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掌什么都不知道。
对它来说,就是多了个人每天给它吃的,和它一起玩儿,那个人和余泽关系还不错,于是它便心安理得的接受了,戴着那个人送的铃铛到处走。
季业明看着铃铛在地上咕噜噜滚动了几圈,之后不动了,沾着尘土躺在地上,他用手拾起来,握进手心。
“所以,你就要撵我走?”
其实他说得还是保守了。
在这样的自然条件下,让季业明走,其实和杀了他也没有两样。他心里应该也清楚。
余泽难受地心脏都好像被人揉成了一团,这毕竟是他的朋友……他做完手术的那段时间,对赵修平心生厌烦,却本能地对季业明有好感,两人关系很好,几乎天天形影不离……
他实在是烦透了现在的自己,但是这件事只有他做最合适。
“现在……现在病的人那么多。你走了,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他说。
事实上,已经有两个知qíng者因为惧怕瘟疫结伴离开了溶dòng。
没有人进行阻拦。
大家自寻出路,各安天命而已。
等所有人都知道了,还会有更多人离开,就像是当时石伟他们和汪医生他们一样。
人,无法做出永远相同的抉择。
季业明勾起嘴角笑了笑:“谢谢你还为我考虑。”
这听上去真是讽刺,但是余泽也无能为力。
他硬得下心肠,但是面对自己的时候,总是无处可躲般感到彷徨而不安。他害怕自己做出后悔一生的决定,但是却总有一双无形的手将他拨到悬崖边,跳还是不跳?
这真是个问题。
两人相对无言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季业明率先站起身,拥抱了他。
两人从前都是勾肩搭背,从没有过这种正式的拥抱。季业明的怀抱比想象中的更轻,也不算有力,还有消毒水和药剂的味道。
“我知道你还有很多事qíng怀疑我。但是,我不打算告诉你真相。而且有些事qíng其实我也不清楚。”
他笑得和第一次见面的时一样慡朗,仿佛只是在和余泽说他们下次打牌的时候要怎么坑别人。
“祝你幸福,希望你能活下去。”他拍了拍余泽的后背,之后松开他,将铃铛塞回余泽手上。
“留个纪念吧,这次不会再偷听你了。”
说完,他最后深深看了余泽一眼,就那么大步离开。
藏在暗处的仙人掌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奇怪地喵了一声,接着便又投入到捕猎行动当中。
余泽在平台上看了它一会儿,上前重新将铃铛系回它脖子上。
-
尽管季业明的事qíng仍然留有疑点,但是之后余泽再没有时间去想他的事qíng了。
瘟疫来势汹汹,尽管已经严加防范,但是仍然不断地有人染病。他们在焦虑中度过每一天,每天清晨和傍晚都是最痛苦的时刻。
大家会统计前一天夜里与白天的患病名单,人数不断增加,却不仅仅是数字而已。
这比丧尸来袭的时候更让人感到煎熬。
第一个染病的工程师在季业明离开的那天夜里就去世了,当时余泽他们都在,他们看着他渐渐地停止呼吸,皮肤因皮下出血而变成斑驳的黑色。
确认死亡的一分钟后,他们将他的尸体抬出溶dòng,深埋在外面的土壤当中,所有的生活用品焚烧殆尽。
没有人哭。
因为他们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而对余泽来说,与其他人不同的则是:这么多的人,他们互相之间并不是每个人都认识,但是余泽却记得他们生前的画面。
每一帧,每一个瞬间,jīng确到嘴角瓮动的细节,眨眼的动作,笑时候的样子……
回忆是种负担,而他必将带着这些负担走下去。
“今天外面有点冷。”有人从外面回来,隔着桌子摸了摸他的脸。
余泽这才从回忆中抽拔-出来,不自然地笑了笑:“那你可以到平台上暖和暖和。”
因为知道自己这几天心理状况堪忧,赵修平变得比之前多话了,他知道那是因为对方想让自己高兴一点。
而且这真的还管点用,余泽和他说话的时候起码可以难得的转移一些注意力。
赵修平口中的“外面”,其实是指的他房间外溶dòng的公共部分。
前几天韩水搬去陪妮洛了,于是余泽也顺理成章地和赵修平住到了一起。
“东西都发了?”
赵修平背对他脱下外套,挂得远远地,说:“发了。”
他们说的是关于这次鼠疫的通知。
不管再怎么害怕引起骚乱,死人的事qíng都是隐瞒不过去的,斟酌良久,他们最终还是决定书面通知所有人这次的qíng况,由他们自行决定去留。
这是件大事,措辞稍有不慎就会引起骚乱。
余泽他们谨慎再谨慎,最终才完成终稿,抄录之后发给所有人。
“会不会有人要走?”
赵修平转过身来看他:“余泽,总有人要走。”
“嗯,我知道。”
其实他们也都在赌,留下不一定能活,离开不一定会死。
就算他们曾经相依为命,该分开的时候也总要分开,各自下注,等待谜底。
乔伊斯说的其实也没错,人类一直脆弱而无助。
余泽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玩一局俄罗斯轮―盘赌,现在他拿起枪,却颤抖着不敢开局。
这天夜里,他靠在赵修平怀里沉沉地入睡,直到凌晨时分,门外响起嘈杂的喧闹声。
有人在吵架。
他倏地坐起来,瞬间清醒。
“我去开门。”赵修平按住他。
第53章
“怎么了?”
余泽跟着赵修平出去,只听见外面吵嚷的声音戛然而止,梁诚对赵修平说:“他们要走。”
实际上在下发通知的时候,上面已经写了对于所有离开人员的安排,提供食物、水、武器以及必备的药品。也不知道这些人在吵什么。
大约有十多个人围在赵修平房间门口,手里捏着通知单,一副气势汹汹来讨说法的样子。只是赵修平出现之后稍微收敛了一点。
“给的东西太少了。”有人说,“这些根本就不够。”
余泽皱了眉头。
他们的所有东西都有账目,下发通知时候的清单也是他亲手写的,所有东西按照人员分配,走多少人给多少东西。
“什么东西少了?”他问。
他刚开始站在赵修平身后,那些人没注意到他,现在他一走到前面,众人的注意力就都到了他身上。大家都认识余泽,傻子都知道他比赵修平好说话得多。
刚开始说话的人脸色一变,瞬间和颜悦色下来,好言好语地对余泽说:“余泽你看,现在是困难时期,你们的困难我们也懂。而且你们愿意留下来照顾病人,我们心里也很感激。”
他身后一片附和之声。
“但是我们要走的话,这点东西是真的不够啊。”那人捏着单子,给余泽看,“尤其是药品,大家的身体都不好,没有药怎么能行?你们现在在溶dòng里也算凉快,可是我们到了外面,肯定需要药啊!还有吃的……”
余泽将单子看了看,虽然他现在很累,但还是勉qiáng打起jīng神来:“但是我们真没办法了,要不把账给你们看……梁诚,账我记得在你那儿?”
梁诚站在赵修平旁边,无奈道:“已经给他们看了。”
这样一来便没人说话了。
余泽低头站在那儿,手里拿着单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十几个人中有人低声抱怨道:“要不是你们说的晚了,也不会成现在这样。东西也不够吃,全是罐头罐头的,你还养猫――”
“梁诚,再给他们一份东西。”赵修平面无表qíng打断那人的话。
一份就是一个人三个月的储备,食物药品有。他们现在的划分已经极其严苛jīng确,少一份就算是少一个人的储备,真的是一点都多拿不出来了。
余泽以为梁诚会反驳,但是却看见梁诚在黑暗中迟疑了一下,最后竟然神色复杂地答应了。
但那些人还不满足,又不停地抱怨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什么管理不善啊,独断专权啊,隐瞒疫qíng啊,还说他们让季业明走的时候,肯定给他带了不少东西,说不定是偷偷转移物资去了。
真是,和余泽关系好就是不一样,逃命都能逃得比别人早一步,啧啧!
这些人倒是不敢和赵修平硬来,也就是抱怨,在人群最后还站着三个鹰组的人。他们倒是没开口,一直忐忑不安地望向这边,但是看那意思,也是打算和这些人一起走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要脱离鹰组。
余泽小心地看了一下赵修平的神色,他就站在余泽身边靠后一点的位置,双手垂在身侧,面无表qíng地听他们说话,脸上一点惊讶都没有,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你们有完没完?”余泽突然毫不客气地说。
说话的人一下子停住了,梁诚也低声说:“冷静点儿余泽……”
“――多的没有,就一份,想拿拿不想拿拉倒。”他说。
“嘿你这年轻人怎么这么说话?”
余泽听见他们说话就来气,正要说什么,有人突然从外面的拐角处跑过来:“E区的二号病人刚刚去世了。”
这就意味着他们又要去抬尸体了。
梁诚疲惫地叹了口气,正要去安排,却被赵修平挡住:“既然死了一个,就再给他们加一份。”
他言语讥诮,居高临下的模样,仿佛是施舍了一份吃剩的骨头给野狗。
这样一来,虽然又争取到一份东西,但是那些人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一副想发作又没胆子的怂样。
“你们最好现在就走。”余泽在一旁冷淡地说,“从现在开始,你们要病了就只有扔出去的份儿,没人管你们。”
眼看也捞不着什么了,能拿到两份东西已经算是超出预期,那些人也没再和他们争长短,一个个排队领东西去了。
那三个鹰组的人走在最后。
余泽认识他们,他们中有人和李源是一个战斗小组的,之前和自己一起打过牌。牌桌上大家关系当然都不错,互相之间称兄道弟,看上去都是生死之jiāo。
他们觉得余泽年轻,对他也很照顾,只是大家都没想到走到现在这一步。
尤其赵修平。
鹰组的人就算不和他亲近,总也有些感激,因为如果不是赵修平,他们恐怕连离开WATA一步的机会都没有。
只不过现在大家都有了更广阔的选择空间,留不留下,早就已经不是他能说了算的了。
那三个人走在人群最后,远远看了赵修平一眼,对余泽笑了笑,什么都没说,也排队去了。
余泽和跟赵平回到房间。
“你给他们那么多gān什么?!剩下的人说不准还要得寸进尺,而且病人比他们更需要物资,全让他们拿了算什么事儿?
他妈的,老子就算是喂了狗也不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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