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到苍泊仓库改造的家,苍泊让邢战在楼下客厅里等候,自己跑去二楼一间房门紧闭的房间。
邢战刚刚坐稳,就听见二楼传来怒骂声。
“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修行要安心静心,你还天天惹是生非!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吗!”声音虽然十分好听,但极为冰冷,就好像万年不化的雪山上流淌下的泉水,清润极寒。
听不见苍泊的回答,恐怕是在小心翼翼地辩解。
只听那冰冷的声音又在训斥:“天下之大,有的是你闻所未闻的凶险!凭你这点微末伎俩妄图抗衡,徒惹人笑话!”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邢战与宫牧面面相觑。
“我认为我们可以走了。”邢战低声道。
“我们好像不太受欢迎。”宫牧也轻轻地回。
“果然他大哥很凶的样子。”
“你也会怕人凶吗?”
“我那么谦和大气的一个人!”
正盘算着如何开溜,房门打开,走出来一个人。
如果说宫牧的容貌妖冶艳丽,如漫山遍野灿烂似火的石榴花,那他就像一株空谷幽兰,静静伫立在清涧之下,与世无争,岁月静好。他的肤色有种病态的苍白,三十来岁的脸上有一对百年沧桑的眼睛,让人一见悲凉。
怪异的是他穿长袖还戴着副手套,已入盛夏,如果说穿长袖是因为长期呆在室内的关系,可戴手套就极为古怪了。
邢战望着此人,总觉哪里见过,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苍溟海一看见邢战,身形一顿,怔然立在楼梯口。
苍泊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疑惑地看着他,也不敢出声催促。
苍溟海缓步下楼,清冷的目光在邢战身上划过,从容地抬手:“两位请坐。”
邢战暗惊:他说的是两位!两位!即使是宋游玄,也无法看清宫牧的真容!
但他脸上依旧平静,欠身入座:“谢谢。”
宫牧以成人面貌见人,绯色长袍映得满室华光,看向苍溟海的目光锋利如刀。
苍泊惊呆了,把眼睛都揉红了也什么都看不清,又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翻眼药水滴。
苍溟海责备地瞥了他一眼,他立刻乖乖地束手立在旁边。
“有客人来,你连茶都不倒,这是我教你的待客之道吗?”苍溟海又训斥。
邢战连忙替苍泊开脱:“不用了,随意就好。”
苍泊哪里还顾得上,慌慌张张地去泡茶。
邢战暗自好笑,这哪里是兄弟之间的对话,分明是长辈对小辈。
当苍溟海坐下时,邢战闻到一股异香,乍闻极浓,再闻又极淡,若仔细再辨,香气里似乎又有臭味,等他想再闻一闻,又什么气味都没有了。
香茶上桌,苍溟海端起茶杯用茶盖拨了下漂浮的茶叶,抿了一口,然后放下茶盏坐得端端正正:“刚才听小泊说与一位同道结缘,我还以为他又胡乱结识些江湖骗子,于是训斥了他几句,让你们笑话了。”
苍溟海说话客客气气的,邢战也跟着文雅起来:“是我们唐突了。”
而平时废话很多的苍泊在苍溟海面前乖得就像一只小奶猫,一声不吭地站在他身边。
邢战斟酌了一下道:“我冒昧地问一下,你能……看见他?”
不等苍溟海回答,苍泊已控制不住叫了一声,指着宫牧的位置,也就是他眼中的红云。
苍溟海横了一眼,苍泊立即收声,眼观鼻鼻观心地站直。
“确实。”苍溟海淡然,“我的体质稍有特殊。”
他说得谦虚,但邢战知道事实绝不止如此,不过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今天我们来是听苍泊说您这边有不少对付厉鬼的武器,因为最近我可能会遇到些麻烦,所以……”
苍溟海抬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了:“小泊都与我说了,既然你们是他的朋友,送你们一件也无妨。”
邢战惊诧不已,原以为苍溟海很不好说话,没想到居然如此慡快就答应了,苍泊更是兴奋,一个劲地冲邢战使眼色,意思是:看我说得没错吧。
几人期盼着苍溟海会拿出什么宝贝,就见他直接从腕上褪下一根玉珠串成的手串,放在邢战面前。
淡绿色的玉珠每一颗都一般大小,清透纯净,被滋养得光泽水润,串在一起散发着晶莹的光芒,单是珠串本身就价值不菲,更别提是否还蕴藏着别的力量了。
邢战没敢去接,苍泊更是扑通一声,直接跪了。
“这是您……您……”苍泊被吓坏了,连话都说不完整。
苍溟海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将珠串往邢战推了推。
“这可是您一直戴着的啊!”苍泊脑门上迸出豆大的汗珠,他是想送邢战东西没错,可没想到苍溟海一出手就是贴身的宝物。
邢战也是一身的汗,但更多的是疑惑,他凝视珠串良久,将其推了回去:“我不能要。”
“你不是想要克制厉鬼的法器吗?我不敢说这珠串是什么极品法器,但上面每一颗珠子都凝聚有辟邪镇妖的灵力。你是个善战之人,拳脚就是你的武器,普通的桃木剑降魔杵对你来说形同jī肋,如果你没有别的称手的法器,为什么不收下?”
“我与你素不相识,正因为这串珠子贵重,我更不能收!”邢战提高音量,神qíng肃穆。
苍溟海闭上眼睛,轻抚着手臂,不再言语。众人陷入一种诡异的僵局,一时间谁都没有打破这份沉默,只有桌上的玉珠散发着荧荧之光。
许久,苍溟海缓缓开口:“你信命吗?”
“不信。”邢战断然。
“我也不信!”苍溟海蓦然睁开双眼,眸光粲然,“有舍才有得,我等今天已经等了很多年了。今日我舍,为的是顺应天道,今日你得,为的是将来能放手一舍。拿着吧,如果你真的计较,什么时候不想要了,再还给我就是。”
邢战并没有完全听明白,总觉苍溟海的话太隐晦艰涩,yù语还休,其背后的含义一时还无法深究。
如果再不接受,就显得不知好歹了,邢战拿起珠串摆弄了一会。
“怎么?”苍溟海见邢战还皱着眉头。
邢战拨弄着珠子:“我不太懂这种东西,我以为你们的法器上都会刻些奇形怪状符篆增qiáng法力什么的。”
“确实如此,你想要刻什么。”
“比如:富qiáng、民主、文明、和谐……”
苍溟海笑了,这是他见面以来第一次露出微笑,如同冰山上的一株仙糙凝结出的露珠,在破晓第一线阳光下滴落,清冷又美好:“好,我来帮你刻。”
这回邢战傻眼了,他原本是为了调节气氛开个玩笑,没想到苍溟海当真了。
“哎?真的可以吗?难道不都是刻南无阿弥陀佛恶灵退散之类的吗?”
“言咒归根到底是信力,南无阿弥陀佛也好,恶灵退散也好,千万年来被人用来扬善除恶,集聚了qiáng大的信力。言咒本就没有局限,当一句话被千千万万人唱诵,其本身就具有了信力。来,给我吧,很快就好。”
当邢战戴着珠串走出仓库时,外面的阳光刺得他差点睁不开眼,珠串在光照下愈发晶莹剔透,隐隐透着金光。
回想起与苍溟海的对话,他仍觉不可思议,太多的古怪像迷雾一样遮住了他的眼睛。
既然想不通,他便没有再勉qiáng,相信以后总会有机缘。
眼睛适应了qiáng烈的光照,邢战走了几步,一抬头,看见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他一身藏青色,撑着一把黑伞,肩膀上伏着翠绿的守宫,如墨竹般清俊雅致,正是宋游玄。
第18章
“宋老板,你怎么会在这里?”邢战迎了上去。
宋游玄似乎是极为艰难才把视线从仓库上移开,冲邢战微微一笑:“刚好路过。”
邢战看看仓库,再看看宋游玄,翡翠在他肩膀上吐着信子。“那我先走了。”邢战退后一步。
宋游玄继续凝望着仓库没有回答,或者说根本没空回答,他的眼神是邢战从未见过的灼热,脸上焕发出光彩,仿佛在他眼里除了那栋仓库,已看不见其他东西了。
邢战走出很远再回头,看见他仍然伫立原地,是太阳底下唯一一抹yīn影。
夜晚,邢战躺在chuáng上把玩着珠串,一只手枕在脑后,一只手摩挲着玉珠,玉珠带了体温,触手温润细腻。
“这个苍溟海,绝对不是苍泊的大哥。”邢战突然道。
宫牧正在坐在他身边专心致志地捧着ipad看鬼片,没有理会他。
“喂,我跟你说话呢!”邢战踢了宫牧一脚。
宫牧斜了他一眼,这几天哪怕只是在邢战面前,他都经常以成人形态出现,这一眼瞟来,顾盼生姿,恣意风流。
邢战心口一颤,轻咳一声掩饰刹那间错乱的qíng绪,自顾自地说道:“苍泊那小子每次提到他所谓大哥舌头都要打结,两人的相处也不像兄弟,这倒是其次,苍泊说他小时候就看苍溟海布阵降妖,如果他们是兄弟,苍泊小时候苍溟海才多大,难道十来岁的小孩就能降妖了?”
“当然不可能是兄弟。”宫牧往邢战身上挪了挪,他没有体温,而邢战身上又总是滚烫滚烫的,黏在一起温暖舒适,“苍溟海的年纪当他太爷爷都够了。”
“我就知道。”邢战丝毫不意外,“你不觉得宋游玄和苍溟海很像吗?我猜想,他们是认识的。仔细一想,今天的见面好像还是在宋游玄的有意暗示下促成的。”
邢战将平安扣从背心里捞出来,与珠串放在一起,以邢战这个外行的眼光来看,两者的玉料十分相似,冥冥之中有什么将它们联在了一起。
记忆的碎片连接成片,无意间寻到关键一点。
“宋游玄雕的人偶都是苍溟海!”邢战从chuáng上蹦起来,“难怪呢,我看到人就觉眼熟,就是在他店里看到的,绝对不会错!”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忽然空调嘎吱嘎吱地叫了几声,没了动静。
邢战按了几遍遥控器没有反应,又踩着凳子摆弄了一阵,非但没有修好,反而出了一身汗。
“空调怎么坏了?”
邢战郁闷极了,这天气已热到不开空调无法入眠,更何况他的小房间通风本来就不太好。
“真要命了,这叫我今天晚上怎么睡觉?”邢战捶了空调几拳。
宫牧头也不抬,对他来说有没有空调根本无所谓。
房间里连把像样的扇子都没有,邢战从抽屉里找了本巴掌大的小本子扇风,但他心qíng烦躁,越扇越热,躺在chuáng上汗出如浆。
邢战qiáng迫自己闭上眼睛静心,身边宫牧翻了个身,衣袍从他臂膀上擦过,邢战只觉一股清凉带走了身上的燥热。
几乎是下意识的,邢战往宫牧身上凑去。
宫牧看得投入没有反应。
丝丝凉意渗入肌肤,舒服得邢战直想叫唤,又往他那边靠了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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