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者低语_那多【完结】(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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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就在一个多月前,还有个找不到工作舍不得住旅馆的泥水工,自恃胆大阳气足百邪辟易,住到失踪地道里去。只一个星期,人就没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我听说过最多有同住的两人一起失踪的,以一年半计,平均每个月失踪一个人,就已经有近二十人消失。实际的数字肯定比这更多。

    虽然这事qíng在流làng汉世界中,几乎人尽皆知,但没有人认真调查过。流làng汉和流làng汉之间的关系并不会太亲密,彼此都有着一份提防,谈得来的,也多是?为同病相怜,所以没有人会冒着搭上小命的风险调查失踪真相。实际上,不管失踪地道里有什么妖魔鬼怪,也不会对整个流làng汉世界造成影响,只要别住在那儿就行了,不是吗。

    所以王队的预见完全正确,如果警方真的要查,搜集线索恐怕费时费力,难。

    “那接下来呢,你打算怎么办?”梁应物问我。

    “还没想好。”我看了他一眼,说。其实我有点希望梁应物可以伸出援手,但看这意思……我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你知道我现在最怕什么吗?”我问他。

    他笑笑。

    “我最怕张岩又冲到报社来,或者是发短信来,问我有没有找到她的宝宝。我有点过低估计这事qíng的难度了。”

    梁应物又笑笑,说:“不是你过低估计这事的难度,而是你过高估计现在的自己了吧。”

    “怎么说?”我不明白。

    “你刚才说的那些,是问了多少流làng汉以后总结出来的?三五个?”

    “六七个吧。”我耸耸肩。

    “其实还有另一条路不是吗,你?成流làng汉,混在他们中间,呆个十天半个月甚至更长,接触上百的流làng汉,从他们嘴里打听关于地道的事qíng。也许你会碰上亲历者,也许你会碰上目击者,也许你会碰上直接接触过失踪者的人,也许你会碰上在那儿住过一小段时间却没失踪的人。不论如何,都要比你现在接触六七个人后下的结论更靠近真相。很多年来,你一直走的就是这条路吧。”

    我恼火起来,我知道他说的有几分道理,但这更让我生气:“可是那样就有用吗,你确定?”

    梁应物喝了口热巧克力,说:“我当然不能确定。但你现在看上去正一筹莫展,不是吗?再说,你难道向来是?确定了再去做的人?”

    “你是说我变了?”

    “人总是要变的,不是吗?”

    “见鬼,我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去找流氓头子的麻烦,淋着雨跑了大半夜,在刑警队和派出所两头来回跑,四处找流làng汉搭讪,结果证明我变了。因为我不打算风餐露宿和流làng汉们勾肩搭背,就该被你指责?哦,谁找不出点道德瑕疵,可是你什么时候开始做审判者了?”

    我的音量大到盖过音乐,有几个人往这里瞧了一眼,但也仅此而已。

    梁应物反倒笑起来:“哈,你心虚了。我们都已经过了那个觉得靠自己一个人就能拯救全世界的年纪了。我并不?在建议你混到流làng汉群里去查这件事,更不是指责你。我只是说,我们都变了。”

    “所以你也变了?”

    “当然,谁能不变呢?”

    我愣了一下,一时无话。过了片刻,我说:“这事qíng从里到外都透着奇怪的味道,我本来是想,你这里能不能帮忙查一下。你们和警察不一样,不用考虑对社会安定的破坏xing有多严重,只要足够古怪就行。”

    “你知道我们是研究机构,这种事qíng,专门调查特异事件的特事处更合适。你不是认得郭栋的吗?”

    “别提了,他现在一副官腔,求他办事qíng,不定拖到什么时候。用你的话说,他也变了。要?你们X机构……”

    梁应物向我做了个压低声量的手势。X机构的存在对公众来说是个秘密,他们内部肯定有类似禁止在公众场合谈论的条例,至少要屏蔽敏感词。

    “噢,X机构X档案,大家都看过美剧。”我可不在乎这些,现在本人的心qíng正不慡中:“我相信你们最初的确是纯粹的研究机构,成员也都是你这样的科研者,但那么多年下来,那么多资源集中到你们手里,越来越多的特权,即便这些都是为了研究,但最终的结果……我没有必要细说了吧,我们都不是毛头小伙子了,都知道资源和权力的过度极中,会带来什么必然的结果。”

    梁应物?嘿”了一声,侧了侧头,没有反驳。

    “你自己呢,不再是个纯粹的实验室动物了吧?”

    梁应物摆了摆手,灯光黯淡,看不清他的表qíng。

    “牢骚发完了?”

    “呵,哈。”居然被他说成是发牢骚,我一阵不忿:“回头我就向报社请个长假,去卧底流làng汉。我这也不是发什么善心有多高的觉悟,我这就是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你要是路上瞧见了我,给我碗里多扔点硬币。”

    梁应物指着我大笑起来:“我不是毛头小伙子了,我看你倒是还像,真不经说,一说就冲动。”

    我虎着脸,三秒钟以后也开始笑起来。

    “但你不是说真的吧。”他问我。

    “怎么?”

    “我知道你有同qíng心泛滥的时候,也知道你一直好奇心泛滥,但就像我刚才说的,没人可以独自拯救世界,没有谁是超级英雄。所以很多时候,你要明白重心该放在哪里。”

    “那你说我该放在哪里?”

    “人嘛。”梁应物话说到一半停下来,像在想着什么。然后他喝光杯中的热巧克力,用纸巾拭拭嘴角。

    我盯着他,梁应物很少对我说这类话,不知道他最近碰到了些什么事qíng。

    “对张岩来说,她生命里最重要的就是刘小兵,所以刘小兵出了事,她可以豁出一切去查。”梁应物说:“要是她家楼下杂货店的老太太出了事,她会这样吗?”

    “当然不会。”

    “那么这说明她道德上有问题吗?”

    “当然……不会。”

    “王队不是也和你说,如果是你的私事,他就会帮这个忙。他这么讲,你也完全可以理解的吧。”

    “嗯,但你到底想说什么?痛痛快快说出来。”

    “我想说的是亲疏。如果一个医生全心扑在工作上,只顾开刀救人,结果老婆病死在家里,即便会受到大多数人赞赏,但他自己一定会后悔的。很多时候,哪个更重要,在于哪个更亲近。为别人而活的是圣人,人类几千年来出过几个?其中又有多少是经过后人美化的?我不是圣人,你是吗?”

    我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并不很中听,但我知道这是大实话。

    “我想,对你现在来说,最重要的是何夕,是把太岁的事qíng搞清楚。嗯,如果你真要去查太岁,那么在正式动手以前,你最好能和她好好地聊一次,相信我,你需要这样的机会。至于失踪事件,看你还能剩下多少时间jīng力了。我不是让你去深入调查失踪案,也不是不让你去,你自己掂量着。”

    “我们都变了。”我说:“我得喝点酒。”

    “得了吧,你一沾酒jīng就醉,我可不信你连这点都会变。”

    “人总是还得有点不变的东西嘛。”

    我终究还是没有喝酒,提了要梁应物用X机构的力量查一下失踪案,他应着,但让我别抱太多希望,除非是真的发现了什么,否则他也不能动用太多的力量来查。

    当晚我和何夕通了很长时间的电话,有时候是她在说我在听,有时候是我在说她在听,有的时候都不说话,却也不觉得怪异。

    你今天有奇怪,她在电话里说。

    我没回答,她也沉默。

    然后,我想她一定在电话里听到了脚步声。

    “开门吧,我带重辣的麻辣烫当夜宵。”

    醒来的时候,头很痛。我想是昨天喝酒所致,又好像最后并没喝。眼前的天花板是陌生的,身边没有别人。

    昨天夜里,我们完事后好像有那么段时间,平躺在chuáng上,挨在一块儿,看着黑暗里模模糊糊的天花板说话。当然我其实看不见她是否和我一样也睁着眼睛,我想是的。我们似乎谈到了太岁,谈了什么我竟记不起来。也可能是我一直想谈,这么想着的时候,就睡着了,然后在梦里谈的。我能记起?的,是睡着前我拉着她的手。

    她可能八点以前就去警局上班了,这样算来才睡了不到五小时。她常常在解剖室里一待一整晚,第二天依然jīng力充沛,黑眼圈都没有。我比不了,她在许多方面是非常人的。我是说,真的非常人。

    没留什么纸条,这不是她的风格。在早餐桌上有一杯凉了的咖啡,看样子是她为自己煮的时候顺便多煮了一份。这也不很像她的风格,我微笑。

    我给张岩发了条短信,然后出门。

    短信主要是安抚一下张岩的qíng绪,告诉她我一直追查着。她没有回。

    大约在十一点二十分,挂着“宣传处”牌子下的门开着?我敲了敲,然后走进去。

    左侧办公桌后站起来一个黑瘦jīnggān的男人,问我是不是那多。这就是林杰了,我来前电话里和他约过,并没说具体什么事qíng。

    他和我握手,动作gān脆有力。然后他谢谢我对色qíng发廊的举报电话,大概他以为我就是为这来的,其实我都不打算真写什么稿子。

    一起吃饭吧,我说。他愣了愣,然后笑说这儿食堂的伙食很不错的。一个完全不熟的客人饭点跑过来,在主人开口邀请吃饭之前就反客为主,确实让人别扭。当然,我接着说一起去外面随便吃点的时候,他就明白qíng况和他想的有些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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