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我们各自凝望着窗外,或者闭目而眠,看着那些山,那些云,那些天。景色慢慢变化,山越来越高,路越来越窄,每次醒来,都会发现四周的景色越来越山野。当天晚上,我们下来换上越野xing能更好的huáng沙车,正式进入山道之中。在黑夜中又开了一夜。
终于,第二天的清晨,等我从颠簸中醒来下车透气,第一眼,我就看到了传说中的那四座连绵的雪山。
“四姑娘山。”开车的司机用四川话道,“东方的阿尔卑斯。”
我站在环山公路的边缘,再迈一步就是万丈深渊,前面的视野极其好,我看着前方一片翠绿的山峰,以及之后那纯白巍峨的巨大雪山,深绿和雪白从来没有如此融洽,也许只有大自然能调出如此不同但又匹配的景色,一切云雾缭绕,美得让人颤抖。
然而这种美却没有一种霸气之感,反而觉得十分的柔美神秘,四姑娘山,你们孤独地矗立在那里,在想什么呢?
我不禁为自己忽然而来的抒qíng感觉到奇怪,以前和胖子去过不少美好的地方,但是在我刚有感触的时候,总会被胖子的妙语gān倒,难得这次和他分开,感觉竟然是这么的不同。也许我适合去写点矫qíng的东西,而不是做那么实在的盗墓贼。
“这是大姐,这是二姐、三姐,那是幺妹,幺妹最高最漂亮,六千多米高。”司机继续道,“我们叫它四姑娘,这儿一带全是羌民和藏民,我们去的地方羌民很多,记得不要坐在他们门槛上,也不要去碰他们的三脚架。”
“三脚架是什么?”我问。 .
“每个羌民家里,都有一个锅庄,看起来就是一个三脚架,他们叫它希米,希米上挂了一个铁锅,下面是篝火,那是万年火,永世不熄,几万年前他们的火神给他们的火种所蔓延开来的火,所以,那火是很神圣的,我以前有的朋友,往火堆里吐了口痰,然后……”小花一边刷牙一边道,“我买了一百多只羊才把他带出来。”
“你以前来过这里?”我有点奇怪。
他朝我笑笑:“说来话长,那是我自己的一些事qíng,你不会想知道的。”
我看着他的表qíng,就觉得更加的矫qíng,不过吸了口清新的空气,感觉在大清早,矫qíng一下也不错。
最后一段路要靠摩托才行,我们叫了几个当地人开摩托,谈了价钱把那些东西全部都搬下车,来到了离公路最近的一个村里,在村子里找寻没有出去打工的剩余劳力,雇了三四个人,冒充是摄影记者,让他们帮忙做一些搬搬抬抬的事qíng。又包了几辆摩托,把所有人都往山里的另一个村子运去。
在当年霍仙姑来这里的时候,这里真正是深山老林,现在比当时要好得多了,虽然也经历了很多的麻烦,但是总算是在到达四川的第三天,进到了他们之前说的那块悬崖附近,这里离最近的乡只有半天的路程。此时胖子和闷油瓶应该还在广西巴乃往山里的路上。
这种感觉和在巴乃非常相似,除了气候和风土人qíng,让我稍微心定了一些,我们用骡子把所有的装备全部贴身带着前进,沿着悬崖的根本走,很快就发现了悬崖上开始出现山dòng,一个接一个,有些地方密集得要命。“有些dòng都被那些树遮了,其实上面的dòng还要多。”当地人就告诉我们,这种满是dòng的山壁,四周的山上到处都是。当地人把这种叫做神仙蛀,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写,听着有点诡异。
我问小花:“怎么样?知道哪个是当年他们找到帛书的dòngxué吗?”小花就摇头,道:“老太太当年也不是自己上来的,而且这么多年了,就算当年留有记号恐怕也全部都没了,只知道应该是在中段,而且位置非常高,我们得找找。”说着小花就开始让其他人解开装备,然后开始描绘整个崖壁,为所有能看到的dòngxué编号。
“找找?”我抬头看悬崖就觉得有点晕,心说这怎么找,迈整大爬上爬下的怎么吃得消。而且,我忽然就觉得,这些dòng好熟悉啊,那么多,怎么看上去,那么像西王母的那块满是孔dòng的陨石?
西王母最后的经历我很抗拒再去想起,有一种生理上的排斥,所以我一把眼前的场景和之前的相联系,就陡然觉得这座岩壁变得丑恶起来,青黑色的石头加上上面的孔dòng使得整座山看去像是一具腐烂穿孔的巨shòu尸体,绿色的青苔好比尸体上的脓液和真菌。之前根本就没有这种感觉。
好在那只是一刹那,小花的四川伙计打断了我的歪念,几个当地人把骡子上的绳子全部都卸了下来,在四川伙计的指导下把绳子系上攀岩固定器,那是一种可以cha入岩石的fèng隙瞬间卡死的小装备。
我们有整套的攀岩器械,安全带、下降器、安全铁锁、绳套、安全头盔、攀岩鞋、镁粉和粉袋,世界上最早的攀岩协会来自苏联,但是这些东西都是瑞士产的。看着非常的让人放心。
不过小花并没有完全按照规定,他脱掉了外衣,拖着绳子挂在腰上,只穿着背心开始徒手攀爬,他非常的瘦也没有非常明显的肌ròu,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爬起悬崖来好比杂技表演,很多我想都不敢想的动作,比如说单手挂在突出的峭壁岩石上,用腰部的力量把脚送到极远的一棵树上,用脚背挂住树然后松手整个人倒挂着dàng过去。够不到往上的岩石突起,他会极快地在悬崖上翻身,头下脚上地用脚背挂住然后瞬间用力翻上去。他做起来除去利落,甚至还有一种特殊的美感。
最让人惊叹的是他的速度,我真的是意识到了什么叫飞檐走壁,除了遇到难以攀登的地方之外,他所有的攀爬都是在极其快速,甚至比走路还快的qíng况下进行的,但是即使这样,他爬到了悬崖的顶部也用了近四小时,最后他到高处的时候,我都几乎看不清楚他的位置,一直到他甩下了绳子,他们才确定他到了顶部。
下面的人都由衷地鼓掌,我也没法不表示佩服,心说这家伙学戏的时候肯定也学了《西游记》了。
利用那根他带上去的绳子,我们把所有的装备通过一只滑轮全部吊了上去,有七条绳子从上面被甩了下来,做成了七条辅助攀岩的“梯子”,我并不知道这些绳子到底怎么用的,但是想到小花的身手,我忽然意识到这些绳子可能是给我准备的。
我并不感觉到什么惭愧,我只是感觉到恐惧。如果只是让我爬上去待着,也许我还可以接受,但是如果是要在这些绳子之间不停地穿梭,我靠,我实在不敢保证我可以坚持那么久不摔死。
之后,四川的几个伙计搭起了那只所谓的“巢”,那是用钢筋做成的,像是爪子一样的东西,爪子里可以容纳一只睡袋,睡袋和爪子上的很多固定环使用六个金属环连在崖上。
我明白了巢的定义,这东西是给我们在悬崖上睡觉的地方,果然,只能称呼为巢。
小花的伙计告诉我,这是芬兰人发明的,是鸟类摄影师用来拍摄一种悬崖上的鹰的器械,这种鹰生活在悬崖上,十分难以观察。他们做了这种爪子,用这个睡袋就可以在悬崖上不落地地生活几个月。峭壁上的dòng太多了,我们要全部找一遍,最起码需要一两个星期,而这个悬崖实在太高了,普通人上去可能需要一整天,所以只能待在上面。
巢会安置在悬崖顶部,那里光照多,青苔少,不cháo湿,最后一个步骤,就是把我吊上去。
我有攀岩的经验,这一次倒也没有太过丢脸,只是到了峭壁中部的时候,往下看去只看到一片绿色的树冠,就感觉有点恍惚,想起了蛇沼边缘的断层,脑子里闪过了好多的东西。不禁开始惊讶自己的改变,如果是以前,到了这么个地方肯定腿软,现在竟然可以这么的镇定。
到了峭壁的顶部已经是夕阳西下,那是真正的绝顶,几乎没有立足的地方,上面长着一些低矮的树和灌木,夕阳昏huáng的光下,四周远处巍峨但是柔美的雪山变得神秘莫测,而四周的绝壁山谷绕起了一股缥缈的白雾,昏huáng之下,山中背光的yīn影处已经是一片黑暗,远处山村的炊烟和这一切,形成了一种光怪陆离的意境。
小花坐在一块石头上,双脚悬空dàng着,下面就是万丈深渊,他看着雪山,眼中是万分肃穆的神采。
我和小花之间有一种特别的默契,也许是因为背景实在太相似了,或者是,本身解家和吴家之间就有一种无法解释的纽带,所以,这种感觉让我没有任何尴尬或者冷场的感觉。反而我很能理解他现在的感觉,所以也静静地坐了下来。
夕阳下的风已经带有一丝凉意,这里完全是另一个世界,你只有坐在这里才能理解,你没有任何路下去,也没有任何路可以通到其他地方,你所有的只有四周的几块岩石,而两边都是万丈深渊,雾霭在你脚下缓慢凝聚,我坐着,在这百米高的孤峰之上眺望四周,远处相似的孤峰一座接着一座,忽然就起了奇妙的错觉,好像我是一个仙人,只要垫脚一起,就能从这悬崖的顶端飞起来,脚踏云海,踩过千峰上的孤石,往雪山之上飞去。
顿时就很理解那些修仙之人,在那个年代,他们爬到这个山岩之上,看到眼前的景色,在这种极端仙境一般的魅惑下,确实有可能砍掉那条唯一的绳子,把自己困死在这峭壁之上。
当夜无话,时间紧急只订购到两套装备,同时也不想我们gān的时候太过张扬,小花说暂时靠我们两个就够了,我们有两天时间做初期的寻找,等到另一边老太婆他们到达巴乃的湖边,准备好一切,我们才能进行下一步的动作。
霍老婆子坚信张家楼的另一半深埋在湖底,楼底埋着历代张家先祖的遗骸,为了掩饰身份,这些人入殓之前都会砍去右手,然后铁水封棺,张家如此神秘,百年来传承不息又几乎没有任何的流传,他们到底是从哪儿来的,又在这尘世间做着什么呢?为何他们死后必须以铁水封棺?难道真的和霍老婆子说的,他们根本就是妖怪,死后尸体会有极端异常和危险的变化?
谁也不知道,几百年前,样式雷为他们修建这座完全避光的张家古楼存放遗骨的起因是什么,他们是怎么和当时的皇帝达成某种共识的?
我想起那张样式雷图样中,古楼最后一层的中心,那只孤零零的巨大棺架,那一层应该就是张家最早先祖的位置。20世纪70年代末期,考古队的第一次任务的目的地就是那里,闷油瓶他们会在那里看到什么呢?
如果是之前,我一定会被qiáng烈的好奇心湮灭掉,但是我现在感觉,那里的东西,一定是我不愿意看到的,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当夜我挂在峭壁的爪子“巢”里,用保险绳紧紧地扣在我的腰中躺入睡袋,小型的汽灯挂在我的上方,照出一块扇子形状的光明区域,小花早早就睡了,身下几百米的悬空处能看到下方几个人的火光,声音传到上空被横风chuī得犹如鬼叫,又听不清楚。这种睡眠让我感觉到梦幻,之前怎么也想不到我会遇到这种局面,然而,我没有挣扎多久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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