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纸巾落下去的时候,肖云鹤忽然感觉到了一阵不知道从哪里chuī来的风。
风很轻,却把墙壁上的灯火拖开长长的一线,像是一张被扭曲了的鬼魅面庞。
肖云鹤清楚地看见一道黑影以极快的速度从角落窜出,目光追过去之后碰到的却是秦致的背影。
他落在地面上的影子像是漆黑的墨,同样被摇动的烛火拖拽的不断扭曲。
肖云鹤手里的动作停了。
“怎么了?”秦致回过头来,神色如常。
“没怎么。”肖云鹤垂下眼睛,不动声色的整理好左层云被自己翻开的袖口,随口道,“不是据说死人穿红衣不吉利?”
“会变厉鬼。”秦致看了看左层云身上大红色的羽绒服,“他魂魄已经没了,不用担心。”
“啧。”肖云鹤随手拎过左层云的书包放在他的尸体旁边,“我们怎么出去?”
“还不算太难。”秦致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符纸夹在指间,“退后。”
“你在这方面的自信真让人觉得可怕。”肖云鹤看了看他手上的符纸,后退半步,“你想炸墙?”
“那会被活埋。”秦致的目光停在对面的那堵墙上,“要是机关只有一堵墙的话,也太简单了。”
话音未落,秦致指间的符纸已经飞出,预想中震耳yù聋的爆破声并没有出现,肖云鹤几乎没听到什么响动,对面那堵墙上就已经漫开几道狰狞的裂痕,一些大约两厘米厚的水泥碎块儿四分五裂的从墙上滚落下来。
秦致动手卸去一些还没被震下来的水泥碎块儿,将整个墙面清理出来。
墙面正中雕刻着一个半径大约在三十厘米的圆盘,以圆点为中心分成八个均匀的扇形。
“这什么?”
“九宫格的一种变体。”秦致用刚才震下来的水泥块儿随手在圆盘的每个空格里添上数字,“就是3×3九个格横竖对角线相加和都是十五的那个游戏,现代数学里大概是叫三阶幻方。方格再多一点演变出的就是现在的数独。”
说话间外层的圆盘已经剥落,这次浮现出来的是一个均分成十六等份的圆盘,秦致再次顺手添上数字,方格剥落后落下一捧腥气很重的浮土。再依次填过均分二十四等份和三十二等份的圆盘之后,圆盘后退,从正中浮现出huáng铜的拉环。
秦致抓住拉环向内拉开,一阵砖石的摩擦声过后,圆盘正下方浮现出一个一米见方的dòng口。
秦致掸去手上的灰,道:“走吧。”
肖云鹤看着他,半真半假道:“有时候我真为你感到屈才。”
“没什么大不了的,规律xing而已。”秦致从肖云鹤手里接过手电筒,“小心点儿。”
肖云鹤不置可否,跟着秦致钻进那个dòng口。
整条通道似乎都保持着这种一米见方的宽高,略有倾斜,肖云鹤跟着秦致走了一阵,觉得整个通道的走势偏向于环形。
身后的光很快就看不见了。
不知道是不是处在一个黑暗的环境下能够模糊时间上的概念,肖云鹤觉得他们两个人走了很久,却还没看到应有的出口。
秦致忽然间停下,肖云鹤一个没注意,直接撞到秦致的身上。
“怎么了?”
“嘘。”秦致示意肖云鹤噤声,安静下来的时候,似乎听到哪里传来若有若无的水流声。
肖云鹤的第一反应是有人在通道的另一边引水进来想要淹死他们,不过在静下来听了一会儿之后,就能发现细细的水流声似乎来自于他们脚底。
“往回走。”他听到秦致说。
肖云鹤接过秦致递来的手电筒,在一米见方的通道里艰难地转了个身,忽然间觉得自己还不如用爬的。
自从掉进这个坟里两个人好像就一直在爬或者钻dòng。
——这到底是谁的恶趣味。
肖云鹤暗暗腹诽,拿着手电筒照着光亮,往回走。
往回走的路程似乎也是漫漫没有尽头,肖云鹤正想问问秦致这么走来走去的有什么意义,忽然听到他说:“停下。”
肖云鹤依言停下,秦致朝着弧形通道的内侧坐下来,在墙上摸索到一个大概一指粗细的孔dòng。
“有笔没有?”
肖云鹤从书包侧袋里拿出左层云的圆珠笔递给他:“这什么?”
“锁。”
秦致接过圆珠笔拆开,分出笔杆外壳还有圆珠笔的内芯。觉得手电筒的光亮太qiáng,带出的yīn影太重便叫肖云鹤把手电筒关了。在一片静默的黑暗里,肖云鹤只听得到来自于脚下的潺潺水声和细微的锁链碰撞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咔哒”一声轻响,秦致松了口气,靠在背后的石壁上放松身体。
“出不出的去?”
“等地下暗河退cháo。”秦致说,“现在几点?”
肖云鹤按亮手机屏幕看了一眼:“快十点了。”
“cháo水一退就能出去了。今天正月十二,差不多九点半涨cháo,还有半个多小时。”
“还行。”肖云鹤敲了敲墙壁,“是不是走不出去就得在里面活活转到死?”
“坐着等死也行。”
“这算什么?”
“水连环。”秦致用手指扣了扣地面,“这下面有一条地下暗河。石板受到河水的作用力偏转角度会形成倾斜的地势,这个通道又狭窄,进来的人如果一心想出去,很容易就会受到错误地势的引导顺其自然的一直朝前走。这个通道本身应该接近环形,实际距离也不会太长,但每次都会被地势带歪,这就很容易给人一种这个通道永无尽头的感觉。等到身体和心理都支撑不住了,就会像你说的那样,活活转死在这个通道里。”
“那你刚才为什么叫我往回走?”
“算是碰个运气。”秦致曲起一腿换了个坐姿,继续道,“我们踩着石板过来的同时也对石板施加了一个力,地下暗河毕竟只是地下暗河,它能在地下安稳流动就能说明它没有明河那样的力道,它对石板的作用力很可能就只集中在支撑它移位的那一点。这两个力相互作用之后很可能就改变了石板原本的位置,可能就比较容易找到开门的机关。”
“那你这算是找到了?”
“找到了,不过开这个锁需要cháo汐的配合。一旦我们错过了退cháo的时机,那很可能就要在这里等上半天了。”
“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应该去盗墓。”
“地下这种地方还是少去的好,古往今来不知道埋了多少死人,yīn气太重。”
“啧。”肖云鹤摇摇头,想起来就随口道,“那这儿跟宛城地宫比呢?”
“没办法比。”
“怎么说?”
“风格不一样。具体说的话那就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中学数学和大学高数的区别。”
“我觉得你完全可以举一个不那么伤人的例子,尤其是后者。”
“……好吧。”秦致妥协,“我只是想说,同样掌握规律的qíng况下,你可能很容易就算出一道初中的应用题,但不一定能算出一道高数里的曲面积分。”
“你帮你妹妹补高数的时候顺便被洗脑了?”
“……”
“那就别说。”
肖云鹤静下来听了一会儿地面下的流水声,等到流水声渐渐弱下来的时候,一阵清晰的锁链拖动声响起,整个空间倾斜了一下,在二人面前滑出一个出口。
“走,上去。”
肖云鹤先爬上去,又把秦致给拖上来。
不过一上来,眼前的qíng形似乎又在他们意料之外。
这间屋子又比刚才的两个大得多,正中央是两口很大的棺材并排摆在一起,上面盖着一chuáng四方形的喜被。摆在两口棺材前的是一个紫檀木的桌案,案上正对着两口棺材的位置摆放着两个牌位,用一朵大红色的绢花互相挽着。两个牌位面前则是一个香炉,香炉里还cha着香。香炉左右还各摆着一根红烛,烛身上还有用金箔贴出的牡丹花图案,但蜡烛同香炉里cha着的香一样只烧了一半。
摆在最前面的是三个青花瓷小碟,依次装着苹果、龙凤囍饼和一份花生桂圆红枣拼成的小食。
看正中的两口棺材本该是灵堂的布置,飘dàng的红绸却让这里显得像是一间婚房。
“这是冥婚。”
秦致看过房间的布置,很快说道。
“冥婚?”
“就是两个死人的婚礼。说法很多,一说是订过婚的男女还未完婚就因故夭亡,这种qíng况下两家的大人一般会替他们cao办冥婚,因为两家的坟茔里如果出现孤坟就会使得家宅不宁;也有说大户人家里有早夭的少爷小姐,家人怕他们觉得孤单,买来贫苦人家的孩子同他们成亲作伴的。看这个qíng形,我们是走到主棺室来了。”
桌案上的苹果红枣等都已经脱水发皱,糕点因为用个轻纱罩子蒙着看着还好,可无一例外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肖云鹤抬眼去看那两块灵牌,却有意识的避开了那朵缠在灵牌间的大红绢花。
自从在监控录像里见过那双红色的绣鞋之后,肖云鹤的眼睛似乎就对红色异常的敏感。
牌位上写着这一男一女的名字,男人姓卫,叫卫思明,女人姓梁,叫梁水心。
在肖云鹤看牌位的时候,秦致已经绕过桌案走到了两口棺材近前。
二人刚才进来的dòng口已经随着cháo水的涨落再次关闭,除此之外屋内再也没有别的出口。四壁都是用上好的大理石搭建,几乎在墙上摸不到一点fèng隙。
肖云鹤把目光从灵牌上移开,正好看见秦致伸手掀去两口棺材上的喜被。
在喜被掀起带出的那一片yīn影里,肖云鹤清楚地看到,房间的角落里站着一个男孩儿。
男孩儿约么八|九岁的样子,一身夏季的短衣短裤,眉毛清淡,眼睛是一种暗暗的淡淡的绿色。他的怀里抱着一只黑猫,荧绿色的猫眼,像是上好的翡翠。
他的身形很浅,像是镜头里投出来的虚影。
秦致掀起喜被的动作带起一片尘土,肖云鹤下意识的眯了一下眼睛,那男孩儿就不见了。
“你gān什么?”
“有字。”
肖云鹤闻言走过去,看见棺壁上刻着一些古怪的文字,和左层云笔记本最后一页上的那些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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