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泽放轻了脚步,走到铁门后面,靠在一边斜着往外看。
在河堤旁的柳树下,有几个人正在说话。
背对着裘泽的那个高高瘦瘦,站得很直,可是脚上穿了双不搭调的拖鞋。这是裘泽家的拖鞋。
站在阿峰对面的是三个中年人,面貌看不太清楚,一个和阿峰差不多高,一个很矮,还有一个是比雷世仁小一圈的壮汉。
裘泽看见阿峰在摇头。
“你再想一想。”好像是这几个字,阿峰对面的一个人说。
阿峰耸了耸肩。
那人又说了些什么。
“不……不。”阿峰说。
矮个子突然大声骂了一句,很响亮。裘泽紧张起来,他摸出手机,按下“110”,把拇指放在通话键上。
“那好,但是道上的规矩,你知道的。”先前说话的那个讲。
“知道。”阿峰这样回答,然后就转身往铁门走来。
裘泽连忙踮起脚尖往回跑,可是拿钥匙开门已经来不及,他只好跑到前面一家的门口,紧紧贴着门站着。这种老式的房子,门框很深,门是凹进墙里的,所以只要没有啤酒肚,在这里站一个人,不正面看到挺难发现。而且这又是在晚上。
阿峰拉开铁门走进来,把门闩cha好。他走到裘泽家门口,正准备拿钥匙开门,忽然朝裘泽藏的方向看了一眼。
裘泽憋着气一动不动,却听见阿峰穿着拖鞋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停了一会儿之后,竟然又响了起来,往他这边来了。
难道是藏得不够好?他紧张地又往后缩了缩。突然之间他张大了嘴,糟糕!
是灯。
这家的门口装了个感应灯,晚上只要有人站在门跟前,灯就会亮起来,方便取钥匙开门。
这盏灯在裘泽一躲进来的时候就亮了,可有些做贼心虚的他却到现在才发现。
什么都来不及了,裘泽摸了摸耳朵,乖乖走了出来。
突然从门里走出的人吓了阿峰一跳,然后他就愣住了。本来一只手握着拳头举了起来,这下只好松开来挠了挠脑袋。
“那……那个。”
“门上的符号是他们画上去的?见面的暗号?”既然这样,裘泽就打算问个明白。
阿峰点点头。
“他们……是谁?”裘泽有些担心地问。
“我爸。”
“你爸?”裘泽瞪大了眼睛,文老爸明明不是长得那副模样,而且文老爸只有一个。
阿峰吸了口气:“八百标兵奔北坡,pào兵并排北边跑。我爸躲的那些人。”
裘泽松了口气:“他们来找你gān什么?”
阿峰又吸了口气。
“等等,”裘泽阻止他,“你车飙得比你爸还好,难道他们需要一个能飙车的人?”
“对。”
“可是飙车飙得好对他们有什么用呢,难道他们要玩地下赛车?”
阿峰摇了摇头,吸了口气。
“等等,”裘泽再次阻止他把绕口令说出来,“不是赌车又要借助文老爸和你,多半就是要gān一件大案子,先准备好退路,只要没直升机就算被追捕也能凭车技甩掉。”
阿峰点了点头,脸上的表qíng却有些郁闷,他的绕口令已经卡在喉咙很久了。
“你拒绝就好,连你爸都要跑出去躲,你更不能沾了。可是最后他们说道上的规矩是指什么?”
阿峰深吸了口气,吸完看看裘泽。
裘泽没说话。
阿峰又等了几秒钟,这口气憋得太久,只好吐出来,再深深吸了一口。
“八百标兵奔北坡,pào兵并排北边跑,pào兵怕把标兵碰,标兵怕碰pào兵pào。”阿峰很畅快地终于念完了一个绕口令。
裘泽很认真地听,可是除了绕口令之外没听见任何别的有意义的内容,不禁奇怪地看阿峰。
阿峰说完绕口令之后歪着头愣了一会儿,然后飞快地再念了一遍。之后他苦恼地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问裘泽:“忘……忘了,你问……什么?”
“道上的规矩。”裘泽摇摇头说。
“哦,就是不……不能……八百标兵奔北坡,不能把事qíng告诉别人,可是……pào兵并排北边跑,可是你都知道了,pào兵怕把标兵碰,没事,反正他们也没告诉我详细,标兵怕碰pào兵pào,只知道是要去偷件东西。”
“三更半夜谁在乒乒乓乓的,不要睡觉啦!”一声怒喝从邻居的窗户里传来。
裘泽缩了缩脑袋,赶紧打开门招呼阿峰进来。煤球在门后冲出来,冲对面狠狠地喵喵叫,裘泽觉得它在帮自己骂回去。
“好了好了。”裘泽弯腰抱起它上楼去。
煤球在裘泽的手上亲热地舔了几口,小声地咕唧咕唧叫着。它觉得这几天主人对它有些冷落,心思不知放到了什么地方,它晓得要多多讨好来固宠。
一觉睡到了快中午,煤球很老实地没有在早上吵他,到裘泽睁开眼才轻声叫着跳下chuáng去,其实它已经很饿了。给煤球弄猫食吃的时候,裘泽就听见文彬彬在和阿峰讨论昨晚上的那三个人。
听起来这三个人还挺有名气的,至少在警方那儿挺有名。
瘦高个子是个惯偷,号称没有他进不去的屋子、打不开的锁,江湖上排得上号的贼王。骂阿峰的胖胖矮个子名气要更响,听说一般都随身带着上百种自己配的药粉,从剧毒到迷魂药到chūn药什么都有,外号就叫“毒一份”,谁要是挨了一份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一直和阿峰说话的壮汉,不仅看上去很bào力,而且是个拜过许多师傅的能打狠角色,听文彬彬讲,还策划过许多宗大案子,在警方的通缉榜里,排名要比其他两人靠前许多。
这年头智力型犯罪都进步到懂得练一身肌ròu来迷惑别人了吗?
只是裘泽却没有太多时间参与到这类江湖八卦的讨论中,下午他和俞绛约好,要去进行一项很重要的试验。
巫术试验。
昨晚挖坟盗墓的时候,终于遵守约定说出了自己秘密的俞绛,意外得知自己的小徒弟居然已经先一步见识到了巫术,一种货真价实、在今天依然能发挥作用的对联巫术。在听完了苏忆蓝的故事和裘泽对巫术仪式敏锐感觉的叙述后,俞绛突然有了些新的想法。
裘泽不得不承认,俞绛真是个天才,她的新想法把自己的很多设想串到了一起。或许真的可以呢,真的可以……为巫术重新拉开帷幕。
想到这里,裘泽不禁有些激动,胸中有面鼓咚咚咚地敲响起来。
“好吧,你把第一次jiāo给俞老大我也没什么意见,但是第二次一定要jiāo给我哟。”文彬彬叮嘱他。
“什么第一次第二次。”裘泽有些恼火地说。
“我是说你如果帮俞绛研究出了她能用的巫术,接下来就一定要让我也学会哟。看你胡思乱想的。”胖子摇头叹息。
裘泽不去理文彬彬,却对阿峰说:“其实你每次念绕口令,我总感觉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但是和苏忆蓝开始巫术仪式时的感觉比,又微弱了许多。我想你可能做对了某个巫术仪式的某一小部分。”
“真的?”阿峰瞪大眼看着裘泽。
裘泽点头。
“会炖我的炖冻豆腐,来炖我的炖冻豆腐,不会炖我的炖冻豆腐,就别炖我的炖冻豆腐。要是混充会炖我的炖冻豆腐,炖坏了我的炖冻豆腐,那就吃不成我的炖冻豆腐。”阿峰高兴地开始念一个裘泽从没听过的新绕口令。
“好了好了,我先走了。”裘泽赶紧逃跑。
俞绛住的地方是一幢酒店式公寓。裘泽猜想她之所以会租这样的房子,是因为这里有专门的洗衣和打扫房间服务。虽然裘泽并不知道俞老大的生活习惯是整洁还是邋遢,可他就是觉得,应该好不到哪儿去。
俞绛把门打开,裘泽就吃惊地问:“你没有请钟点工吗?”
“请了。”
“请了为什么还会这个样子?”裘泽越发地吃惊。
“因为我只让她待在厨房或卫生间里。被整理过的房间会让我找不到任何东西,再说,她要是打碎什么东西,算谁的呢?”
裘泽换了鞋走进去,其实他觉得并没有太大的必要换鞋……
再扫了几眼,就看见窗台上一个嘉庆釉里红人物瓶小半个底悬在外面;电脑台上一摞歪歪扭扭摞起来随时可能倒下的书上放着一个粉彩仕女婴戏图笔筒,很像是鄢儒珍做的居仁堂款洪宪瓷①。一个主席瓷②冰点梅花杯放在这堆书的旁边,这倒是放得挺安稳,但这只杯子的杯盖却搁在电脑台前椅子的扶手背上。这是张现代转椅,而且是人坐下去时椅芯的弹簧会往下稍沉,站起来会向上弹起的那种。
“可是你自己不会打碎什么东西吗?”裘泽实在忍不住,开口问俞绛。
“当然会啦,我自己打碎的那就算它倒霉啰。”
“它?”
“对啊,就是被打碎的那个。”
裘泽默然无语。
“其实还好啦,打碎的那个我会把它给粘起来卖掉,手头就会宽裕很多哟。我古玩修复的本事可是很厉害的。”俞绛得意地炫耀。
古玩修复的确是一项很重要也很深奥的学问,可是听俞绛这样说出来,裘泽怎么都觉得变了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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