法术的法诀。
胡祖六认真地学了几遍,但他总说不利索,觉得跟绕口令似的。
然而七爷发现,几遍胡祖六的法诀错误百出,效果却是立竿见影。
七爷不得不感慨,天狐一族种族能力太过qiáng大,大概是法随心动,法诀念不念都不耽误,只是个过场。
然而他不打算给胡祖六解释,也多少明白他爹妈的苦心。这孩子入世还是保持一颗赤子之心的好,但凡路走歪一点就会成为混世大妖魔,想啥来啥也是个诅咒。
小店人不多,活不够gān的,胡祖六从神采奕奕到百无聊赖,再到空虚困顿,不知不觉上半身匍匐在收银台上,脑袋搁在两只前爪上,他打了个悠长的哈欠。
暑气侵蚀着他本就混沌的大脑,胡祖六想起从前在老家的时候,这种天气就适合钻进西瓜地,挨个敲西瓜,挑最大个儿的放在山泉水里冰镇,然后在葡萄藤下yīn凉处用大斩刀宰一只。
把脸深深埋进西瓜里,左一下右一下扫dàng,一直啃到绿白的瓜皮。
吃得肚皮涨涨的,脸上沾着西瓜籽儿,舌头一卷当擦嘴巴了,然后不管不顾地翻身躺在藤椅上,四爪朝天地歇觉。
他眯着细长的眼睛,戴上天láng同款墨镜,短小的前爪满足地搭在肚皮上,任云霭斑斓白驹过隙……
第8章
“呵呵~嗯~”胡祖六一蹬腿,把自己吓醒了,才知道刚才是个美梦。
西瓜、藤椅、葡萄藤都不在眼前,他现在已经进城了。
他摸摸一头乱七八糟的huáng短毛,眯眼仰头打了个哈欠,胳膊抻到一半猛地僵住――一个女子低头看他,不知道看了多久。
胡祖六跳起来,紧张地说:“要买东西吗?还是结账?”
女子说:“你睡觉怎么跟狗似的,又是蹬腿又是哼唧的。”
胡祖六有点不好意思:“呃……我不记得了。”
女子说:“你记不记得梦是黑白的还是有颜色的?”
胡祖六说:“不记得……你是谁呀?”
女子说:“我是你奶奶!”
胡祖六说:“……你、你年纪轻轻的,怎么骂人?”
女子二十七八,瓜子脸大眼睛,体态轻盈,是谁都可能,就不可能是他奶奶。
他灵机一动:“我知道了!你是七爷的孙女吧!”
七爷从小房间里出来,说:“来啦。”
女子把手里拎着的饭盒放在桌子上:“嗯。今天我炖了点冬瓜排骨。”
七爷招呼胡祖六洗手吃饭。
胡祖六悄悄问七爷:“这位姐姐是你孙女吗?”
七爷擦手说:“不是。”
胡祖六说:“哎呀不好意思,我看错了,是您女儿吧。我该叫姐姐还是阿姨……”犹豫起来。
七爷说:“你应该叫她七奶奶。”
胡祖六歪着脑袋一时不解。
七爷说:“我媳妇儿。”气定神闲地背着手,走了。
水龙头哗啦啦地流,胡祖六特别震惊。
年轻的七奶奶招呼他:“那谁,过来吃饭。冬瓜排骨你吃吧?有没有什么忌口?”
胡祖六红着脸过来:“对不起七奶奶,我不知道你真是七奶奶,你保养的真好。”
七奶奶说:“无所谓好不好,咱们妖jīng的外表都是幻化出来的,本来是也可以变成老太太的样子,但是女人嘛,总是更爱美。”
胡祖六吃着饭,赞美:“七奶奶你不仅好看,菜做的也好。”
七奶奶看他嘴角沾着一颗饭粒,仿佛一颗美人痣,被他逗得花枝乱颤:“哎呀小狐狸,你嘴巴真甜。你们狐狸都这么能说会道吗?”
小狐狸懵懂地说:“咦?我说的是事实啊。”
七奶奶说:“我就喜欢你这样实诚的好孩子。小狐狸你叫什么啊?哪儿人啊?”
七爷重重地咳了一声,说:“吃饭就吃饭,说那么多gān什么。”
七奶奶说:“我这不是关心孩子嘛。”
胡祖六说:“我叫胡祖六,家在某山。”
七奶奶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你是某山胡家的?”白了眼七爷。
七爷专心喝汤。
下班时间天láng来接胡祖六。
车上胡祖六献宝地说:“我我都学会控制妖气了呢!”
给天láng演示,捏着拳头使劲儿。
天láng看了一眼:“嗯,确实妖气收敛不少。不过你这表qíng怎么跟憋尿似的?”
胡祖六脸红脖子粗地说:“因为就跟憋尿的感觉差不多啊。”
天láng说:“行啦行啦,这么简单的事都不会,还什么天狐,天然呆狐还差不多。不如赶明儿买点控制妖气的药得了。”
52书库推荐浏览: 菊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