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这里面学问可深着呢,如果只是拿把铲子到处乱挖,寻常小墓那还好说,真要是大墓,非但挖不到什么东西,把命送掉也是常有的事。到了我祖父的时候,家里就没有什么人再盗墓了,家族开始陆陆续续迁居海外,祖祖辈辈积累下来的家当,也大多数带了出去。所以呢,我自己家里的中国古物,可比许多博物馆要更丰富珍贵。”
“怪不得你这样的年纪在古玩方面就那么在行。”
“切,那是我天分高,”俞绛毫不谦虚地夸奖自己,“你以为任何人只要在古玩堆里长大就都能像我这样jīng通?当然了,家传的一些东西也是很重要的。说白了,盗墓也是贼嘛,像我家这样的世家,那就是贼祖宗级别的,怎么可能对要偷的东西不jīng通呢?”
裘泽一边用力挖坑,一边猛点头。
“不过我很小的时候,和曾祖父一起住了好几年,在徐州乡下的一个小村。一直到我八岁时他死了,我才被接到瑞士去。小时候曾祖父给我讲了很多的故事,从前盗墓的故事。我也知道了后来我们家没人再gān这一行的原因。”
“不是因为已经挖得够多够有钱了吗?”
“不是的。是因为不敢再挖了。”
“不敢?”
“对,因为巫术开始失效了。”
裘泽一铲铲进坑里,拄着长柄,回头惊讶地看俞绛。
“巫术?原来你家也曾经有人会巫术?”
俞绛靠在一棵树上,双手环抱冲裘泽得意地笑:“吃惊吧?刚才我就说过了,盗墓这一行,水可深着呢!你以为那些帝王将相,王公贵戚的墓里,就只有机弩、伏火、毒烟、储水、积沙这样的机关来对付盗墓者吗?‘丘坟发掘当官路,何处南阳有近亲’,唐朝韩愈就这样写诗感叹,古时哪个不知道,如果厚葬,死后免不了要和盗墓的打jiāo道。在那个巫术效果显著的年代,怎么可能不用巫术来对付盗墓者呢?喂,这么快就累啦,累的话就换我来。”
“哦,还能挖一会儿。”裘泽提起铲子继续挖土。
“所以,不懂巫术的人进到有巫术保护的墓里去,那不是找死吗?能称得上盗墓世家,那肯定是懂巫术的,知道用巫术来保护自己,只有巫术才能对抗巫术。你肯定看过许多出土的镇墓shòu,还有墓里的壁画,比如汉画像石中的一小部分。嘿嘿,现在所有的专家,都以为那些只是装饰,或者简单的jīng神寄托。”
裘泽在心里飞速回想了一遍自己的藏品,幸好没有镇墓shòu之类的东西。
“可是呢,从两百年前巫术的效力就开始减弱。对我们家来讲,盗墓的危险xing也逐年上升。而我曾祖父就是亲眼见到巫术还能发挥作用的最后一辈人了。那一辈,大多数的人都死在盗墓上了。后来想想,积累的财富已经够多,就决心收手,到海外转型成收藏世家了。”
“但巫术失效,那墓里对付盗墓的巫术,不也一样跟着失效吗?”裘泽奇怪地问。在他看来,两相抵消,攻击和保护的力量同时消失,不是等于没有变化吗?
“不是的,墓里的巫术效果有所削弱,但多少还是起作用的。好像一直埋在地下,有什么力量在保护着巫术的效力似的,失效的程度要比正常qíng况好许多。而且,原本我们家还掌握了一些探墓和躲避墓里机关的巫术,通通失效以后,所谓的世家就沦落到比野路子好不了多少的境地,这活还怎么gān下去?”
裘泽擦了把汗,手里的铲子越来越沉,挖出来的泥土已经在旁边堆了一大堆。这活也不好gān呀!
“到我上一代,家里的成员已经对巫术这种东西不相信了,因为他们全都没有见过,以前的事qíng都是当故事听的。可是我不一样,我和曾祖父住的那些年,让我相信巫术真的是存在的,至少曾经存在过。所以,巫术是我的一个梦想,你能明白吗?我想要看看它,看看真正的巫术在我面前发挥作用。”
“我明白。”裘泽用力挑上一铲土,说。
“换人了。”俞绛说着把裘泽赶到一边,看了看深度,已经挖下去近一米了。她换了更合适这个深度的另一把铲,开始挖起来。
“前面我说不是为了什么宝贝才来挖dòng,听起来你好像不太相信的样子。”
“没。”
“哼,看你抬腿就知道要往哪边尿,还瞒得过我?”
又不是狗,为什么尿尿要抬腿。裘泽在心里郁闷。
“这树林是在一个小山包上的,你看这山包的形状,要是这底下是一整个墓,得有多大。你不是正愁那两兄弟的事吗?附近这么多人不明不白地晕过去,可能和这有关系。”
“和这座墓?”裘泽jīng神一振。
“我看家里从前的那些记载,在年代久远规模庞大的墓里,会凝聚起对人有害的东西。这和一般的毒气还不一样,叫做坟气或死气。可能是未知的病毒,更可能是类似巫术的力量。我从到这学校上班那天起就觉得有地方不对劲儿,许多征兆都显示这里可能有浓重的坟气。不过这种东西要么是小时候曾祖父讲的,要么是我自己看家里压箱底发霉了的前人记录时看到的,没第二个人能相互印证。可是今天下午我发现了这下面真的有古墓的时候,就知道我的猜测错不了。”
“你知道怎么把这坟气破了?”裘泽着急地问。
俞绛闷头铲了好几下,然后回过头冲裘泽一笑:“不知道。”第九章 没落年代的首次巫术试验
刚果地区的土人酋长每喝一口啤酒,通常总要摇一回铃。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一位少年就挥动枪矛,这样在旁觊觎的鬼灵就不能乘机随着啤酒钻进老酋长的腹内。
生命的脆弱注定会遭受各种各样的伤害,在我们的身边随时会有人倒下。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直面莫测的变化吧,这都是生活的一部分。
“到了。”裘泽对司机说。
司机还是闷头往前开。
“到了。”裘泽侧过头大声冲他喊。
“哦哦。”司机打了个激灵,猛地一脚踩下刹车。
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裘泽一身冷汗。本来挖坟时出的汗就没gān透,现在衣服都黏黏地贴在身上,难受极了。
走进福兴里的时候,裘泽看见那辆歪歪扭扭停在路边的出租车并没有开走,司机趴在方向盘上继续他的瞌睡。
裘泽借路灯光看了看时间,差二十分钟到凌晨四点。
有时候你觉得已经作好了准备来面对任何不可思议的事qíng,但事qíng总能以让你意料不到的方式发生。
差不多一个半小时以前,那个七八十年前盗dòng里的浮土就已经清理gān净了。那是一个斜着向下的dòng,宽度对俞绛和裘泽这种肩膀不宽的人来说正好。往下挖到一米多深的时候,就必须用俞绛带着的绳索绑在固定好的绞盘上,缠在腰里倒吊下去挖,土装在背包里一次次传上来。那种头大了两圈满脸发紫的感觉,裘泽活了十七年头一次体验,仿佛用针在脸上戳一下满溢的热血就会飙出三米远。
挖到三米多深的地方就成了,接下来的盗dòng横折过来向西延伸,里面没多少填土。两个人在上面等了半个多小时,裘泽劝了俞绛好几次不要冒险,凭她从古籍里看的那些似是而非的理论,以及记忆里曾祖父模模糊糊的教诲,就想去解决坟气问题?她以为自己是额头上有闪电纹护身的哈利·波特吗?
可是最终裘泽还是只好把着绞盘,把俞老大一点点放下dòng去,看着她的脚终于没入dòng里,手电筒的光越来越微弱,直到完全看不见,一切重归黑暗。
俞绛居然只带了一个手电,裘泽坐在dòng口,只觉得黑暗里一分一秒都过得异常缓慢。实际上这段时间只有几分钟,裘泽却觉得漫长得要发疯。他一会儿看看头顶枝叶间的微弱月光,一会儿看看底下黑森森的盗dòng,jī皮疙瘩很快爬满了全身。
走在没有人的弄堂里,所有人都在熟睡。这本应该是会让裘泽不太舒服的一段路,但现在似乎还好。在经历了树林里的qiáng烈黑暗恐惧之后,疲惫的神经难以在次一级的刺激下再次绷紧。
尤其是现在裘泽一想到之后的事qíng,俞老大满头满脸满身都是泥屑从dòng里被拉出来的样子,就不免有些想笑。
其实当时还是很紧张的,当他发现俞绛开始拉绳子示意要出来,并且有闷闷的喊叫声从地下传来的时候,裘泽一下子跳起来,开始转绞盘。
俞绛从地下出来,一翻身坐在地上,“呸呸呸呸”吐着嘴里的泥,然后大声骂了句脏话,仰面躺倒在地上。
“把坟气破了?”裘泽往dòng里看了看,又小声问俞绛。
“破个屁。一口棺材还不是多好的木材,巴掌大的小墓,哪来的坟气。我就想,如果真是个大墓,那串象牙珠子也太次了点。等我回回血,填了dòng回家睡觉去。”
这倒也不错,裘泽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想。要真的是会散发坟气的大墓,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呢。
自己这个师傅可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人哪。作为徒弟这样想似乎有些不对,裘泽笑了笑,伸手去摸钥匙。
一串钥匙取出来的时候叮叮作响。裘泽忽然捏紧了钥匙,把声响掐灭在掌心里。他竖起耳朵,没错,有些别的声音。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门上的白色符号,然后转过头往弄堂的后门望去。
弄堂的后门是一扇栅栏式的铁门,就在离裘泽家不远的地方。那外面是一条临着小河的路,有时可以闻到河上飘着的淡淡腥味。
铁门关着,可是门闩……裘泽眯起眼睛仔细瞧,门闩是拉开了的。
声音是从后门外,临河的小路上传来的。隐隐约约的说话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