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同病相怜,她和我一样感受到压力。我们相爰了。"他停了会儿,又说:"这是个很长的故事,总之,我们一个在中国,一个在……日本,最终并没能走到一起。我以为,我们在同一个世界,可以相互理解,相互扶持。但她最后却还是选择了一个普通人。"
他说到普通人的时候顿了一顿,我想,或许他还是有优越感的吧。优越感和自卑感同时存在!
"三年前,她和那个男人一起来拜访我,坐在台下看我演出。那个男人惊叹地问我,我是怎么做到的。我在他的面前,把头隐去了。是一点一点隐去的,看起来就像是一层层把皮剥掉。他惊惶地逃出屋去,她打了我一个耳光,追出去向他解释那是魔术。〃
他嘿嘿地笑起来,那笑声中却并无欢愉,只有苦涩。"他们回日本之后就结婚了。去年,我知道她怀孕了。我本来已经绝了念,想再也不见面了。可是这次地震,我忍不住打电话去问她是否安好。但一直联系不上。忽然之间,我原来在做着的所有事qíng都没了意义,看出去的任何东西都开始退去了颜色。SI5种感觉,很难形容,原来已经沒有了,以为堵住了,消失了,gān涸了,但突然之间全都出来了。她又一次把我填满,或者说,我一下子人空掉了。我知道自己必须来日本,我不想怎么样,我根本来不及想,我要的只是看她一眼,只是想要知道她好好的平安无事。"
我已经猜到一些,还是忍不住问:"她住在什么地方,她不会就住在这里吧,你找到她了吗?"
"你猜对了,她就住在这里。那天,我来找她的时候,你看见我了,不是吗?"
"她……死了吗?〃"这一片,海啸来的时候,没人逃出去。都被卷走了。〃我哑然。
之后很长的时间里,都只有海的声音。"谢谢你能听我的故事。我希望有人能知道这个故事,结果发现,还是有太多的事qíng沒办法讲出来。那是属于我和她的故事,永远是。丨,"你是希望我把这写出来吗?我是说,在我的小说里,你知道我会把经历过的写下来。〃"不必了。你只是在怡好的时候,出现在怡好的地方。我有倾诉的yù望,而你在。其实你是我的偶像呢,我知道你的事qíng越多,就越佩服你,你的人生,可比我的要jīng彩许多。"
我无声地笑笑。"飞机上的时候,我就想和你打招呼啦。后一次是在这里。但那都不是合适的时机。可是这一次,再不说话,SI3就沒有下次机会了。呵呵,也算是做了一次追星族。〃
〃我算是哪门子星啊。〃〃对我来说就是啊。在非人的世界里,你可是很耀眼的。和你有关的故事,全都惊心动魄,甚至有些可以说惊天动地。所谓默默影响这个世界的人,指的就是你这样的啊。你已经注定是传奇了。"
我被他说到jī皮疙瘩都起来了,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这么重要,追星族果然是不可理喻的。当然,被这么没皮沒脸一顿夸,小自得总是免不了的。
然后他又长时间的不说话了。我等了一会儿,问:"你还在吗?"我看见梁应物他们走得更近了些,正在冲我打手势。我知道他们在急些什么,和全奉诚说了那么多,却还没有接近最关键的部分。当然,是对我们而言的最关键。"你是什么时候,变得全身都能隐形了呢?之前那么多年只能做到头部,来日本才几天,就这么厉害了?〃我又问。其实我当然知道是为什么,这必然就是何夕所说的,核辐she对于非人不稳定基因的qiáng烈影响。问这个问题,是打个前站,根据他的回答,我总能找出话头,来问他今天为什么会来抢河童。
"是辐she。来之前我就知道会很危险。这些天,我全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像被烧灼着,痛。它们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不受我控制地变化着。我jīng力从未如此充沛,但我心里是清楚的,这是透支。我细胞的异化以比此前快千百倍的速度进行着,代价是失眠、偶尔的失忆和神智模糊,前一小时充满活力,而后也许会有一分钟的全身无力。你试过神经痛吗?腿上屁股上手上的神经一起痛,你想象过这种qíng况吗?细胞变得可以隐形,进行了这样变化的细胞,所组成的生物,还能和原来一样,健康地生活下去吗?早在我的大脑细胞变得可以隐形之后?我就预感自己可能不会活得太久?而现在,嗬,即使沒有受枪伤,我也随时可能一觉睡去再也不会醒来。"
全奉诚在说这段话的时候,气息又比刚才更微弱了三分。"你居然知道是核辐she的影响?其实这段时间,各国生物学家都来日本研究核辐she对生物变异的影响,附近有许多的生物都变异了,变异的程度是超出常规的,甚至可以说突破了原本的生物规律。就在前些天,我还亲手抓住了个变异生物。是一只从甲壳里挣出来的乌guī,比原本大了许多倍。〃
我故意说到了无甲guī,因为我料想偷走无甲guī的那家伙,即便不是全奉诚,也可能和他有关系。他要是不接话,我就从无甲guī接到河童了。
全奉诚却笑起来。"我一直很喜欢关于你的故事,有的是你自己写的冒险小说,有的是别人口中的传说。有时我会想,会不会有一天,我也会出现在你的故事中。如果有那一天,我会是个怎样的角色呢?"我听他岔开话题,却有不太妙的预感。"一般来说,在你的故事里,如果出现了我这样的角色,在临死之前,和你有这一番jiāo流,吿诉你我的过往,那么在这之后,必然会绐你一些关键xing的线索,解决你心中的谜团。否则,我的出现,对你就毫无意义了。〃
"别这么说。〃我苍白无力地辩解着。〃但这个世界,真的是有意义的吗?人活着,真的是有意义的吗?我说这些,只是因为我想说说话,但我说的,却未必是你想听的。你想听的,我未必知道?知道也未必肯说。有时候,带着秘密去死,是件有趣的事呢。给你增加些难度,人生嘛丨,
我越听越感觉不对劲,必须打破他的这种状态,这时打断他说:"今天在医院门口,不止你一个人,对吗?你喊了一声’圏套’,这是喊给你的同伴听的,i±她停止原本的计划。她是谁?〃
我的问话没有得到可回应。然后我听见了重物落水的声音,伸手往旁边一探,发现他已经不在那儿了。我连忙跳下青石,蹚着海水摸索着,同时向梁应物和陈果求助。
海cháo一波又一波,我们终沒有找到隐形的全奉诚。cháo水把我们冲得前俯后仰,再向前去的话,就有被卷入海里的危险了。而全奉诚,应该早就被卷走了吧。
"你居然让他这么跑了,你就该扑上去抓住他。他受了伤,根本挣脱不了。"走上岸的时候,陈果忍不住抱怨。
"但并不是没有收获。"我说。第九章 可怕的美季子
梁应物这时刚刚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他这个动作和假桂勇一比,显得如此缓慢,仿佛是个电影里的慢镜头。他试着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他竟是又冲回了楼里!我紧跟着他,眼看他速度比我快得多,大叫一声:"美季子!"
回去的路上,梁应物和陈果发生了冲突,起因在于我。
陈果一直在不停地抱怨,甚至指责我在和全奉诚的关键xing对话中沒有把握时机。这的确是一次失败的行动,虽然我心里有些想法,但陈果这样说,我也就闭口不言,只是听着。
梁应物终于忍不住,制止陈果,说:"够了,发生这样的事qíng,大家都想不到。隐形人本来就很难把控。"
"但是梁主任,我不理解有这么严重的纟比漏,您为什么还要包庇那多先生。〃
"请注意你的用词,那多并不是机构的人。"〃是的,我早就想说了,他并不是我们的人,按照条例,他本不应该参与进来,这是违规。"梁应物看了她一眼:"严格来说,你也不是机构的人。而且,我怡好是能够决定你是否能进入机构的人。你现在的反应让我怀疑你的理智,要知道理智是我们这行必须具备的。你失分了,陈果。"
陈果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我想要cha个话圆场,刚起了话头,就被梁应物示意停止。他郑重地对陈果说:"我正在考虑,你是否还适合参与此次在曰本的行动。〃
陈果鼻息粗重,深呼吸试着平复心qíng。她把车停下来,静默了一会儿,说:〃对不起,看来我面对挫折时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准备。梁主任,谢谢你让我成长。"
然后她转头对我说:"对不起,那老师,向你道歉。"我当然说没关系,心里却觉得,她的反应有些假。"我依然在考虑。"梁应物并没松口。"我明白,梁主任。"陈果仿佛又变成了那个对梁应物毕恭毕敬的女孩。她重新启动汽车,梁应物沉默着,我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车里是一片尴尬的静默,几分钟后,陈果主动幵口,问我刚才和全奉诚具体说了些什么。我先前只是简单和他们说了一下,现在便凭着回忆,尽可能地把我们的对话复述出来。"我在想,会不会全奉诚的枪伤并不严重,他细胞变异造成的危害也被他自己夸大了。他和那老师说这么多,其实是想让我们以为他死了。"这倒是我没想过的角度。
"的确有可能。"我说,"他说了不少话,虽然一直气息奄奄的样子,但体力肯定还有,并不是快要临终。语气里,我感觉至少故事里的那份qíng感是真实的。〃
陈果的手在方向盘上拍了一下:"既然那老师也觉得他可能并没有死,梁主任,我们要不要通知自卫队在附近海面上搜索一下。〃
"不行。"梁应物说,〃全奉诚是中国公民,jiāo给曰方去搜索,抓到人的话,不可能这么简单jiāo给我们。何况只要他保持着隐形,就很难抓到他。除非他真的死了,并且死去之后,会解除隐形状态,才可能被发现。目前我们在异国他乡,机构没有足够的力量进行搜救,所以,唯一的选择就只能由他去了”
〃噢,是这样啊。"陈果叹了口气,"真是有点不甘心。"〃暂时不用去管全奉诚了,他已经给了足够的线索。那多,你说是吗?顺便说一句,陈果,你可以在接下来的分析中,明白我为什么会邀请那多加入。〃我苦笑。这话说的,既然你梁应物只听我的复述,就能够说出"已经给了足够的线索〃这样的话来,即便我接下来说的话再在理,也不过就是你的水平,这又怎么体现我的价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