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渐渐冷静下来之后,卫兵总算能够比较平静地呼吸了。他放开一直被他紧紧抓住的宁的手臂,真诚地向他道谢,宁却没有回应他,只低着头为他解去身上的铠甲。
“你的这副盔甲一点都不合身。”宁把那副浸满了水的胸甲从扬的身上拽下来,抖了抖上面沾着的水藻,然后露出了一个轻微的嫌恶表qíng,从里面倒出了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扬盯着那条在糙地上乱甩尾巴的鱼看了几秒,然后用手撑住地面,试图站起身子――宁很快就阻止了他,他按住扬的肩膀,不容置疑地说:“你就待在这儿,好好休息一会。”之后他放下手中的胸甲,捡起地上的那条小鱼,几步走到湖边,随手将它丢进了水里。
那条几乎是在进入水中的第一时间就飞快地游走了,扬坐在糙地上,伸长了脖子看着湖面,在确定了鱼儿的安全后,他轻轻地松了口气,抬起头看向从湖边走回来的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抱歉,麻烦你了。我只是……只是对它的处境有一点感同身受。”
宁点点头:“可以理解。”然后他半蹲下来,开始为扬解剩余的那些铠甲。当他解下了扬的背甲,开始给他解裙甲的时候,他微微地弯下了腰。两人之间的距离隔得那么近,他的呼吸就热热地喷在卫兵的胸前,当卫兵低下头时,甚至可以看见他唇角略微的红肿:那是刚刚在水下渡气时,被卫兵给亲出来的。
扬略微地感到有些不自在,他缩了下腿,小声说:“没事的,我自己可以解开,你不用这么麻烦……”
“既然已经麻烦了,那gān脆麻烦到底。”
宁口吻平静地说,他一一为扬解下裙甲、腿甲,在他回过身把解下的腿甲摆在裙甲旁边时,扬忽然注意到,在宁白皙的眼角处,有一道极浅、但泛着红色的划痕。
“你的眼睛……怎么了?”扬好奇地问,他一边问着,一边试图把没解甲的左腿挪远。宁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容置疑地把他的腿挪了回来,搁在自己的膝盖处,在给他解甲的同时,轻描淡写道:“没事,只是今天在喂鸟儿的时候,被最喜欢的那只金丝雀给啄了。”
“那只金丝雀可真是不识好歹。”扬肯定道,他的神色里颇有些义愤。
宁停下了解甲的动作,抬起头瞥了他一眼,口吻甜蜜地赞同道:“可不是吗,那可真是个不识好歹的小混蛋。”他摇了摇头,神色里带着些许的无奈、懊恼,但更多的却是宠溺,卫兵敏锐地注意到,他的唇角甚至带着一丝隐约的笑意。
一道嫉妒的火焰短暂地掠过扬的心间。
“天呐,我究竟在想什么?那只不过是一只金丝雀而已!”在发觉自己的想法(把那只可恶的金丝雀连笼子带鸟远远地丢出窗外)后,卫兵告诫自己道。为了把自己的注意力从宁的眼角和那只金丝雀上面转移开,他qiáng迫自己把视线从宁的脸上挪开,开始欣赏糙地上一朵半开的金盏jú,但他很快就绝望地发现,金盏jú那金灿灿的颜色使他联想起了金丝雀,然后是宁的唇角、那丝笑意和那个充满宠溺的“小混蛋”……
他绝对是没救了。卫兵自bào自弃地想。
一旁的宁已经不知用什么方法生起了一小堆火焰,甚至还洗净了卫兵的头盔,把那两道凹痕敲成原状,将其架在火堆上煮起了汤。汤里翻滚着蘑菇,洒了一点点在附近找到的百里香,虽然没有盐和胡椒调味,但光是蘑菇汤本身就已经足够鲜美,奶白色的汤汁翻滚着,散发出诱人的香气。扬看着那只充作汤锅的头盔,悄悄地咽了口口水。
“我没想到你还会做饭。”他由衷地说,宁轻轻笑了笑:“很多人都没想到。”
两人分喝了这一头盔的汤,暖洋洋的汤汁下肚,扬终于觉得自己的全身由内而外地暖和了起来。他倒在糙地上,满足地叹了口气,随即又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坐起身,看了宁两眼,似乎想说什么,但yù言又止。
宁慢条斯理地清洗着头盔,头也不抬地说:“想问我是怎么找到你的?”还不待卫兵点头,他就直接回答道:“从天上。”
“从天……”卫兵的疑问刚说到一半就噎在了口中,他想起了自己被巨龙拍飞的瞬间,那尖叫声可能响得半座森林都听得到。想必从地面上看起来,那道套着铠甲的闪亮抛物线也是十分、异常、特别的显眼。
“啊,对了,请问您现在有地方住吗?或者有什么地方要去?”
在扬因为羞愧而开始耳根发烫的时候,宁也已经沥gān了头盔里剩余的水迹。他把那只头盔扣在叠好的铠甲上,似乎漫不经心地问。
卫兵条件反she地想到了恶龙以及恶龙巢xué中的公主,但当他开口说话时,扬却听见自己在说:
“呃,我没有什么要去的地方,也没有房子可住……”
“这样啊。”听到了卫兵的回答后,宁沉默了片刻。还不等卫兵心中属于“正义与道德”的那部分跳脚抗议他无耻的谎言,他就听见了宁那悦耳、轻柔的声音。他抬起头,用那双深邃迷人的黑色眼眸凝望着他,微笑着向他提议:
“不如,阁下随我到家中小住几日?”
作者有话要说: p.s.水下渡气和拯救溺水者的过程并不靠谱,不建议实际cao作。
☆、第七章
――这真是一个非常诱人的邀请。
卫兵感到自己的良知正在悬崖边危险地摇摇yù坠。
“不了……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想我还是不要麻烦您了。我给您添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实在不该……”扬cao控着舌头异常艰难地说,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浓浓的懊悔之qíng立刻就淹没了他,但想了想被龙xué之中的恶龙禁锢着的公主,他依然是咬着牙齿,坚定地婉拒了宁。
宁抿着唇,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他的目光并不犀利,但却像是无底的幽暗深渊一般,蕴含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扬被他的目光注视得有些忐忑不安,就在他按耐不住想要再次开口的时候,宁却突然移开了目光,同时轻轻笑了笑。
“那好吧,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也不能勉qiáng……真是可惜了呢,我的府中正有全大陆最好的铁匠在其中作客,我本来是想趁机请求他为你铸造一副合身的铠甲,至少也可以带你去武器库中寻觅一番有没有趁手的长剑……但既然你不愿意,那也只能……”
“不不不不不!您刚才一定是听错了!我其实非常愿意!”
在铠甲与兵器的诱惑下,卫兵立刻毫不犹豫地选择xing遗忘了自己说过的话。他用那双真诚的、蔚蓝色的眼眸祈求地望着对方,宁看似淡然地瞥了他一眼,本来想再装模作样地犹豫几下,但在卫兵那可怜兮兮的、让人充满怜爱的眼神中,他没几秒钟就丢盔弃甲,叹着气选择了妥协:
“好吧,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等待片刻……我已经让我的鸽子回城堡送信,想必不久之后,就会有合适的坐骑到来。”
卫兵稍稍有些疑惑,因为宁的话语中只提到了“坐骑”,却没有说到通常qíng况下会随之而来的仆人。但他半分钟前刚刚拒绝了宁的好意,随即又立刻食言,对方不予追究完全是宽宏大量的表现,他如果再揪着这种无关痛痒的小细节不放,无疑是一种失礼又不智的行为――他可一点都不想在宁的心底,留下“扬其实是一个冲动愚蠢的莽夫”的印象。
他此时可并不知道,在宁的心目中,他那生着一头红发的漂亮脑袋……并不比一块木头要明智多少。
两人在湖边又等待了大约半个小时左右,眼尖的卫兵忽然发现天空之上远远地有一只白隼掠过。他立刻从糙坪上一跃而起,饱含欣喜地指着那只猎隼,迫不及待地对宁表功:“看!你的猎隼!我看见它了!就在那棵山毛榉的上方!”
宁其实早就知道它来了,毕竟那只浑身白羽的鸟儿是他jīng挑细选过的聪明货,甚至还和他签订了一个简单的魔法契约。但他并没有向卫兵说明这一点,而是笑着伸出手,揉了揉卫兵那一头柔顺的红发。
“对,你没有看错,那的确是我的猎隼,你的目光很敏锐。”
他简单地夸奖道,仅仅是这么一句话,就让卫兵激动得满脸放光。宁无奈地笑了笑,神色却透着满意,他朝前走出两步,向着天空伸出手臂,在一声尖锐的鸟鸣声中,雪白的猎隼似一支箭般笔直地从天空she下,速度之快甚至让卫兵担心它啄伤了宁的手臂――然而事实证明,他的担忧是多余的。在即将一头撞上宁的手臂前,白隼及时地张大翅膀用力地拍动了几下,消去了从天空中坠下的力道后,它才小心翼翼地落在了宁的手臂上。它脚上长长的趾甲虽然锋利,却连宁手臂上绑着的牛皮也未能刺破。
“您臂上的牛皮真结实。”在宁注意到他注视自己手臂的目光而转过头来后,卫兵尴尬地咳了一声,yù盖弥彰地赞扬道。
宁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绑着的皮革,点点头说:“的确,与一般的牛皮相比,它确实很结实。”
――当然结实啦!因为宁绑着的根本不是牛皮,而是某只倒霉地触怒了巨龙的魔shòu的皮革……不过宁当然不会特意向扬说明这点。
他抬起头,对着扬轻轻一笑:“如果您喜欢这种皮革,我可以让他们给您另造一副皮甲,虽然它不如铠甲结实,却无疑更灵活、轻便。如果担心它不足以抵御刀剑,我可以把皮甲做厚几层,但是层数不能太多,皮革太厚不仅会热,打斗起来也显得束手束脚。”
“呃……”扬想起了巨龙那锋锐的爪尖,老实说他并不认为这种皮革在龙爪的面前有什么防御效果,即使它再厚三层也不行。拒绝的话在他的喉咙里转了一圈,但刚刚自己的错误还犹在眼前,他在片刻的犹豫后,还是果断地接受了宁的好意。
“那么就多谢您了。您是这样的仁慈与慷慨,即使这世上的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光明之神的面前,也不能找出一个比您更仁慈、更心善的了。”
扬真心实意地说,宁却只是笑笑,心想,要是他这种程度就算得上心善的话,遍地qíng人的乌瑞尔(曾经大陆上最花心的巨龙)差不多就能算是个圣人了。
他们的谈话没能继续下去,因为在下一分钟,他们面前的林子里,就传来了一阵轻快的、哒哒作响的马蹄声。没过多久,两匹马儿就从树林中小步小步地踱了出来,它们行走的步态优雅极了,比王国庆典时那些头cha羽毛的礼仪马儿们还要端庄。两只马儿一匹黑如曜石,一匹红似烈火,它们小跑到宁和扬的面前,亲热地打着鼻息,用自己大大的脑袋磨蹭着两人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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