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女人诺诺着。
“杨德林是怎么想到采用这个图案用做内衣牌子的,你知道吗?”
“他自小就喜欢这图案的,被乡里选上当厂长,用这个三兔图也是因为一直喜欢吧。他对这简直着了迷,后来三兔内衣走俏,他就对我说,看,这图真是神。”
“这么说,杨德林很早就知道三兔图神奇?”
“他觉得这是神仙留下来的东西,沾着仙气呢。没事总是把着那块宝贝石头,说看吧,这是神仙用手指画上去的。”
“什么石头?”王茂元皱起眉头。这女人说话没头没尾的。
“一块刻着三兔图的大石头,据他说是从神仙dòng里起出来的,那时候我还不认得他,所以也不太清楚经过。”
“神仙dòng?”没想到杨德林居然不是在双圣庙里看到三兔图的。
“就是现在叫八仙dòng的地方。”
“八仙dòng?”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在南天门悬崖下、瀑布后面的?那儿不是有八个dòng吗?到底是哪个?”
“具体哪个不知道,应该是最深的一个吧。”
“你知道这八仙dòng?”王茂元问我。
“我来采访过双圣墓。八仙dòng和双圣墓在一座山峰上。据说有一个dòng很深,谁都没走到底过。”
“杨德林到过最里面吗?那里有什么?”王茂元问这女人。
“他进没进到最里面不晓得,但他说,dòng里有好些刻着三兔图的石头,走得越深就越多。他小时候总喜欢去那里面玩,可是后来地震过一次,dòng里的通路就堵死了。他念着这图,就想法从里面弄了块出来。真是好大一块,也不知他喊了几个小兄弟一起弄的。现在dòng里是去不了了,杨德林取出石头以后就把崖上垂下去的铁索搞断了。他说地震也许是dòng主人不高兴了,索xing把铁索断了,就没人再去打扰。”“石头呢?我看看。”王茂元说。
“石头没啦。”女人眼一红,“杨德林就是要把他的宝贝石头搬到新家去,才在路上遭的车祸。人都死了,那块石头也飞到路上,我才没心思搬回来呢。不过那石头,我倒是知道现在落在了哪里。”
“是不是双圣庙?”我突然说。
“你知道这事?”女人惊讶地看了我一眼。
“听县文化局的人说,双圣庙里那块大石头是去年从县公路边捡的,听你这么说,我就猜出来了。”
“是啊,就是那块。就让它躺在双圣庙里吧。”女人叹着气说。
“有个导游还对我说,那块石头上的三兔图,是齐天大圣用手指画出来的呢,没想到原来却是杨德林一直藏着的东西。”我又想起了当初唐僧的瞎掰。
“杨德林也就藏了几十年,兴许真是孙大圣画上的,谁知道呢。”女人说。
“那块石头上的刻痕,看起来还真像是手指画上去的呢。”我转头对王茂元笑道。
王茂元却没表示出惊讶,我想他根本没往心里去,或许在他想来,只是雕刻得比较细致罢了。
“这么说来,杨德林后来再也没进过dòng?”
“地震把那dòng里面都堵了,铁索也断了,想去都去不了。他没事就是喜欢琢磨三兔图,有时候一看就是一小时,真是上瘾。”
“因为上瘾,所以内衣也叫三兔,还把图用上了?”
“是啊。我还记得他自己从石头上拓图下来的时候,那个小心呢,生怕弄坏了石头。”
王茂元看看我们,原本还以为用三兔图做内衣可能有黑幕,现在看来竟是如此的简单。
“可是三兔牌内衣做了两年,怎么忽然就停了呢?”王茂元继续问。
“还不是厂里那帮人闹的。”女人恨恨地说。
“厂里那帮人?怎么个闹法?”
“他们……”女人露出些许困惑,犹犹豫豫,好像要说的东西,让她自己也感到为难。
王茂元板起脸来:“虽然我只是来了解一下qíng况,但前提是你必须老老实实地回答,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能对公安机关隐瞒!”
“公安机关”这四个王茂元特意用了重音。
“我不是想隐瞒什么。”听抬出公安机关来,女人有些惶恐了,“实在是,那时候厂里的事qíng,的确有些怪异。”
“没关系,只要你实说就行。”
“刚开始厂子小的时候倒没什么事,后来销量一下子打开了,厂里的女工就越来越多,从最初的几十人到一两百人,再到五六百。附近的人工都很低,大多数的女工都是农闲在家的,闲着也是闲着,每个月六七块钱就非常满意了,所以大家都愿意到厂里来,最多的时候有一千多名女工呢。人多了,厂里就有些怪异。我时常到厂里去,那里……”女人停了下来,深深吸了口气。
“照理说,原本都是地里的女人,许多都乡里乡邻的,认识,工作的时候说说话太正常了。可实际上,上千平方米的车间里,只听到fèng纫机的刷刷声。刚进去的女工有时还会说说话,可在厂里的日子长了,就和老工人一样,只顾做衣服,不说话了。那气氛,真是静得怕人。”
三兔图最普遍的作用就是让人平心静气,而且许多人在一起,qíng绪会相互传染,三兔厂车间里的静默气氛我能想得通。不过作为当事人,在厂里或许不觉得,离开这个氛围,回想起来就会感到奇怪。而别人偶然去车间,就更会有怪异的感觉了。”原本厂子里比较安静,工人还不觉得什么。可是慢慢地,一些女子回了家也不爱说话了,丈夫们就不太乐意。更有厉害的,两口子,两口子……”女人迟疑着,不知该怎么说。
“是不是夫妻间生活不协调?”王茂元问。
“是啊,你怎么知道?”
王茂元向我看了眼,笑了笑没说话。
“那些男人在地里忙了一天,却发现自己的女人在chuáng上像木头。”女人见王茂元说开了就不再有顾忌,“据说有十几家,老婆不让男人做那事,家里头闹得很厉害。德林一开始在厂里说,这三兔图是有灵气的,后来衣服卖得好了,他就说用这图也有功劳。可出了那种问题,就有人在背地里说,这图能摄女工的魂,要不怎么厂子里都那么安静,再下去一个个都得变成木头人。还说这图连买衣服人的魂都勾,所以才卖得这么好。乡下人都信这个,越传越邪乎。”女人说话的声音也小了些,看来连她都不是断然不信的。
“德林那时候开了几次全厂大会,叫大家别信这些传言,还给大家涨了五角钱工资,他想把这事压下去。可不久之后,就有人生了怪病,生病的还不止一个,听说有两三个,生的都是同样的病。”
“什么怪病?”王茂元脱口问。
“是……具体不太清楚,反正停了经,医生看过说不能生孩子了。”
我就猜到,一定是张无垠说过的生殖器官全面萎缩。
“这样一来德林就压不住了,四村八乡的都知道这厂子邪,好几家的男人都闹上厂里来了。还有,二车间的副主任,本来最老实的一个女人,不知怎么突然转了xing,四处勾引男人上chuáng,后来被乡派出所抓了进去,人人都说她是中了邪。到了八二年过完年,厂里来上班的人少了一大半,都不敢来了,就是来的女工,也常常无故旷工。这么大一个厂搞成这样,县里乡里都来关心。好像就在三月份,原来印三兔图的染料又被查出来有问题,这下子积着的问题都发作出来,德林扛不住,只好不做这个厂长。乡里派了新人过来接手,内衣不做了,商标也换了,又做了许多工作,把原来的女工一个个找回来。三兔厂,自那时候起也就变成了jīng益厂。”
“原来……是这样。”王茂元听女人说完二十多年前三兔厂的兴衰,低声说。
王茂元又问了些细节,见那女人再也说不出什么,就起身告辞。时候已经近中午,女人留我们吃午饭,我们却不好意思再多打扰。
出了杨家的门,我们到公路上等着去顺昌城里的公车。王茂元“啧啧”了几声,说:“看起来就是这三兔图捣的鬼,可是那多你说,一幅图怎么能邪成这样?”
王茂元竟然也用了个“邪”字,可见这位搞刑侦多年的人,心里也同样大惑不解。
“有的图看着能让人心烦意乱,有的图看着能让人平心静气,这我都是知道的,可是一幅图怎么可能既让人心烦意乱又让人平心静气呢?”王茂元连连摇头。
“看起来,三兔厂里的女工是因为和三兔图接触得太多,每天十几个小时都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才反应特别qiáng烈。一般qíng况下,因为三兔图而产生qiáng烈xing冲动,或者xing冷淡乃至生殖系统萎缩的,比率相当少才对,所以那所英国的研究机构缺乏足够多的实验人,才仅得出三兔图能让人平心静气的结论。可就像你说的,xing冲动和xing冷淡是两个极端,三兔图怎么可能同时引发两者呢?看来……”我留了半句没说,看来这就得jiāo给X机构去分析了。
“要不是那什么八仙dòng里面被地震堵了,我这把身子骨也不比年轻时,折腾不动,还真想爬进dòng里去看看呢。”
这时六耳把经过的大巴拦了下来,我们三个上了车,座位已经没了,只好站着,好在不用多久。
六耳在杨家没怎么说话,只是听着,我和王茂元jiāo流的时候也不cha嘴。想想他的命运,竟然是被一幅小小的三兔图所决定的。
如果没有三兔图、没有三兔牌内衣,张金龙就会好好地从大学毕业,同他谈了几年的高中同学结婚,而游芳也会在大学里一直读下去,并遇见自己的白马王子。那样的话,六耳就不会来到这个世界上。
“我买今天下午的票回去,你们呢?”王茂元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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