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灯语jiāo流,我看着我们的飞机灯光闪烁,又看着下面的飞机一下一下地重复,心中的异常更甚。
为什么这么相似。无论是闪动的频率和速度,还是这架飞机的外形,越看越让人感觉哪里不对,我对着舱内叫道:“谁有望远镜:”
王四川递上来,我冲那架飞机看去,身体立刻僵住了。我看到下面那架飞机的pào塔玻璃也碎了。
而最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我发现,那也是一架和我们一模一样的“深山”。
“难道那是我们自己?”我对所有人道,“这是个镜像?”
四十二、看到了自己我走下pào塔,告诉了他们我的推论。
王四川立即反对,让我拿出理论依据来。我怎么可能拿得出,我只懂事实。老田让我别慌,对我道,这其实不稀奇,因为可能是折she效应。密度不同的空气加上特定角度的光线会有这种空气镜像现象,和海市蜃楼是一个道理。
说完我们还是半信半疑,这乍一看很有道理,但是之前老田的权威言论差点让我们送命,对他的话我们都有了保留看法。
王四川道:“有这么清晰的海市蜃楼吗?”
“地下有那么大的空dòng都可以,海市蜃楼清晰点有什么不可以呢?”老田道,“我们要相信事实嘛。”
王四川想了想,道:“不对,那为什么这海市蜃楼会延迟?我们的灯亮,那东西应该同样亮起来,和镜子一样。”
伊万打了信号灯再做试验,果然是一模一样,但是延迟了二十秒。
“老田同志,请你解释!”王四川bī问道。
老田可能是回答不出来,面色顿时铁青:“这个……”
“其实要知道是不是我们很简单,我们打出曳光弹,他们的飞机上肯定没有这种子弹,有的话颜色也不可能一样。”裴青道,说完使了个眼色。
机枪手换上曳光弹,朝空放了十几枪,曳光弹带着尾巴在黑暗里划出一道道光线。
我屏住呼吸,看着那架诡异的飞机,二十秒后,同样的十几个光斑从下面的飞机上she了出来,飞入黑暗里。
“同样的颜色,同样的频率。”老田道,“你看看,你看看,我说得没错吧。这一定是一种还没被发现的自然现象。可能和汞雾有很大的关系,我们知道汞是用来做镜子的原料……”
我松了口气,至少知道那不是日本人的飞机了,不由得对刚才自己的想法感到可笑。
“这地方真他娘邪门。”王四川愤然道,但看得出,他不慡的原因更多是因为老田。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飞机,心中却隐约感觉还是有哪里不对。这种隐忧让我很不舒服,但事后证明我的感觉是正确的。
那架飞机有很大的问题,然而等察觉到已经太迟了。当然,这是后话了。
一场虚惊,所有人都渐渐冷静了下来。如果可以脱下头罩,我一定想用冷水冲冲脸。
朱qiáng要把这种不一般的现象拍下来,我看了看表,从起飞到现在已经过去五个小时了,就进入到驾驶舱和伊万商量以后的行程。
伊万看我进来,道:“正要找你。”
我看他面色有些不妥,问道有什么问题?
他看了看我身后没有谁跟进来,关掉了内部通信的按钮,说道:“你坐到这里来。”指了指副驾驶位。
我狐疑地爬过去,他指了指几个表:“第一,我们刚才从浓雾里突击出来时,消耗了太多的汽油。”
我看不懂仪表,问道:“太多是多少?”
“太多是,我们可能只能再巡航三到四个小时,就要掉下去了。”
我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也不尽然,我可以关掉两个引擎,慢慢地磨回去,运气好的话,应该能正好到达,最后的降落靠滑翔。我想靠我的技术没问题。只是,咱们可能没日本人飞得那么远,完不成任务了。”
我心说就算完成了,东西带不回去也是白搭,想到刚才他的口气,又问:“你说第一,那第二呢?第二又是什么?”
他道:“你看左边。”我从驾驶舱看出去,发现左边的黑暗深处,探照灯照到了东西,是岩壁。
“你在靠边飞?”我奇怪道。
“不是,我看到这个也很奇怪,这里的地形和我们预估的不一样,我一下来就发现,刚才我们在浓雾下飞的时候,经过了几个非常大的转弯。那时候我们的速度很快,是不是有可能,在那个时候飞进了什么岔道,我们现在已经在另外一个空dòng里,而且这空dòng在收窄,我们可能没有足够的空间掉头。”
我不是完全明白,问他能不能再说清楚一点。伊万的中文实在是不太灵光,他想了想道:“你还记得日本人那套胶卷最后的部分吗?”
我点头,他道:“我是飞行员,所以我注意到的细节可能和你们不一样。在摄影机拍摄那个……”他顿了顿,显然找不到词来指代那个巨大的人影。
我道:“东西,你可以称为东西。”
“那个东西的时候。”他舔了舔嘴唇,用手做了个飞机的形状,然后把“飞机”斜了过来,在我面前演示,“飞机的运行轨迹是一个高弧度的回转,所以摄影机才能拍到那东西的多个角度。当时我想提出一个疑问,但因为胶片非常模糊,我并不肯定,所以就没提。现在我发现我当时的疑问变成了实际的问题。你看两边的间距,我目测和胶片上那架飞机急转的间距差不多,但我们的飞机太大了,我们做不了回转,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在这里掉头,那么就会一头撞上岩壁。”
“那为什么日本人可以转?”
“那是我当时的疑问。”伊万道,“我当时感觉无论是速度还是回旋的弧度,都不是轰炸机能做到的,当时摄像机所在的飞机很像是小型的飞机。”
“不可能。”我摇头,我们都亲眼见过那架飞机的残骸,上面也找到了固定摄影机的位置。
“那就有第二种可能xing,胶片上的空间感和速度感与现实不同,也是说胶片上的地方不是这里,咱们走错路了。”
四十三、大翻滚说实话,这时我还是半懂不懂,不过大概知道了他的意思。怎么会走错?难道这空dòng里还会有岔路不成?不过我知道现在已经没时间错愕这个了。两个问题放在一起,表示我们有大麻烦。
“那你有什么办法?你是功勋飞行员,如果你没办法,你不会和我说这些。”
“不,对于飞行员来说,告知战友我们正要牺牲也是义务之一。”他镇定地道,“不过,确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试试,只不过那样的话,成功的概率很小很小。”
“说!”我拍了他一下。
他道:“左右的距离不够,但是上下的距离是足够的。我可以做一个大翻滚。”
“用轰炸机可以吗?”
“你忘了我是gān了什么被开除的吗?那样是很难,但是这一架体形小了很多,我想成功的概率会大些。”
“怎么个大翻滚法?需要我们做什么?念经吗?”我问道。
伊万显然听不懂我的玩笑,继续用手演示:“翻到反位,也是飞机肚子在上的状态以后,飞机会失控,然后沉下去,这个时候如果能控制好飞机的姿态,我可以借惯xing把飞机翻过来,同时马力全开重新把飞机拉起来。
飞机没法往前翻跟头,因为我们这么翻直接是坠毁的姿态,高度不够我做拉升,所以我们只能往上做空翻。为了争取足够的高度,我们得重新降到雾里去,我需要你们所有人帮我目测。”
我点头,问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看了看油表:“最多还有十分钟时间给你考虑和准备。”
我心中暗骂这个死苏联佬太慢xing了,也不早说,立即拍椅子退回后舱,对那些还在辩论的人大吼:“都他娘的系好安全带,抓住能抓到的任何东西,每人负责一个窗口,我们要沉到雾里去。”
所有人都哗然,王四川道:“你疯了?!”
“没时间再解释了。”我道,“如果不听我的,那我们只能自己走回去了!”我上去拍他们让他们马上照做,然后自己重新回到pào塔上,把副驾驶拉下来:“回到你自己的位置上,这里我来。”
这时伊万打开了话筒,在里面说:“无论看到什么都要叫出来,飞机翻过来的时候我什么也看不到。”
“翻?什么翻?”王四川问,话没说完,飞机已经整个往下急降而去。
我在pào塔上差点被扔下去,一边稳住自己,把住两边,一边咬牙,狂风chuī得我感觉头都要被chuī裂了。
“吴工,你最好能解释得通,否则我一定打你小报告。”王四川在下面大叫。
我心说你大爷的,随便你打我什么,只要能活下来,打我反革命都行。
飞机几乎是一头扎进了雾里,能见度极速下降。比起上次,这一次简直可以称为野蛮,伊万在耳机里不停地叫着高度。
我是露天的,视野最大,那种经历这辈子都不可能忘掉。
五分钟后,我已经看到了雾气深处的黑影,对伊万大叫道:“可以了没?”
“这里比刚才那里浅,我们还需要再降一点。”伊万的声音很平静。
我几乎是迎面看着浓雾深处的黑影越来越清晰,那感觉几乎像是要马上坠机,就在我们感觉要完蛋的那一刹那,机头忽然拉起,开始爬升,里头的伊万开始念起一句俄文。
“那是什么玩意儿?”我叫道。
“我上次的求婚词。上次翻成功就因为念了这个,希望这次也能走运。”他道,“真希望喜乐能听到。”说话间飞机的机头已经拉起,机身开始旋转,飞机失去速度,我在pào塔上天旋地转,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了。
飞机几乎是竖立着冲出了雾层,我死死地抓住一边的边缘,眼看着自己开始头朝下,不由得大叫出声。伊万这时还牢牢地控制着飞机的姿态,飞机往一个地方侧翻,如果顺利,飞机会在坠落的过程中重新翻过来。
这叫做泰格尔空翻,是战斗机才能做的特技动作,这位前苏联空军的教官不知道是艺高人胆大,还是已经完全放弃了希望,这时的声音竟然还是相对冷静的——至少和耳机里王四川的叫骂、老田的呕吐声比起来,他的声音更像一个旁观者,而不是诡异动作的控制者。
在飞机失控与非失控的临界点上,我反而变得非常平静,这超出了ròu体的控制。你知道,那时,你下一秒钟能不能控制着庞然大物完全取决于你身外的东西,这时你会感觉到命运、神、信念,无论你用什么词形容和称呼,只有在那种时刻,你才能看到它们真实存在的痕迹。
飞机缓缓地扭了过来,我们重新坠进雾里的时候,飞机已经几乎能成功地翻过来了,这时,裴青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岩山!”同时我立即看见,飞机下方左侧的雾里,出现了一个狰狞的黑影。
那一刻的飞机处于失控状态,根本没有办法做动作,我看着那黑影朝飞机扑面而来,一眼看去距离几乎在毫厘之间,不知道能不能避过。
我闭上了眼睛,完全明白了伊万那番话。我们这一代人真的经历了太多大是大非的东西,往往感叹蹉跎的命运,但是命运到底是什么,谁又能说清楚。但在那时候,那一刹那最多十秒的时间里,我能告诉别人什么是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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